“這不怪你……”
丹提右手放在艾林的肩膀上，輕輕揉了揉。
獵魔人敏銳的感知，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懷亞特和盾衛們的對話，他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自然也包括傅里和大鐵盾，那兩個可憐人的下場。
而艾林的感知比他還要敏銳。
看著面無表情的年輕獵魔人，他有些擔心︰“這是一場戰爭，而在戰爭當中，我們別無選擇……”
“我沒事。”艾林輕輕搖頭。
“那就好。”丹提看了艾林一眼，沒有再提。
他看向面前被懷亞特命令讓出來的暢通無阻的通道，語氣略帶輕松︰“不過這樣也好，本來還以為要再打一場，現在既然不用了，我們可以順順利利地離開德拉肯伯格……”
“不，還沒結束。”艾林搖搖頭，眼神中燃著幽靜的怒火，“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沒有償還他的血賬……”
“艾林……”丹提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
“小心！”
前方不遠處的懷亞特忽然發出一聲大喝，目光灼灼，溢滿了焦躁。
兩個獵魔人猛地抬頭。
所有的守衛在這聲大喝之下，紛紛警惕地舉起了武器。
不過與懷亞特對上過視線的艾林和丹提都知道，這聲大喝不是在提醒那些守衛，而是在提醒他們。
整個實驗室安靜了一剎。
似有微風吹過耳際，艾林猛地從虛空中拔出巴爾莫，回身格擋。
“當！”
金鐵交鳴帶來的強烈聲浪，剝去了他們的偽裝。
“嗡嗡~”
兩個獵魔人的學派徽章，這時才劇烈的嗡鳴。
“小心！敵人隱身了！”
“術士的法術，注意避開！”
“男巫呢？里斯伯格的男巫呢？”
……
整個實驗室頓時響起一片嘩然，守衛們紛紛從劍鞘中拔出長劍，警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眾人身前的三個獵魔人。
盾衛們也無所適從地舉起堅盾。
“該死！該死！該死！”大腦袋低聲叱罵，“看丹提大師身後的那個孩子，什麼樣的畜生才能對一個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要是丹提大師，我也要打上德拉肯伯格！”
“閉嘴！”懷亞特猩紅著眼楮，怒瞪大腦袋，嚇得他立馬噤聲。
“警惕！防御！”他大喊一聲。
“咚！”盾衛們立刻架起大盾，抵在地上。
他們有意無意地沒有去填補右側剛剛露出的通道，但後面毫不知情的其他守衛們，卻在第一時間，堵住了通向門口的路。
“怎麼辦，老大！”身邊另一個盾衛小聲焦急詢問，“我們真的要上嗎？大家都在等你的命令！”
“別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懷亞特額頭沁出冷汗，死死盯著那道黑色的影子。
卡洛，你到底想做什麼？
……
“你是卡洛！”
猝不及防的重擊令蜃珠的蜃境被沖破的同時，也剝去了來襲敵人的偽裝。
那是一個全身漆黑夜行衣，連臉部都被擋住一半，只留下一雙清亮的黑色眸子的人。
那雙眼楮隱隱閃爍著紫紅魔法輝光，完全不似正常人。
艾林立刻就意識到了來人是誰——山姆口中那個悄無聲息梟首了一個精靈賢者的暗殺者卡洛。
卡洛黑色的面罩微動︰“貓一樣的眼楮，小子，你不是術士，你也是個獵魔人……”
“我從沒說過我是術士。”
艾林右臂肌肉忽然緊繃，長劍直接將卡洛揮舞的武器劈開。
那是一把平平無奇，只有小臂長度的短劍，短劍的劍身上，與獵魔人的銀劍一般蝕刻著紋理，整體線條縴細優美，劍柄上還雕刻著藤蔓，整體看上去，更像是精靈的武器。
不過這並不稀奇。
德拉肯伯格什麼都可能缺，就是不可能缺艾恩•希迪那些長耳朵，還有他們的所有物。
卡洛用什麼武器，于艾林而言並不重要。
但卡洛的攻擊沖破了艾林和丹提的偽裝，阻礙了他們離開，這一點卻非常重要。
他，或她，想干什麼？
“鏘！”
被艾林大力劈開的卡洛，輕輕地落在了儲物架上瞬間，好似沒有重量的幽靈，儲物架連晃動都沒有晃動，便再一次速度極快地向他沖了過來。
“你想做什麼？”與卡洛又拼了一劍，艾林忍不住用傳心術和他溝通。
不是艾林打不過卡洛，而是在懷亞特“投誠”，卡洛出現之後，他忽然想起在塔樓前，突襲帕德里克•瓦斯克斯的時候，他記得埃文斯同樣也命令了卡洛。
但卡洛卻從頭到尾，直到丹提殺死了帕德里克•瓦斯克斯都沒有出現。
刺客的速度，可比懷亞特他們這些舉著巨盾的壯漢要快多了。
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傳心術……”
听到艾林的傳聲，卡洛愣了愣，凝視著那對漂亮的藍色貓瞳好幾眼，忽然又懷疑起艾林的身份了。
召喚法杖可以通過一些魔法道具，稍微有些魔力就能釋放出來，但傳心術這樣的持續性法術卻不行。
精神力的運用一門非常精細的大學問，不是非術士職業的門外漢，用些道具就能實現的。
“你到底是獵魔人，還是術士？”
卡洛借力收回短劍的同時，又劈下一劍。
艾林側身閃開。
“嘶！”
如燒紅的烙鐵落在了冰上，卡洛一劍劈在玻璃罐子上。
詭異生物的腸結狀內容物，混著濁黃色的福爾馬林，流瀉而出。
“這不重要……”艾林躲開濺射而來的濁液，擋在了丹提的身前，“重要的是，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們？像懷亞特一樣不好嗎？”
提起懷亞特，艾林下意識側頭瞥了一眼。
那個舉著塔盾的壯漢，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似乎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也因此，不僅那群盾衛尷尬地時不時舉舉盾牌，做做樣子，那些密密麻麻的守衛，也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不過也對。
埃文斯本人又不在這里，大家又是領死工資的，玩什麼命啊？
這也襯得積極的卡洛格外地怪異。
“要幫忙嗎？”丹提嘴唇動了動，他也發現了情況有些不對勁，沒有輕舉妄動，
艾林傳聲道︰“你先保護好邦特，帶著邦特向外跑……”
丹提點頭的下一刻。
卡洛像沒有腳步一樣，悄無聲息地越過那攤腸結，又沖了過來。
“鏘！鏘！”
連續兩劍，被艾林擋住，卻砍在了木質儲物架的衣角。
鐵木的儲物架隔板被砍斷，自第二層往上，數十個小型的玻璃瓶紛紛順著傾斜的地板摔到了地下。
“不太好，”卡洛搖搖頭，“懷亞特的做法太蠢，沒人能被他瞞住……”
做法太蠢……
艾林會為了一下，眼楮一亮︰“你的意思是？”
“看過城市大酒館里吟游詩人的歌劇嗎？我需要你……”
“咻！”
艾林格擋住卡洛的攻擊之後，踏步旋身，森然寒光將狼人標本，一劍腰斬。
三米高的巨大狼人，也是支撐這一片儲物架的支柱。
眨眼間。
瓶瓶罐罐傾倒一大片，整個實驗室，都是福爾馬林浸泡腐朽蛋白質的氣味。
這還沒完。
緊跟著……
右手屈中指，猛地向前一推。
“轟！”
劇烈的沖擊波扭曲了空氣。
卡洛一個翻滾閃過。
但他身後類蟲生物標本的儲物櫃卻沒那麼好運了。
變形蛛的鋒利螯肢飛起，切斷了安格萊德戰士的頭，最後他們連同一整面牆的各種蟲子，都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破碎、斷裂、傾倒、迸濺……
普通的守衛都被著巨大的動靜，嚇得驚呼閃躲。
卡洛見到這一幕，起身的動作都明顯滯澀了一下。
“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聰明的孩子。”卡洛清亮眼楮閃了閃，在腦海中贊嘆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
“不是孩子，”艾林踢開卡洛“隱晦”踹過來的腿，“艾林，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艾林……”
“好的，‘孩子’。”艾林看見卡洛的眼楮眨了眨，似乎帶著笑意，“我記住你了。”
艾林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和丹提說明情況之後，讓他不用擔心之後，便與卡洛配合著，肆意在實驗室里大肆破壞。
阿爾德法印將男巫的藏品連排推倒，伊戈尼的火焰燒灼木頭、野豬和黑熊的毛皮……
眨眼間的功夫，整個實驗室已面目全非。
卡洛……卡洛好像……好像……
緊蹙著眉，面臨人生最艱難考驗的懷亞特，眨了眨他的小眼楮，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待某一刻他與不知不覺接近了的卡洛對上了視線，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卡洛什麼時候打過這麼長時間的架？
他猛地回頭高聲命令道︰
“都避開！都避開！”
“不要妨礙了卡洛，德拉肯伯格盾衛，隨我上！”
“老大，你！”大腦袋不解地憨聲大吼，“你怎麼能，你怎麼能……”
其它盾衛也挺著敦實的體格，小小的眼楮里帶著同樣的疑惑。
這些莽夫……懷亞特咬牙切齒瞪了小眼楮，用力敲了下大腦袋的頭，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從牙縫里又擠出來一句︰
“別廢話！跟我上！”
卡洛見狀，面罩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
“懷亞特這個莽夫，也不算太蠢，不是嗎？”
艾林微微挑了挑嘴角，沒有說話。
他側身躲開卡洛的直刺，瞥了眼還有一片狼藉的實驗室……
狼人、飛蜥、巨魔、食尸鬼、變形蛛、獅鷲，孽鬼……
無數魔物的殘肢，在福爾馬林的血泊中沉浮。
恍惚間，
他們並不是在與卡洛、懷亞特和其他盾衛戰斗，而是一同為了人類，在與猙獰的魔物們搏命……
狼學派……不……所有獵魔人數百年間，犧牲了無數生命，為人類對抗邪惡的生涯……
在這一刻似乎有了某種象征意義上的注腳。
艾林一劍劈開剩余不多的展示架，看了眼丹提，丹提正“努力”想要打破懷亞特和其他盾衛的“封鎖”。
這場戰斗從頭到尾，丹提都沒有表現出如他一樣的異樣情緒。
讓艾林向卡洛、懷亞特還有一干盾衛表示感謝之後，便專注于他重又開始的“演戲”生涯。
獵魔人曾經幫助過人類，現在被幫助過的人類，冒著危險回饋獵魔人。
這個邏輯在他看來，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一切本就該如此發展，最多驚訝于德拉肯伯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受過獵魔人恩惠的人。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艾林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就想到了這麼一句話。
“差不多了！”
卡洛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艾林的思緒︰“再遲一些，里斯伯格那些討厭的男巫就要回來了……”
“里斯伯格的男巫？”艾林愣了愣，這里還有里斯伯格其他男巫嗎？
“帕德里克•瓦斯克斯只是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駐德拉肯伯格男巫中最弱的一個，”卡洛似乎注意到了艾林的驚訝，解釋道，“最強的那個人叫羅尼•狄金森。”
“他是巫師會高級評議會十五個席位中的一員，也是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那堆實驗男巫中，難得的實戰派，氣元素法術宗師……”
“你們今天運氣好沒有遇到他，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回來了。”
提到羅尼•狄金森，卡洛皺起了眉頭，語速都加快了很多。
艾林正要傳聲，就被卡洛打斷。
“行了，不說了。”他略顯焦急背對著守衛，隱晦地指了指肋下，“朝這里刺過來，傷勢足夠重，但又不至于殺死我，足夠應付埃文斯了。”
“我想以艾林‘大師’的劍術水平，不會歪！”
“另外……”
他瞥了眼懷亞特︰“給那個莽夫胳膊或大腿上，隨便哪邊來一下就行……”
“等等！”艾林微蹙眉頭，抓住了重點，“我們打到現在只是為了應付那個埃文斯？”
卡洛愣了愣︰“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但不用那麼麻煩。”艾林搖了搖頭，雙手揮劍猛地一抽。
卡洛瞬間就被沛然的力量擊飛，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什麼意思？”卡洛抿了抿唇，“你不用擔心，我們受傷了反而能休息……”
艾林又是一個阿爾德法印，推開了裝模做樣擋在丹提身前的盾衛們，冷冷道︰
“放心！”
“埃文森，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