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腳步聲在聖所的門口停下，隨後僅余一人走進了聖像室。
“咦？”
艾林在心里一聲驚呼。
他不是驚訝于老公爵、女術士都被拒之門外。
聖所是整個神廟距離女神最近，最神聖的地方，不是外人說進就能進的。
他是奇怪于來者的身份。
無論從步頻和音色，敏銳的獵魔人感官都告訴他，進來的人是伊安娜，從邏輯上來講，神跡發生的地點，第一個進來的也應該是她。
只是來者步伐的力道卻告訴艾林，這不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家能踩出來的。
“是女神的神術？”艾林想到了一個可能。
“ ~”
腳步聲在聖像室的入口停下。
“出來吧，艾林。”伊安娜的聲音響起。
艾林一動不動，藏在梅里泰莉聖像的影子里。
“真的不出來？”伊安娜語氣滿是揶揄，“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找維瑟米爾，把萊莎偷摸著給你們的護符都沒收了。”
艾林臉色一黑。
伊安娜怎麼連萊莎偷給護符的事情都知道了？
維瑟米爾可真不靠譜。
不過事已至此，他只能取消了“夜•色”的隱身消音，從梅里泰莉聖像的影子里，走了出來。
“伊安娜嬤嬤是怎麼發現我……”
艾林走出來，正訕笑著想岔開話題，見到伊安娜的面龐時一下子愣住了。
銀發雪膚的白毛少女！
這是伊安娜大祭司？
“怎麼樣？”伊安娜笑眯眯地眨了眨眼楮，“嬤嬤年輕時，不比萊莎和瑪麗長得差吧？”
艾林臉色又是一黑。
“是女神的神術？”他岔開話題。
“你果然知道。”
伊安娜偏頭了門外一眼，向艾林走近兩步，口中喃喃著在地面上撒了些鹽。
一道半徑兩米的銀色球形神術屏障，頓時將他們都籠罩了進去。
艾林很配合地也靠近了一點。
“時間緊迫，玩笑就開到這里，”伊安娜面色一肅，“你溝通了女神？”
“是。”
“以什麼方式？”
“儀式。”
“儀式？”伊安娜神色一滯，“什麼儀式？我似乎沒教過你這樣的儀式。”
不僅她沒有教過艾林這樣的儀式，實際上除了日常的禱告和睡眠入夢之外，她自己都不知道神諭還存在其它獲得方式，更罔論梅里泰莉竟然還因此親自賜予了她如此強大的神術。
“上次清除邪神詛咒，見到梅里泰莉女神後，女神給的。”艾林食指指著地面上的儀式痕跡，實話實說。
“女神給的……”伊安娜呆愣了好幾秒。
“等等……”
“梅里泰莉在上啊，你見到了梅里泰莉女神？！！”
雖然有些惡趣味，但一向非常冷靜的伊安娜，竟然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幸好伊安娜提前施展了屏蔽聲音的神術，否則外面女術士和老公爵肯定都會听到。
“是的，我見到了。”艾林本能後退了一步，點了點頭。
他可不止見到了女神，他甚至還進了每個梅里泰莉的信徒都渴望的最終歸宿，神國中少女看守著的永恆豐收的金色麥田。
不過看了眼情緒激動，滿臉潮紅的伊安娜，艾林張了張嘴，沒有把這個信息說出來刺激她。
伊安娜雖然現在看著年輕，但實際年紀已經很大了。
“我年紀都已經這麼大，半只腳都已經踏進女神的神國了，竟然還會感受到妒忌……”
伊安娜也發現她現在的狀態不太體面，深吸一口氣後，用極度復雜的眼神打量著艾林。
“何等的神眷！這是何等的神眷啊！”
她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女神幾次，尤其是近二十年來，一次都沒有。
而艾林……
不僅見到了梅里泰莉女神，被女神祛除了邪神詛咒，竟然還得到了能時常聯系女神的儀式……
“見到女神的事情怎麼之前沒和我說？這都快兩個月了。”伊安娜突然想起一點，雙手叉腰，翻舊賬凶巴巴地瞪著艾林。
艾林一時語滯。
通知梅里泰莉之後，第二天就回凱爾莫罕了。
說實話，那麼短的時間，他自己都還沒從“闖進”梅里泰莉神國的事件中回神，再加上“獸吼之道”，自然而然就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不過講道理，這件事情確實是他理虧。
正當他思考該怎麼回復時，伊安娜反而先擺了擺手，終止了這個話題︰“算了，正事要緊。”
“等驅逐了邪神，再好好和你算賬。”
她又瞪了艾林一眼，正色道︰“女神……女神只將浩瀚的神力，和神術的用法，傳輸給我，並未提及別的…… ……邪神……”
“沒有，”艾林知道斟酌語言的伊安娜想說什麼，輕輕搖了搖頭，“驅逐邪神只能由我們來做， 的力量無法離開梅里泰莉神廟。”
“這樣……”伊安娜悵然若失，“這樣也夠了，至少是有希望的。”
“女神給的神術很強？”艾林試探道。
伊安娜搖搖頭︰“不是很強，強大的攻擊性法術有蒂莎婭就足夠了，是很均衡，足夠將梅森手下，士兵實力翻三四倍。”
艾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試探道︰“那護符？”
“女神都已經明示了，我作為女神的僕從又能如何呢？”伊安娜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問你具體打算怎麼做了，省得煩心。”
“驅逐邪神的安排，維瑟米爾都知道。”
“哪里有什麼需要變動的，行動之前告訴我，我會配合你。”
艾林心中一喜，能光明正大當然好過偷偷摸摸。
不過如此輕描淡寫地說配合……
“什麼變動都可以嗎？”他好奇的問，“包括艾瑞圖薩學院的？”
“當然！”伊安娜稚嫩的臉露出睥睨天下的目光，“只要是為了驅逐邪神，不論是神廟、軍隊還是艾瑞圖薩的，你想變動什麼我都可以配合你。”
歐吼！
看來伊安娜從女神降臨賜福的收獲是真的不少。
“另外，”伊安娜接著道，“維瑟米爾只說你在聖像室，梅森和蒂莎婭現在都以為你們會留下來煉制食尸生物油，所以別露餡了。”
“不過這樣也好，獵魔人也不適合編入普通的隊伍，到時候你們隨機應變。”
艾林點了點頭，但隨即發現哪里似乎不對勁︰“不是維瑟米爾說的，您怎麼知道護符的事情？”
伊安娜神秘的笑了笑，側向指了指。
艾林循著她手指的指向看過去。
女神的三聖像沐浴在靜謐的月光下，神聖而慈祥。
“走吧，”她沒給艾林時間思考，“我帶你出去見見其他人，他們估計都已經等急了，蒂莎婭•德•維瑞斯與薇拉的關系非常好，不過……”
“這不太好吧？”他後退一步打斷了她的話。
“相信我……”伊安娜正視他的湛藍貓瞳，“這樣無論對你，對艾爾蘭德，對神廟都好。”
“那對你呢？”
“我？”伊安娜笑了笑，“我就是梅里泰莉神廟！”
語罷。
她一把拉住艾林的手，向聖像室外走去。
艾林想了想，也沒有反抗。
不過伊安娜左腳剛跨出神術隔音屏障，突然停下。
艾林還以為她後悔了。
沒想到伊安娜似乎只是猶豫了片刻，回頭輕輕問了一句︰“ 的狀態是不是非常不好？”
艾林沉默一秒，正視著年輕又蒼老的面容，用力點了點頭。
“這樣啊……”伊安娜輕輕嘆了口氣。
……
伊安娜最終還是在眾人面前，將艾林祈求梅里泰莉女神幫助，獲得回應的事情，告知了梅里泰莉的女術士以及老公爵。
早就圍在聖所周圍的神廟祭司和學徒目光熠熠地打量著他。
老公爵只是訝異地看了艾林一眼，拄著手杖，向他微微頷首致意。
女術士則全都一臉詫異。
這些分不清年齡各個精致妖嬈的女人，瞅了眼伊安娜之後，用放肆的目光野蠻地刮過艾林全身上下的所有角落，令人極為不適。
她們竊竊私語，打听艾林身份和事跡的同時，紛紛驚訝于一個如此年輕的獵魔人，為什麼會這般被一個女性的守護神眷顧。
蒂莎婭•德•維瑞斯倒是比第一次見面時，要禮貌很多。
不僅沒有用她那仿佛可以刺破靈魂的目光，盯著艾林。
反而在知曉他與薇拉的關系，以及他在煉金術——主要是劍油——方面的成就後，反而用看子佷的目光，滿意地向他點點頭，然後用血色紅狐的名字，制止女術士越發出格的八卦範圍和尺度。
艾林不是不理解伊安娜的做法。
將此事告知眾人，老公爵必將艾爾蘭德騎士再獲女神啟示的消息，並求得女神眷顧的消息，再度散播于出征的士兵中。
他的名號此時已在艾爾蘭德家喻戶曉，軍隊必然士氣大振。
神廟在梅里泰莉重新將目光落在的現世的消息傳出後，梅里泰莉神廟威望在北方大陸漸漸下滑的窘境，也必然被打破回轉。
艾林本人就更不談了。
不僅再度從艾爾蘭德收割一大波名望，還被原本僅僅只是听說，甚至因為獵魔人世界緩慢地信息傳遞速度，听都沒听過的女術士團體所知曉，並且獲得相當大好感。
尤其是後者。
艾林本來就因為薇拉的關系與女術士天然就有一層聯系，現如今再加上梅里泰莉眷顧者的加成，怕是滿分100的好感度能初見就飆到70，乃至更高。
這對本來就與班•阿德對立的狼學派而言，絕對是重大的利好消息。
而且女術士手中的委托，不僅相當的多，還相當的大方。
可代價呢？
艾林看了眼正在驅除邪神最後事項的伊安娜。
等這次事件結束之後，人們會不會好奇，會不會問……
一次也就罷了……
為什麼梅里泰莉女神三番兩次地向一個獵魔人降下啟示和眷顧？
為什麼這個人不是被眾人視作女神在人間代行者的伊安娜？
伊安娜她，是不是還不如一個獵魔人虔誠？
甚至不談艾爾蘭德或者北方大陸的其他國家，神廟內的祭司和學徒們會不會好奇這個問題？
這才是艾林隱藏在聖像後，並且拒絕出去的原因。
他甚至走出聖所之前，都沒想到伊安娜竟然連一點點掩飾都不做。
“不要失落，獵魔人確實不適合這種大軍團模式的戰斗，在後方制造劍油也是一種貢獻。”
不知什麼時候，蒂莎婭•德•維瑞斯走近，打斷了艾林的思考。
這是以為我失落于不能參戰，在安慰我？
艾林茫然地看了蒂莎婭一眼。
“何況你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她接著道，“說實話，我本來並不看好這場戰爭，邪神降臨不是小事，尤其當班•阿德有自己的麻煩，亨•格迪米狄斯無法到來的時候，僅靠我們三方……”
蒂莎婭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很難很難。”
“那你們……”
“那我們為什麼來？”她輕輕笑了笑。
艾林點點頭。
蒂莎婭沒有立刻回答，她抬頭，視線越過嘈雜的人群，匯聚在東北方向的天空。
那里空無一物，只有低垂著綴滿繁星的夜幕。
許久。
“這個世界越來越危險了。”她突然道，“四、五個月前，班•阿德的天球交匯就像矮人在地底下挖礦，無意中炸毀了一條暗河。”
“明明天球交匯當天就已關閉，水鬼潮卻從極東的科德溫，一直蔓延到了極西的希達沃斯。”
“艾瑞圖薩高年級的學徒近兩個月，最多的課外實踐，就是去苟斯•威倫和西達里斯的下水道里，殺死水鬼，然後把他們變成低年級解剖課的素材。學院里到處都是水鬼的腥臭味。”
“然後傳說中的狂獵也出現了，還襲擊了浮港和泰莫利亞，最近甚至重傷亨•格迪米狄斯，摧毀了班•阿德……”
艾林眼神不自然地游移，後背冒了一層冷汗。
不過蒂莎婭望著天空的視線依舊深陷在東北方的夜幕中，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你知道嗎，艾林？”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視線忽然回轉，嚇得艾林心里一個咯 。
“什麼？”
蒂莎婭的目光有些茫然︰“森尼，也就是班•阿德現在的臨時院長，昨天剛給我傳來了一句話？”
森尼……捕捉到關鍵詞的艾林，瞬間打起了精神，不動聲色地問︰
“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