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阿德周邊的某個森林。
“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听到米格爾的問題，威戈佛特茲的眼神微微閃爍。
“沒有，”他毫不猶豫地搖頭，“伊拉爾的星辰很繁雜，我也才學會沒多久，許多東西都還沒鑽研透徹。”
米格爾沒生懷疑，點點頭︰“儀式魔法難以追尋蹤跡的狂獵，都無法在星辰的光輝下隱藏。”
“這般出色的法術，確實值得好好鑽研。”
威戈佛特茲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試探道︰“米格爾閣下，你覺得……”
他指了指地面上的被拋出的坑。
“這……呃……‘人’會是誰？”
米格爾听出了威戈佛特茲語氣中的隱意︰“你不覺得存在這個人嗎？”
“確實很可疑，無論是狂獵的癲狂還是這個不翼而飛的實驗遺物……”威戈佛特茲搖頭，“但我真的很難想象，連亨•格迪米狄斯閣下，都無法留下任何一具狂獵的尸體，真的有人能將它們斬首嗎？”
米格爾沉默了，因這確實是個問題。
實際上，在與那只狂獵戰斗的時候，也正是因為這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他們才會下意識忽略有人從旁窺視的可能性。
不然肯定會提高警惕，不會輸得這麼慘。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比魔源亨•格迪米狄斯更強的人類嗎？
等等……
人類？
為什麼一定要是人類呢？
米格爾靈光一閃。
“啪~”
一聲脆響。
他用力拍了下腦門。
“精靈！”
“什麼？”威戈佛特茲懵了。
“一定是精靈！”米格爾激動又憤怒地抓住威戈佛特茲的肩膀，“只有那些藏在森林里的長耳朵們才有能力瞞過我們……”
“沒錯！”
“伊拉爾都是個死了幾百年的精靈，他們會沒有隱瞞法術‘伊拉爾的星辰’的辦法嗎？”
“亨•格迪米狄斯再強，一身的技藝和法術都來源于當初求學精靈王庭的經歷，院長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精靈們做不到……”
“還有……還有……”
發現真相的喜悅和憤怒令米格爾的臉漲得通紅。
“還有狂獵襲擊班•阿德幾乎將學院的摧毀的消息，當然不會那麼快就被有實力的勢力知道，除了精靈……”
“北方大陸最大的精靈藏身地就在班•阿德東邊的密林深處……沒錯……那次天球交匯前，班•阿德還捉住了幾個精靈，卻又被她們離奇地從地牢內逃走了……”
想到這，米格爾的腦海中又是一道靈光閃過。
“或許……或許這一切都是精靈的陰謀！！！”
“為什麼？”威戈佛特茲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問了一句。
“啪！”
米格爾用力拍了下威戈佛特茲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你想啊！天球交匯發生前沒多久，一群不知身份的精靈被捉進了班•阿德，然後離奇失蹤……”
“難道她們什麼都沒有做，就為了看一看人類的監獄是個什麼樣子？”
“不！”米格爾猛地甩動右臂，“她們一定做了什麼！”
“踏踏踏~”
“踏踏踏~”
米格爾擰著眉毛在坑洞旁，急促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詞什麼“天球交匯”、“暗日詛咒”、“精靈”、“狂獵”……
然後在某一刻忽然停步，布滿血絲的紅眼猛地看向威戈佛特茲，嚇了本就有些懵逼的他一大跳。
“真是奸詐啊！”米格爾恨恨地對威戈佛特茲說，更像在自言自語。
“先抓住‘大胃王’參加學徒斗技大賽的時機，發動天球交匯，令科德溫的王死在班•阿德，讓巫師和王族貴族心生嫌隙……”
“她們說不準和獵魔人勾搭上了，才能將時機抓得這麼準……不對……”米格爾自己又否定了自己，“貓學派是我們的人，狼學派恪守中立，只是一群迂腐的傻子罷了，她們應該有別的方式……”
“這對那些古老種族而言，應該並不難辦。”
“班•阿德和阿德•卡萊關系破裂，亞甸又恰好在此時進攻科德溫……精靈在亞甸的多爾布雷坦納也有分支……”
“兩國發生戰爭既牽扯了國內的大量兵力，又令不少有實力的男巫，不得不在學院與新王的利益交換下，奔赴前線，削弱了學院的實力……”
“而天球交匯的劇烈波動又驚醒了狂獵這些怪物，趁著學院虛弱，重創了班•阿德……”
“不會有錯的，就連我們現在在追逐的這件來自‘危險實驗物警戒倉庫’的古怪石頭，當初也是杰恩斯從精靈那里搶來的，或許就是那些陰險的長耳朵故意的……”
“真是陰險狠毒的計策啊！”
“精靈中到底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將條理分析清楚之後，米格爾一陣後怕。
還沒等威戈佛特茲理清思路，發表看法。
米格爾又是一拍腦門。
“不好！”
“怎麼了？”
“你覺得那些長耳謀劃得如此縝密是為什麼？”米格爾額頭上的冷汗都“唰”地一下流下來了。
“學院被重創，院長重傷不過問院務……科德溫又與亞甸戰事正酣，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兩次災難，不僅死光了班•阿德的市民，連周邊的村子都在居家逃亡遠離……”
“現在是班•阿德最虛弱的時候……”
“長耳朵想干什麼？！！”
話音未落，米格爾慌亂地吟唱咒語。
“ ~”
橙紅色的傳送門呼嘯著林間的風，出現在兩個男巫面前。
枝葉灌木劇烈晃動。
“快和我回去，威戈佛特茲！”米格爾驚恐的大喊，“班•阿德，危險了！！！”
然後，他疾步沖向傳送門。
他似乎忘了不久前，他帶領的十二個男巫，被狂獵報復得只剩兩個的羞愧。
威戈佛特茲一愣神的功夫，米格爾就跑進了傳送門。
魔源沒急著跟上去，而是在腦海中鼓動起思維的風暴。
伊拉爾的星辰當然不是第一次出問題，而是第三次了。
早在那名為利恩巫師逃脫處時，威戈佛特茲就發現了幻象的異狀。
扯到亨•格迪米狄斯，只是為了掩蓋真相。
奇跡之子是他的，而他從來都沒有分享未來的喜好。
可威戈佛特茲越是听米格爾的分析，越是找不出其邏輯中的一點點錯漏之處。
伊拉爾的星辰只可能在遇見奇跡之子時失效嗎？
他不知道。
此種法術出自精靈王庭時期的石板，誰知道精靈有沒有什麼避開……或更高深的隱匿法術……
而這一點是他推斷奇跡之子參與的核心，也是唯一一個可靠的理由。
另外就是來自魔源的直覺。
強烈的直覺！
要不然，僅僅兩三天，一個身處亞甸的獵魔人，即便從他口中知道學院來襲的消息，又能有什麼辦法跨越如此遙遠的距離，來到班•阿德？
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小孩，他有這麼強的動機嗎？
他不會想到這個矛盾之處嗎？
可現在，米格爾的每個理由都邏輯清楚、條理清晰，說服力極強。
精靈恰好也是此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奇怪……”他走向傳送門，緊皺眉頭，“難道這一切真的是精靈做的，和奇跡之子無關？”
……
翌日。
梅里泰莉神廟。
他自睡夢中醒來，柔和的金光從窗口流瀉而入，照進屋內。
“這里是哪？”獵魔人本能地抬手遮擋光線。
“嘶~”
肌肉卻像許久沒有使用般，一陣陣地抽搐，令他忍不住發出低沉地痛呼。
側臉傳來麻癢的感覺，微風吹動清新的桉樹香味。
他想側頭看看熟悉香味的來源，來源卻反而向他靠近。
烏黑的長發在空中飛舞，被陽光染成金絲，雪白的肌膚是半透明，透著誘人的色澤。還有那雙眼楮，澄澈得如早春藍山上的溪水。
恍惚間，他似乎認得這張臉，卻又感覺有些陌生。
“艾林，你醒了！”嬌嫩的唇瓣說話了，像風中晃動的粉玫瑰。
“萊……莎？”
略有些渙散的貓瞳稍稍聚攏，獵魔人這才認出了眼前的女孩。
“是我！”女孩輕輕笑了笑。
艾林感覺自己的手被松軟的綢緞包裹。
“這里是梅里泰莉神廟，你是昨天晚上回來的……被維瑟米爾大師背回來的……你的傷很重……”
嘰嘰喳喳的，昨晚的經過從粉玫瑰的花瓣中傳來，略有些吵鬧。
不過听著听著，獵魔人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來。
似醒未醒間，他的眼皮又開始打架，睡意再次襲來。
萊莎察覺到這一點，聲音放緩︰“你失血太多了，現在需要好好修養……不用擔心與梅森公爵的約定，今天一大早，維瑟米爾大師就帶著其他幾個獵魔人，離開神廟了。”
“好好再睡一覺吧，艾林。”
“中午的時候，我會同五月節之前那樣，給你帶午餐……”
獵魔人感覺自己似乎點了點頭，又像是什麼動作都沒有做。
深沉的睡意用來，他只覺一朵溫暖的雲蒙住了他的眼楮，便又渾渾噩噩的睡去。
不過在睡去之前，他仿佛听見耳邊傳來了一聲“謝謝”。
謝什麼？
他想問，卻闔上了眼。
……
“……瑟拉……”
“……消失……”
破碎的詞句涌入腦海，獵魔人睜開了眼，“醒”來了。
明明沒有任何光源，獵魔人卻能看見“黑暗”，“黑暗”在他眼前有了形狀。
變成了漆黑的長廊，盤旋向上，像凱爾莫罕北側塔樓的階梯。
【我在哪？】
獵魔人呆愣著問出“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卻不僅無人回答，連他自己都沒有听見聲音。
他意識到了什麼，低頭向下“看”。
地上是陰影的階梯，階梯上卻空無一物。
沒有暗紅的靴、脛甲、試劑袋……不……沒有那麼具體的東西……應該來說什麼都沒有……
仿佛他僅僅只是靈魂飄在這未知的黑暗中……也不是……甚至連前往梅里泰莉神國時的斑斕球體都沒有……更像是只有一雙眼球，只有一個視角漂浮在這里……
【我在哪？】
獵魔人感覺自己的思維像駑鈍的缺少潤滑油的齒輪，每一次思考都有些滯澀。
有點像是在做夢，卻又能清晰地感知自我。
【古怪地清醒夢？】
無人回答。
在這種漆黑、無限寬廣的詭異地方，他應該害怕，卻莫名地什麼情緒都沒有。
無人回答就無人回答，他索性也不再白費功夫，開始尋找喚醒他的碎片狀的聲音來源。
他嘗試轉換視角。
視角靈活地隨著他的思維轉換，跳動。
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他甚至可以無限使用“閃爍”，跳躍至他“目光”所及的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只要他一個念頭轉動。
仿佛他就是這里的掌控者、主人。
這片無垠廣闊的黑暗，就是他的地盤。
【這算什麼？】
獵魔人下意識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視角像旋轉的攝像機一樣轉動了起來，令人眩暈。
【這個夢……有些好玩的。】
正當他心里這麼想著的時候，隔著巨大的空洞，視角斜下方的黑暗階梯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青灰的火光。
【嗯？】
他想靠得近一些，便瞬間抵在了階梯的邊緣，前方便是巨大的空洞。
下方和上方都是無限的回廊，都通向最深沉最濃重的黑暗。
【不對！】
獵魔人又向下看了一眼，這巨大空間最底部的黑暗中似乎氤氳著什麼。
黑暗淺了一些。
不過未等他細看，青灰的火光迅速靠近。
“噠噠噠~”
他竟然听見了馬蹄聲，還有馬蹄聲的回聲。
然後是一隊穿著血紅鎧甲、騎著噴涌出幽藍色鼻息的骷髏馬匹的騎士。
【狂獵！！！】
獵魔人猛地驚醒。
【他的夢中怎麼會出現狂獵？】
【除非……】
【這不是一個夢！】
【這是哪？】
獵魔人第三次產生同一個疑惑。
“噠噠噠~”
馬蹄聲越來越近，骷髏騎士們也越來越貼近他的方向，大概只剩兩百多米了。
獵魔人本能地想要找個地方閃過。
但這古怪的地方卻一望無際地只有怪異的階梯，只能眼睜睜看著狂獵靠近。
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獵魔人似乎能嗅到清灰鬼火的灼燒氣息。
焦急中，他下意識地看向狂獵領頭的騎士，卻恰好與那雙與眾不同的獨特血紅鬼火對視上。
“誰！”骨骼粗壯、頭頂尖角的骷髏馬人立而起。
“是誰在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