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維瑟米爾？艾林？！！”
回望的第一時間，丹提甚至都懷疑自己失血過多，眼花了。
又或者古老的鹿首精還能如小霧妖一般，釋放出迷惑人的幻象。
否則……
維瑟米爾和艾林怎麼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瑞達利亞。
每個獵魔人大師都有互相重合範圍不大的委托路線，盡量避免若獵魔人教團一般，因委托沖突產生矛盾的事情發生。
維瑟米爾的慣常路線，應是科德溫、亞甸、泰莫利亞、希達里斯，然後南下經由索登和利維亞，回歸凱爾莫罕過冬……
“一定是鹿首精的幻術……一定是鹿首精的幻術……”
等等……
還不僅僅是維瑟米爾和艾林，怎麼還有埃爾尼和克拉爾？
幾個連降級的高山試煉都需要別人帶隊才能通過的學徒，憑什麼跟鹿首精召喚的群鴉與灰狼打得有來有回？
這幻術……騙小孩的嗎？
丹提搖了搖腦袋，無視了正在“誘惑”他的“幻象”，後背一顛弗雷德，讓他趴穩，立刻向著戰斗的反方向沖去。
戰場上現在只有烏鴉和狼，鹿首精肯定藏在暗處窺視著他！
“丹提！丹提！你跑什麼？！！”
“丹提大師！”
維瑟米爾和艾林焦急的呼喊，混著廝殺和鴉群、灰狼的慘叫聲，通過驟起呼嘯的狂風，傳入他的耳中。
語氣、音色甚至是其中的情緒，都太過逼真。
分不清！
根本分不清！
“這就是擁有‘古老’頭餃的鹿首精！”丹提緊張得心髒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脊背發寒。
听著耳邊的呼喊，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真的在向橡樹林的邊際跑去，還是被鹿首精操控，繞著弗雷德被捆的那顆橡樹打轉。
“可白天的時候怎麼沒發現 ，還有這麼強能力？”
“是只有在夜晚，才能施展嗎？”
“學派的怪物學檔案中，怎麼沒提到過這個，真是害死人了……”
“也不對……真是糊涂了，學派的怪物學的檔案中，根本就沒多少鹿首精的記錄……”
“這種藏在深山老林，帶著神性，與人類幾乎沒有瓜葛的怪物，本來就不是狼學派的狩獵目標……”
“等回去，一定要將這一份內容補上……”
“要是我還能回去的話……”
混亂的呼喊和戰斗聲中，丹提蒼白著臉碎碎念，以此保持意識的清醒，排解心中越來越濃的不安和慌張。
正在這時……
丹提忽然感覺後頸被一陣濕熱的氣流輕輕拂過。
那不是弗雷德的呼吸！
而是好似潛伏的猛獸終于悄無聲息地繞到了獵物身後，饒有興致地對著獵物最脆弱的地方哈了一口氣。
後頸的毛孔立刻激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嗡！”
胸前猙獰的狼首徽章，兀然尖銳地蜂鳴。
剎那間，強烈的危機感令丹提頭皮發麻，心髒幾乎驟停。
鹿首精……追上他了！！！
“丹提！小心！”
“丹提大師！”
……
在真實得一塌糊涂的急切呼喊聲，還有越發尖銳、刺痛感知預警，丹提褐色的貓瞳驟然收縮，猛地回頭。
巨大的陰影遮蔽了星月。
至少六米高，如同一棵橡樹般地高大身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向他伸出了枯枝般縴長鋒利的利爪。
死亡，正透過森白的鹿骨面具，看著他。
“丹提，趴下！”
听見幻覺中的艾林“高亢”的呼喊，鬼使神差地，丹提竟下意識真的趴下了。
“哼~”
濃烈的土腥味涌入鼻腔，弗雷德某處骨頭猛地壓在了他腰間的貫穿傷。
劇烈的撕裂痛，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剛趴下，他就後悔了。
“我怎麼會听一個幻象的話？！！”
“或許那個鹿首精只是幻象，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停下來……”
想到這，排山倒海的絕望，涌上心頭。
不過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從不會因絕望而放棄，他抓住弗雷德胳膊的手緊握，青筋都鼓脹起來，正欲翻滾出鹿首精的攻擊範圍。
“唳——”
天塌了般，強烈的威壓，伴隨著一聲暴怒的啼鳴，從天而降。
丹提褐色的貓瞳驟然收縮成線。
翼翅遮天蔽日的龐大黑影，張開鋒利的尖爪，如鷹隼撲食，抓向了他。
“大獅鷲！！！”
丹提心髒都驟停了。
完了！
他心下一沉，如墜冰窖。
從那與鹿首精截然不同的龐大威壓，大獅鷲根本不可能是幻象。
鹿首精在前面堵著，大獅鷲從反向的天空撲來，這一次他真是插翅難逃了。
但是……
丹提還在掙扎……
“ 嚓！ 嚓！ 嚓！”
粗壯的橡樹，在大獅鷲的利爪下，如同細枝嫩草，摧枯拉朽地被崩碎。
無數葉片、斷枝和木頭碎屑在空中飛舞。
猙獰的狼首徽章徹底癲狂了般，在暗紅色的胸甲肆意地跳動。
在褐色貓瞳的震顫中，血掌墨爪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電光火石之間，從他眼前半米的上空一掠而過。
近得丹提都能看見，利爪上古怪的銅環。
等等！
掠過去了？
大獅鷲的目標不是我？
等丹提意識到這個問題……
“咚！”
如破城槌重重撞在了城門上，鹿首精的身軀扭曲著倒飛出去，落地後又繼續滾動，撞斷了一整排橡樹，消失在飛濺起來的煙塵中。
丹提姿態扭曲地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拉著昏迷的弗雷德。
他看著地面被犁出的深深溝壑，呆愣住了，連落下的橡樹破碎枝干都差點忘了躲。
“大獅鷲竟然……竟然救了我？”
這是幻象嗎？
可鹿首精為什麼要為他制作一個自己被打飛的幻象？
愛好這麼奇特嗎？
丹提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
但考慮到那真實的，似乎壓迫了體內所有髒器的威壓，他隨即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另一種更加離奇的可能……
“唳——”
發出效果卓越的一擊，大獅鷲長啼一聲，扇動翅膀，又飛上了天空。
“丹提，你跑什麼？！！”
維瑟米爾沖過來，沒好氣地用力拍了下丹提的肩膀。
本就虛弱的丹提還處于震驚之中，沒預料到，右肩裹挾著腦袋直接插進了泥土中。
維瑟米爾愣了愣，臉色有些尷尬。
“你是真的維瑟米爾？”
丹提把頭從泥土里拔出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在說什麼傻話，當然是我……”維瑟米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隨後解釋道，“傍晚，修斯被救回了梅里泰莉神廟，我們從他口中知道了你們的位置，就立刻趕過來了。”
“是因為修斯嗎……修斯沒事就好……”丹提松了口氣後，起身的動作忽然一滯，“等等，梅里泰莉神廟，艾爾蘭德的梅里泰莉神廟？”
“沒錯……”
“這不可能，這里距離艾爾蘭德至少有三天的路程，而你們……”
“在陸地上是需要三天，但在天空中不用……”維瑟米爾神秘地勾了勾嘴角，打斷了丹提。
“天空中不用……”丹提又愣住了，隨後靈光一閃，震驚地瞪大了眼楮，“你是說……”
“沒錯，那頭大獅鷲是我們的伙伴……”
“等等……大獅鷲……你們……”丹提有些語無倫次，此刻他感覺自己有無數問題要問……
譬如大獅鷲是怎麼被收服的？
那些還在進行最後清理，殺死參與烏鴉和灰狼，身手矯健的年輕獵魔人，不是應該在凱爾莫罕嗎？
為什麼他們的實力看上去，並不像剛通過降級高山試煉的年輕獵魔人？
還有剛剛維瑟米爾拍打他肩膀的力道，為什麼比過去強了很多？
……
無數問題仿佛纏在一起的線團，堵住了他的思維，讓他一時之間，竟然連基本的思路都無法理清。
“行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等把鹿首精解決後，我會一一解答……”
維瑟米爾將丹提從地上拉起來，看了弗雷德慘白的面容一眼，皺了皺眉。
“弗雷德還有氣息……昏過去了……”簡單扒開眼皮，檢查了下瞳孔，他背上弗雷德，四下掃視了一眼，問道，“你們為什麼會惹上鹿首精，這不像你一貫的風格……”
“還有丹提，弗雷德在這里，邦特呢？”
“我不知道，”丹提羞愧地低下了頭，“今早突然被鹿首精襲擊之後，我們就被鹿首精召喚來的大量烏鴉和狼群沖散了。”
“弗雷德當時距離我最近，又被怪物挾持著，我……我只來得及救下……不……要不是你們過來，我連弗雷德都救不下來……”
他用力揉搓自己的臉，以致皮肉都變形，剛愈合的傷疤裂開，流出猩紅的血。
“丹提……”維瑟米爾嘆了口氣，正要輕輕拍拍他的後背。
“鹿首精……對了……鹿首精……那怪物沒那麼容易……”
丹提想起了被大獅鷲擊飛的鹿首精，猛地回頭。
見到艾林提著銀白的長劍，順著地面上被犁出的溝壑走去，他一邊向那方向沖去，一邊應激似地大喊︰
“艾林！你做什麼！快回來！那是鹿首……”
話還沒說完。
他忽然感覺維瑟米爾拉住了他。
“你做什麼，維瑟米爾？快攔住艾林啊！”
“別過去，讓他發泄發泄，”維瑟米爾撐了撐肩膀，將弗雷德姿勢擺正，“他已經忍了一路了……”
“什麼忍了一路……發泄發泄？”丹提呆愣數秒，才听懂了維瑟米爾的話。
“你瘋了嗎？”他嘶吼著想掙開維瑟米爾的手臂，“那是鹿首精！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鹿首精， 是最次也能被冠以‘古老’頭餃的年長者，森林之神的化……”
“艾林，快躲開！”
丹提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剛喊完名字，艾林身後黑暗的虛空中，悄無聲息伸出的一只枯瘦鋒銳的利爪，已筆直地刺向艾林的後心。
“咄！”
也不知艾林是否注意到了他的提醒，一個翻滾躲過了這次偷襲。
至少一米長的利爪，直接沒入了泥土中。
丹提提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緊跟著連忙拉著維瑟米爾︰“快把弗雷德給埃爾尼，讓他們騎上那頭大獅鷲，趕緊離開這片橡樹林，我們去幫艾林……”
卻沒想到維瑟米爾並沒有被他拉動。
“我不能去，”維瑟米爾輕輕搖頭，“鹿首精行動詭異，我需要保護……弗雷德……”
“埃爾尼和克拉爾他們也不能離開，鹿首精隨時會召喚獸群，不能讓獸群騷擾我們，或者艾林……”
丹提听出了維瑟米爾語氣中的頓挫，眼神黯淡。
“別擔心，”維瑟米爾拍了拍丹提的肩膀，“現在的艾林和你想象中的那個獵魔人，已經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完完全全不一樣……丹提不理解。
不過才半年，能有什麼差別？
任何戰斗記憶的提升，無論是魔法還是近戰技藝，都是需要長時間的鍛煉讓肌肉和大腦記住的。
尤其是近戰。
除了大腦要融匯貫通之外，肌肉長時間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更加重要。
前期當然可以很快熟練，但越往後，每一點提升都是以月、年，乃至十年為單位的……
丹提對艾林的印象確實還停留在半年前，學徒斗技大賽剛結束的時候。
艾林現在雖看似已名揚北方大陸，但實際上由于信息的桎梏，名聲只在頂層的國王、術士和大貴族間流傳。
這還是因為班•阿德和狂獵導致遠距離通訊頻繁，才流傳的。
但實際上。
他的名頭，或許連泰莫利亞本土，都有不少城市還未听說過。
更不用提，基本在瑞達利亞晃悠，因為要帶學徒，不接困難委托的丹提了，他幾乎對艾林上半年的大事件一無所知。
酒館或許流傳著艾林的歌謠，但要不是真的親眼目睹。
誰會相信歌謠中的人，會是那個剛通過高山試煉的學徒呢？
因此。
丹提緊皺著眉頭，還想再說服突然大意起來的維瑟米爾︰
“能有什麼差別？我都說了那是擁有‘古老’頭餃的年長鹿首……”
丹提忽的語氣一滯。
因為他發現，艾林竟然和鹿首精打得不相上下……
不對！
丹提瞪大了褐色的貓瞳。
“這鹿首精怎麼被壓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