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山谷谷口每個人的臉，都瞬間被白光照亮。
光芒刺眼，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
“隆隆~”
轟鳴聲中，召魔儀式核心的高塔處，一團蘑菇雲自原地帶著扭曲空氣的高溫升騰而起。
听從蒂莎婭的命令，正準備釋放傳送門的幾個女術士，愣愣地看著山谷中恢弘的場景。
“這是……這是邪神制造出來的動靜，還是……還是……”一個女術士喃喃道。
還是那個獵魔人干的……
周圍的人在心里補充了這一句，她們都知道她為何沒有說下半句話。
畢竟……
獵魔人？
那不是男巫制造出來的，突變成專以狩獵魔物的只會耍劍的莽夫嗎？
最多再加一些粗淺到，最低級的術士學徒都能學會的被稱為“法印”的魔法把戲。
如此驚人的爆炸和破壞，怎麼可能能由“法印”制造出來？
大師級的法術都無法形成如此夸張的破壞力……
可……可是邪神……
為什麼要將自己的本體炸了？
“以……以前召魔儀式出現過這樣的……呃……發展嗎？”有人問。
“沒有。”
一個梅里泰莉神廟的祭司說話了，她沒有回頭，也是一臉震撼地看著谷中，仿佛自言自語地輕聲道︰
“召魔儀式即是召喚儀式，也是邪神為自己準備的現世的肉體，更是邪神在現世的錨點……”
“ 怎麼……怎麼可能會自己將自己在現世的聯系掐斷，除非 瘋了……”
邪神瘋了，似乎……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結論……
要不然怎麼會被稱為邪神？
女術士們面面相覷，她們還是覺得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能造成這麼的動靜，更加離譜。
“蒂莎婭女士，所以現在……”一個尷尬舉著瓖嵌黑曜石橡木法杖的女術士，走到蒂莎婭旁邊，小聲問道，“現在還用釋放傳送門嗎？”
蒂莎婭豐潤的唇瓣張了張，還來得及說話。
“呼~”
劇烈爆炸的沖擊波，帶著遮天蔽日的塵埃，橫掃而來。
“禮贊萬物之母……”南尼克口中唱頌著一擺手。
金色半透明的神術屏障，攔在了谷口，遮擋了爆炸的余波。
“不用了……”蒂莎婭看了眼，被歲月的紋理溝壑皺成欣慰笑容的伊安娜，深吸一口氣，“邪惡威壓已經消失，邪神……”
她停頓了一秒，語氣中無法掩飾的不可思議與難以置信︰
“邪神……似乎被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艾林，驅逐了！”
語罷。
谷口眾人安靜了剎那。
空氣中唯有呼呼風聲、樹枝搖曳還有碎石重重敲打地面山崖的聲響。
緊跟著。
“嘩~”
比爆炸聲還要猛烈的歡呼，響徹山林。
人類士兵、梅里泰莉神廟的祭司，即便是遠道而來的艾瑞圖薩女術士都本能地忽略了蒂莎婭語氣中的不確定。
放聲高呼。
“艾林騎士萬勝！”
“五月節國王萬勝！”
“藍死神萬勝！”
……
薩拉喘了兩口氣，扶著一旁的山崖，抹了抹臉上粘稠的血漬。
不過嘗試了幾次，發現食尸生物腥臭的血都已經在臉上干涸，凝固成塊無法擦去後，他就放棄了。
“我就知道，艾林爵士從來都不會讓相信他的人失望！”
他抬頭听著耳邊的歡呼聲，露出雪白的牙齒和爽朗的笑容。
在經歷一場令人絕望的大戰之後……
在即將成為逃兵，成為失鄉人之後……
在辜負老公爵和艾爾蘭德人信任，只能眼睜睜看著邪神肆虐之後……
峰回路轉。
無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興奮到，連耳邊歡呼夾雜著食尸生物的尖銳慘叫的雜音都變得悅耳起來。
“我覺得這些稱號都太老，不夠霸氣，不夠強悍，配不上艾林爵士的偉業。”
他哈哈大笑著，也沒看是誰，隨手摟住身邊的小個子︰“你覺得呢？”
正跟著死里逃生的士兵們一起歡呼的勞森•羅契，被一股大力扭過去後，濃郁的腐臭和汗味撲面，令已差不多習慣了戰場味道的他差點窒息。
等听清被人稱為薩拉的騎士老爺的話，他呆愣了一下。
都國王和死神了，還不夠霸氣和強悍嗎？
不過薩拉也沒在乎他意見的意思，自顧自地嘀咕道︰“要夠大、夠響亮、還必須無人擁有過，才能配得上艾林爵士的成就……”
“……邪神驅逐者……不行，這不夠響亮……”
“……食尸生物召喚出的邪神毀滅之人……不行，又太長了……”
“邪神……驅逐……消滅……殺死……弒……弒神者……”
薩拉眼楮一亮，偏頭看向勞森•羅契後，發現摟著的人竟然不是狩魔軍的士兵，而是那個炸毀了第一個怪物之巢的投擲手，愣了愣，道︰“啊，是你這個好運的小子啊！”
但他也就愣了一下，就想起炸完怪物之巢後，癲狂涌來的食尸生物讓勞森•羅契沒辦法回去。
他低頭向下看。
勞森•羅契握著的斧鉞上還在滴著血。
斧鉞是犧牲的狩魔軍士兵的，鮮血卻是勞森•羅契砍殺的食尸生物的。
是個好小伙……他心想，然後他又哈哈哈大笑著發問︰
“快說說，弒神者這個稱號是不是很不錯？”
勞森•羅契並不覺得這個稱號不錯，因為他經受過祭司們的恩惠，是梅里泰莉的虔誠信徒。
梅里泰莉也是神明。
弒神者，多少有些冒犯，對艾林大人也不見得是一個好稱號。
不過沒等他說什麼，周圍听見薩拉聲音的士兵，已經起哄似地相繼喊了起來。
“弒神者！”
“弒神者！”
“弒神者！”
……
“哈哈哈！”薩拉大笑著跟著喊了幾句，似乎誤會了什麼，朝勞森•羅契眨了眨眼楮，“有眼光！看來大家都很喜歡，我為艾林爵士起的新稱號。”
勞森•羅契剛想解釋他沒有認同，抬眼就發現隊伍中一向端莊的年輕祭司們，也興奮地咧開了嘴巴，又蹦又跳像個小女孩大喊著“弒神者！弒神者！弒神者……”
弒神者就弒神者吧，祭祀們都沒覺得有問題……
“確實是個好稱號。”他被這氣氛感染得點了點頭。
環繞周圍的腐臭和汗味也沒那麼難聞了。
更重要的是……
邪神死了，米莉亞和他兩個孩子都不用像個難民一樣，流離失所了。
“活著真好！”
他握緊了手中斧鉞，跟著歡呼的人群一起大喊。
……
或許是因為梅里泰莉缺位已久，梅里泰莉神廟已經世俗化很長時間了，所以祭司們確實對“弒神者”這個稱號不太在意，他們或許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伊安娜作為神廟的大祭司，職責就是規範神廟內各種儀式規矩，肯定能意識到。
不過她臉上帶著笑意，听著歡呼聲似乎很開心。
“邪神只能被驅逐，無法被殺死。”
蒂莎婭糾正了一番，但這顯然只是出于某種習慣，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在喧嘩的人聲中，應該只有臨近的伊安娜一個人能听見。
“老頑固，別這麼嚴苛，”伊安娜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值得慶祝的勝利，女神在永恆豐饒的麥田，也會笑著看著這一幕，為我們的勝利而祝福。”
老頑固……蒂莎婭看著伊安娜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皺了皺眉。
不過她沒說什麼，揮了下法杖。
趴在另一匹空著馬背上的維瑟米爾忽然醒來。
“艾……艾林……艾林！”
他看見地面上食尸鬼的碎塊，身體一震，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也顧不得昏迷的原因了，猛地從奇形馬上跳下，抽劍就要向山谷中沖去。
“踏踏……踏……”
維瑟米爾跑了兩步，茫然地停了下來。
半透明的金色屏障遮擋了通向山谷路，屏障後，邪神龐大猙獰的軀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狂風席卷著遮天蔽日的迷蒙煙塵。
士兵們也完全褪去了萎靡絕望的神色。
還有……
“弒神者？”維瑟米爾喃喃著，“弒神者是什麼意思？難道……”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艾林驅逐了邪神。”伊安娜笑了笑，“大家都在慶祝呢。”
驅逐了邪神……維瑟米爾沒有懷疑，雖然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這本就是計劃之內應該發生的事情。
艾林，永遠值得信任！
在驟然松了口氣，維瑟米爾一直緊繃著身體一軟，癱在了松軟的草地上。
這一夜，他自己都不知道引爆了多少只腐食魔，殺死了多少只食尸鬼，即便是獵魔人大師經過特殊改造的身軀，也早已不堪重負。
後半程，他幾乎都是靠著毅力，堅持下來的。
“維瑟米爾……”蒂莎婭忽然開口，“維瑟米爾大師，狼學派最近是不是與獅鷲學派一樣，開始研究起法術了嗎？”
研究法術？
我們狼學派？
維瑟米爾茫然地看向蒂莎婭。
蒂莎婭端詳了幾秒他的表情後，點了點頭。
看來造成毀滅邪神強度爆炸的能力和狼學派無關，狼學派的獵魔人還是只會耍劍的莽夫……
都是薇拉的那個學徒太過特殊。
她偏頭看向爆炸劍尖平息的山谷中心。
“什麼意思？”維瑟米爾皺眉，他總覺得蒂莎婭在想一些不太禮貌的東西。
“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蒂莎婭轉移話題道，“此事結束之後，我想邀請艾林……和你，參觀艾瑞圖薩學院，順便給學徒們開一個有關怪物學的講座……”
“這一次驅逐邪神的戰爭，艾瑞圖薩的女術士們暴露了很多問題。”
“未來北方大陸或許越來越不安穩了，我們需要一些專業人士，讓學徒們提高警惕。”
“當然……”
她頓了頓，道︰“艾瑞圖薩學院願意為知識付費。”
維瑟米爾雖然覺得蒂莎婭的語氣有些奇怪，但似乎找不到什麼拒絕理由，正想答應下來。
伊安娜忽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了眼蒂莎婭，提醒道︰
“蒂莎婭，艾林是薇拉的學徒。”
“我知道他是薇拉的天才煉金學徒，”蒂莎婭溫和地笑了笑，“只是給女孩們上一堂講座課，僅此而已。”
伊安娜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維瑟米爾眉毛擰得緊緊的，視線在蒂莎婭和伊安娜之間來回移動。
他感覺蒂莎婭的邀請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只是為了讓學徒們提高警惕，而是和艾林密切相關，或許是因為艾林驅逐邪神的方式？
不！
一定是的。
“等等……”
維瑟米爾沒有急著回復這個問題，而是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們一直提到艾林，士兵、祭司和女術士也為他的偉業而歡呼，甚至先于吟游詩人，給了他一個新的稱號，但是……
“艾林呢？”維瑟米爾的視線來回移動，“艾林在哪里？”
伊安娜和蒂莎婭坐在奇形馬上的身體同時一顫，對視一眼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爆炸都已經快過去三四分鐘了。
但艾林呢？
艾林怎麼現在都沒出來？
難不成！！！
她們猛地回頭看向仍然冒著火光的山谷，神色大變。
維瑟米爾也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難看地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
半透明的金色屏障外。
劇烈爆炸的沖擊波已然消失，揚起的灰塵漸漸沉降，可視線所及之處，獵魔人的敏銳視覺只能看到漸漸從地面上爬起的食尸生物。
食尸鬼……腐食魔……腐食魔……巨食尸鬼……食尸鬼……尖刺魔……
可沒有艾林！
可就是到處都找不到那個，每次狩魔和災變過後，或輕松，或狼狽，或傷痕累累的背著雙劍身影。
他應該在這時候，像史詩中每一個為人類驅逐邪神、殺死惡龍的英雄一樣。
拎著猙獰的頭顱，提著血跡斑斑的長劍，自濃霧和山谷中走來，接受眾人的歡呼、感激、愛慕和崇拜……
可是沒有！
他們找不到他們的英雄了！
更可怕的是……
山谷中還有無數食尸生物。
淡金色的屏障被驟然取消，伊安娜從奇形馬上站了起來。
蒂莎婭配合地施展法術，擴大她的聲音。
“所有人！”伊安娜指著山谷，放聲高呼，“戰斗還沒有結束，拿起你們的長劍、斧鉞、法杖，去拯救我們的英雄！”
嘈雜的谷口瞬間安靜了剎那。
等他們听懂伊安娜所說話，之後瞬間群情激憤起來。
“拯救我們的英雄！”薩拉高舉著還殘留微光的長劍，當先沖進了山谷。
勞森•羅契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咬牙緊隨其後。
然後是狩魔軍、舉著草叉的農夫、揮舞法杖的女術士，甚至連女祭司們都揮舞著防身的匕首沖了進去。
脫離邪神掌控的食尸生物剛茫然地站起，就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恰在這時。
“唳——”
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大獅鷲，在天空中縱聲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