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獵魔人視線回轉，掃了眼城門樓。
薇拉雙臂撐著箭垛，出神地看著城牆下的女士，神情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冊封儀式的後續要求很繁雜，亞瑟也只是講了一個大概，然後遞給了他一個古樸的羊皮書︰
“……這是騎士守則，以及歷史上著名騎士的事跡……”
“其他的步驟都好說，不過家徽和旗幟的圖案的制定需要盡快。”
“梅森大人會將它們送向維吉瑪，貴族議會需要備案，並表決你的爵位資格……”
“當然，這只是走一個過場。”
“我知道了。”艾林點點頭，“家徽和旗幟的圖案，我會盡快準備好。謝謝你，亞瑟爵士。”
亞瑟笑了笑，認真道︰
“能與您並肩作戰，是我們的榮幸。”
語罷。
他看向老公爵。
待老公爵微微頷首後，亞瑟神色一肅︰
“請諸位隨我來，梅森大人有些事情想要詢問。”
然後走在最前方，指引著眾人向城樓內走去。
雨，越下越大。
……
“啪~”
走進城樓後不久，隨著一聲響指，在場的眾人身上都亮起了一道紅色的閃光。
一陣暖意頓時涌起。
衣物上霧氣蒸騰。
被雨水打濕的衣物瞬間就被烘干了。
這讓獵魔人剛要伸出施展伊戈尼的身形滯了滯，悄悄地又將右手收了回去。
不得不說，女術士會的一些生活魔法小妙招還挺多的。
“萬分感謝，薇拉女士。”
眾人紛紛向女術士道了聲謝。
略顯昏暗的城樓里，通道狹窄。
亞瑟舉著一個水晶提燈在前方引路，老公爵和伊安娜緊隨其後，細聲細語在商討艾爾蘭德難民的安置。
艾林、維瑟米爾、瑪麗和萊莎，則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祝賀你，艾爾蘭德的艾林‘爵士’。”維瑟米爾靠近，笑眯眯地祝賀，“已經很久沒有獵魔人獲得過世俗的爵位了。”
艾林聞言苦笑了一下，嘴巴微微動了動，微聲道︰
“我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獲得爵位，真的沒問題嗎？”
這時可與前世杰洛特在第二次北境戰爭中，陰差陽錯意外拯救萊里亞和利維亞的女王米薇的軍隊，而被授予爵位不同。
那時的狼學派已名存實亡，雖然不少獵魔人還恪守著中立的原則，但實際上學派並沒有約束的能力，而且北方大陸沒有一個國王或貴族在意獵魔人的中立原則。
而現在。
雖然因為哈克索的所作所為，學派的觀念隱隱有所變化，但恪守中立的原則暫時卻並未發生太大的改變，而且對學派內的獵魔人是有很強的約束力的。
至少也可以將他們趕出凱爾莫罕，從學派中除名。
作為獵魔人大師，這次授勛又是在維瑟米爾認可的情況下接受的艾林，自然不會擔心這一點。
但是。
即便老公爵在授勛時，刻意避諱了封臣與封君的關系。
外人在听到“艾爾蘭德的艾林”這一封號時，難道真的不會誤會艾林的立場，進而錯判懷疑狼學派的中立原則嗎？
以狼學派近百的人數，而且平均以一當十的戰力，北方大陸有哪個勢力可以真正無視，不去猜疑戒備？
說實話，若不是事發突然，當時又有伊安娜和維瑟米爾支持，艾林是肯定不會答應下來的。
“無妨，”維瑟米爾小聲地聳了聳肩，“凱爾莫罕又不止你一個貴族……”
嗯？
不止我一個貴族？
獵魔人腳步頓了頓。
他忽然想起，老公爵剛剛似乎也說了類似的話“凱爾莫罕並不是我的封地，而且那里已經有了另一個騎士。”
“另一個是誰？”他好奇地問道，“梅森公爵剛才也說凱爾莫罕還有一個騎士。”
“唔……”維瑟米爾聞言想了想，“他倒確實有一個騎士頭餃沒錯，但那並不是他最主要的頭餃……”
獵魔人愣了一下。
騎士頭餃就是最低級別的頭餃了，所以並不是最主要的頭餃是指……
“博科萊爾伯爵，凱爾莫罕的金獅騎士……”維瑟米爾接著道，“不過這些頭餃確實很少人知道，而且也已經很多年沒人提起了……”
他看向絞盡腦汁思索“博科萊爾在什麼地方”、“金獅又是什麼含義”的艾林，饒有興致地問道︰
“你知道現在人們最常稱呼他的頭餃是什麼嗎？”
艾林偏頭看著維瑟米爾意味深長地表情，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字，于是猛地瞪大了眼楮。
“沒錯~”維瑟米爾的嘴角勾了勾，沉聲道︰
“人們稱呼他為屠龍者，屠龍者索伊•亨利耶塔……”
……
待艾林消化這個消息，維瑟米爾又道︰
“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你的騎士頭餃會對學派造成什麼影響。”
“畢竟真要算起來，索伊首席到現在其實都在陶森特公爵爵位的繼承序列中，而且順位不低。”
“但有了騎士頭餃之後，你的名氣將會伴隨著你拯救艾爾蘭德的英雄事跡，風靡整個北方大陸。”
“過不了幾年，就連海那邊的史凱利杰說不定都會听說你的名字。”
“而且，這對學派而言或許還會有另外的好處……”
維瑟米爾勸慰艾林不要想太多。
不過未等他將話都說完。
隊伍忽然停了。
“吱呀~”
一扇門被推開。
亮亮堂堂，擺著一張長桌和許多張座椅的房間頓時展現在眾人面前。
老公爵坐上首席。
眾人在侍從的指引下，紛紛就坐。
沒有寒暄。
獵魔人剛一坐下，便听到老公爵問道︰
“關于狂獵，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的？”
眾人的視線默契地看向維瑟米爾。
維瑟米爾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語句道︰
“梅里泰莉神廟中關于狂獵的卷宗並不多，而且大多都是重復的，都是一些‘不祥征兆’、“預示戰爭”之類的傳說……”
實際上。
神廟的藏書室中，有用的信息確實不多。
這麼多天獲得的東西，還不如在浮港時，艾林和他說的那幾句話，信息量大。
他甚至在被重復的卷宗折磨的時候，總是會非常困惑。
艾林口中向他講述“狂獵”身份的法蘭茜絲卡到底是何方神聖。
都被排擠到偏遠貧瘠的大山中的長耳朵們，真的有能力隱瞞“狂獵其實是長耳朵們的表親”這麼大的消息嗎？
這可是連北方大陸最大的神廟中都沒有的消息。
是一個普通精靈能知道嗎？
老公爵的表情有些失望。
他想知道的是該怎麼對付那些飛在天上，令人無處著手的怪物。
而不是像一個老學究一樣，從古老的卷宗之中深挖什麼傳說和寓意。
“不過……”獵魔人大師話鋒一轉，“我從另外一些卷宗上發現了一個有些奇特的……呃……概念……”
“什麼概念？”
“螺旋！”維瑟米爾道，然後沒等眾人詢問，接著解釋︰
“這是一本名為《天體會合與螺旋》的古老羊皮書書籍中提到的概念，作者是喬弗利•蒙克。”
“他是人類當中第一批掌握上古種族魔法的強大術士，諾維格瑞聯盟的成員，術士兄弟會的創始人之一……”
“我知道他，或者說，每一個術士都知道他。”薇拉在此刻出聲補充道。
“喬弗利•蒙克還是傳送術領域的最高權威，他還著有一本名為《上古種族的魔法》的書，那是本關于精靈傳送魔法的巨著。”
“不過他之所以在術士當中如此出名，還是因為他的愛好。”
“愛好？”老公爵疑惑地反問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從狂獵轉變到一個男巫身上，但血色紅狐的年齡和身份，值得他保持一定的耐心和尊敬。
“是的，愛好。”薇拉點點頭，“他是一個喜歡捕捉迪精的男巫，而且不止捕捉了一只。”
“迪精……界靈……”老公爵覺得有些耳熟，“是那個傳說當中每一只，都可以許三個願望的迪精嗎？”
“沒錯，不過這不是傳說，而是事實。”薇拉糾正道，“迪精……或者說空氣、水、火、大地這四種元素精靈，每一只都可以實現三個願望。”
“當然……”她看著臉上露出別樣色彩的老公爵，“它們會對使用者許下的願望進行一番曲解。”
“有傳言說，喬弗利•蒙克最後就是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這些被曲解的願望之下，否則以他的能力，必然能夠像亨•格迪米狄斯一樣，活到現在。”
“但不可否認……”
“正是因為這些願望，才讓他以一個人類術士之身，精通了上古種族魔法中，最難的那一類魔法——空間魔法。”
語罷，薇拉將視線重新看向維瑟米爾。
獵魔人大師知道女術士是在為他接下來的話背書，強調其可信度，于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後，接著道︰
“沒錯，在我找到的不少卷宗中，都將喬弗利•蒙克稱為有史以來，在空間魔法領域個頭最高的巨人。”
“所以什麼是螺旋？它和狂獵又有什麼關系？”老公爵听到界靈完成的願望都是被曲解的之後，頓時湮滅心中的某些悸動，莫名有些煩躁地追問。
“諸界的交匯，時間與空間的起源，跨界之舟……《天體會合與螺旋》中喬弗利•蒙克對其有諸多稱呼，但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生靈可以經由螺旋穿梭時空。”
“從一個地方瞬間傳送到另一個地方。”
“你的意思是？”老公爵皺了皺眉，想到白日在浮港消失，黑夜突然在艾爾蘭德出現的狂獵。
果然……
“我懷疑狂獵就是通過螺旋傳送的。”語罷，維瑟米爾頓了頓，瞥了艾林一眼，接著道，“而只有有智慧的生靈才能利用螺旋傳送……”
維瑟米爾在一步步引導老公爵。
雖然不知道老公爵什麼時候會找他們了解狂獵，但這是老公爵來到神廟詢問浮港之事後，必然會發生。
何況狂獵又一次在五月節出現，還造成了這麼大的傷亡。
所以前幾天，他基本將相關卷宗翻閱一遍，只差最後總結的時候，便和艾林事先談過。
核對過口風。
哪些方面該說，哪些方面不該說？
該如何令听者保持謹慎的同時，又不會失去對抗狂獵的信心？
“狂獵即是長耳朵們的表親”這一點，是絕對不能透露出去的。
否則。
老公爵和艾爾蘭德的貴族和普通人，必然會遷怒那些已經縮到山溝里的精靈。
而這不僅有可能導致艾林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盟友，與狼學派反目成仇。
還會無意義地耗損、分散反抗狂獵一方的力量。
更何況。
即便藍山里的艾恩•希迪們或許真的如艾林說的那樣，和狂獵有血緣關系。
但從狂獵強大的實力中明顯可以看出，他們肯定斷了聯系。
否則長耳朵們會像現在這麼慘嗎？
因此維瑟米爾才不得不在隱瞞這一事實的基礎上，加工一下語言。
“所以……狂獵並不是什麼災厄、鬼魂，而是某種……生靈？”老公爵揣摩道。
“至少不會是傳言中沒有智慧的鬼魂，”維瑟米爾補充道，“而且以其在浮港和艾爾蘭德肆意妄為的表現，也從側面佐證了這一觀點。”
“說句不太中听的，至少無論哪種鬼靈，都不可能忍住對生靈的憎惡和仇恨，只是釋放魔法之後就離開。”
“這更像是某個有確定目標，但軍紀並不好的軍隊，路過一個普通的村莊，施虐了一番後，揚長而去。”
軍旅半生的老公爵听到這個形象又熟悉地比喻，挑了下眉毛。
這似乎……確實……很有道理。
但想了想，他又擰緊了眉毛︰
“等等！”
原本胸有成竹的維瑟米爾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哪里編錯了。
但螺旋確實是《天體會合與螺旋》一書中記載的，而且也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為數不多的收獲中，最有用的信息了。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狂獵是通過螺旋傳送，可我記得術士們也可以從一個地方傳送到另一個地方？”
老公爵看向薇拉。
“這是不一樣的。”女術士搖搖頭，“傳送門這樣遠距離的傳送魔法，要求施法者事先必須到過目的地才行。”
“而且記憶坐標與施展傳送門傳送，還不能間隔太長時間。”
“雖然不清楚狂獵的空間魔法技藝如何，但人類術士最多間隔十年就不得不重新‘記錄’一遍。”
語罷薇拉停頓了一下，看向老公爵︰
“狂獵最近十年內，來過艾爾蘭德嗎？”
“何止是艾爾蘭德，狂獵都已經幾百年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過了。”老公爵這才松了口氣。
他當然也希望維瑟米爾說的是真的。
若狂獵是傳說中無法對抗的災厄，艾爾蘭德的仇恨又該如何洗刷。
不過。
既然狂獵真的是某種智慧生物，那便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我該怎麼殺死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