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小河。
清澈的、湛藍的、溫和地……
被和煦的春風吹皺、被溫暖的日光照耀、被肥沃的河床承載……
經過短暫的觀察後，法蘭茜絲卡得出了結論︰
“這只是一條普通的河，每一個人類的聚居地都會有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于是。
法蘭茜絲卡看了眼平靜的河水，詫異地問道︰
“我們到哪了？”
“這里就是出口。”獵魔人回答，然後當先向河水中走去。
看著獵魔人自殺一般的舉動，法蘭茜絲卡黛眉微蹙，盯著獵魔人遠去的背影。
好一會兒，才猶豫地跟了上去。
初春，陽光溫暖，但河水依舊留有冬天的余韻，冰冷刺骨。
“嘩嘩~”
水流聲在耳邊響起。
衣服被寒冷的河水浸透，淡淡的魚腥味涌動鼻尖，雙足在淤泥中越陷越深……
即便前方的背影挺拔自信、一往無前。
她也抑制不住心中想要逃離，想要回到堅實地面的恐慌。
“獵……獵魔人，你確定這里是出口嗎？”她有些惶恐地問道。
“相信我！法蘭茜絲卡！”
獵魔人回頭，堅定地點了點頭。
然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拉住了她的手，道︰
“害怕就閉上眼，我會帶著你離開。”
滾燙的溫度從肌膚相接處傳遞過來，不但祛除河水的冰冷，似乎還將所有的不安和恐慌燃盡。
想起三天前，他也是這樣保護她，讓她毫發無傷。
法蘭茜絲卡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消失了。
于是。
她深呼吸，閉眼。
順著手中的溫度，在泥淖里蹣跚。
冰冷的水流涌動……
帶走體溫，漫過胸膛，堵住呼吸，最後……
淹沒整個世界。
下一刻。
她的身形陡然一沉，眼底的最後一絲光亮突然消失，就像是墜入了黑暗的深淵。
“我們到了！”
獵魔人清亮透徹的聲音響起。
法蘭茜絲卡突然發現，被河水淹沒的窒息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
衣服干燥、頭發干燥、皮膚干燥……
“嗯？”
法蘭茜絲卡疑惑地睜眼，眼前漆黑一片。
只有獵魔人被照亮，仿佛他是這個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我們到了！”
看著像是傻了一樣，呆呆站在那里的精靈，艾林無奈的重復道。
“啊？”
“哦。”
“嗯！？”
法蘭茜絲卡傻傻地回神。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身處的地方竟然已經不是那個“百果園”，而充滿了熟悉陳腐氣息、與可怕回憶的洞窟。
“我們到了？”
法蘭茜絲卡本能地回頭，想要看看那�恬靜美好、人情友善的村落是否在身後。
左腕傳來的牽扯卻在阻礙她回頭。
法蘭茜絲卡俏臉一紅，正要開口，將手抽出。
縴細手腕上的溫度卻在這時忽然消失了。
看著對面獵魔人臉上的歉意笑容，法蘭茜絲卡帶著本人也不理解的空落落的心情，也禮貌地笑了一下。
然後轉身看向照亮獵魔人的光源。
那是一個白色的，泛著五彩斑斕輝光的光膜。
它封閉了一個僅容兩人同時通過的石門，仿佛封閉了一個五彩斑斕的童話世界。
這層光膜後就是百果園的那條河？
法蘭茜絲卡，難以置信地看向獵魔人。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就像他一貫的那樣……
可是……
他是如何找到出口的？
另外……
這種破解魔法謎題的事情，騎士中一般不都是巫師負責解決的嗎？
想到這里，法蘭茜絲卡有些挫敗。
不提眼前的光膜。
注定要領導艾恩•希迪一族從人類手中奪回回土地的艾恩•薩維尼之女——法蘭茜絲卡•芬達貝……
這一路上，竟然都是在幫倒忙。
若不是眼前的獵魔人，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一個人探索洞窟時，到底會發生什麼。
“艾林，你是怎麼找到出口的？還有這道光膜……這是一個幻境，是嗎？”
法蘭茜絲卡壓抑著心里的羞恥感，向傳說中在魔法這一項上，只懂得三腳貓功夫的獵魔人提問道。
“這是獵魔人的一些小手段。”艾林微笑道，“不過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一個幻境。”
獵魔人的小手段？
書上不是說獵魔人會使用的魔法只有魔法把戲一樣的法印，通曉的魔法學識也都是與魔物相關的嗎？
法蘭茜絲卡看了眼面容稚嫩的獵魔人少年，有些迷茫。
難道書上寫錯了？
獵魔人在幻術方面已經比術士都要厲害了？
停頓一下後，艾林帶著歉意接著道︰
“抱歉，法蘭茜絲卡，為了避免引起幻境主人警覺，我一直在隱瞞……”
“不用道歉，這點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想起幻境中發生的事情，法蘭茜絲卡的臉上再次涌起一陣潮紅，連忙打斷。
在艾林的“提醒”下，她突然想起她在幻術影響下做出的事情……
啊！！！
她怎麼會想出她和艾林是一對姐弟，這樣的借口？
還有獵魔人和精靈的特征這麼明顯，阿莎嬤嬤還有其他村民卻無反應……
如此明顯的漏洞她一個精靈法師又為什麼沒有發現！
想著想著，法蘭茜絲卡的臉頰發燙，紅得快要滴血。
她現在只能慶幸這里光線黯淡，獵魔人應該看不清她臉上的表……
“艾……艾林，現在我們應該去哪？”法蘭茜絲卡也沒心思關心獵魔人的小手段了，連忙轉移話題道。
艾林聞言，低頭沉吟。
過了半分鐘後，他才抬頭道︰
“先去那群岩石巨魔所在的洞穴看看情況……”
“三天過去了，營地里的守衛應該已經與岩石巨魔發生過沖突，只是不知道兩方傷亡如何……”
“然後再回來搜索我們的目標……我們要找的人應該都在幻境里……你覺得怎麼樣？”
法蘭茜絲卡沉吟片刻後，微微頷首認同。
這多事情都證明艾林的決策都是正確的，她沒有理由拒絕。
隨後獵魔人喝下貓眼魔藥，精靈在蒙上黑色面罩和頭巾，向光膜的反方向走去。
“對了，艾林。”
還沒走幾步，空谷滴泉般的少女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怎麼了？”獵魔人放慢了腳步。
“既然剛剛那個地方是幻境……那百果園里的那些人，救了我們的阿莎嬤嬤和威爾大叔也……也都是假的嗎？”
獵魔人听不出精靈的語氣。
他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那三天里，法蘭茜絲卡與幻境中的居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故事。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輕聲道︰
“嗯。”
“他們都是假的，是幻境的一部分。”
“哦~”精靈幽幽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失落，“是這樣啊！”
“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獵魔人點頭，繼續前行。
雖然法蘭茜絲卡曾說過，她的短距離傳送只有一百米左右的傳送距離。
但幻境中，受幻術影響的空間感，行走的長度與實際的距離相距甚遠。
離開幻境後，礦洞中的通道又百轉千回，岔路極多。
獵魔人和精靈走了將近三分鐘，都還沒有找到目的地。
“噠噠噠~”
刻意壓制的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內回蕩。
“艾林，這已經是第三個分叉口了，你確定這個路是對的？”
“不用在岔路上做個記號嗎？”
法蘭茜絲卡擔憂地輕聲問道。
“相信我，法蘭茜絲卡。”艾林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
在貓眼魔藥和狼徽綜合作用的視界內，移動的黑色魔力點像是在天空中飛翔的候鳥，一刻不停，為他指引著方向。
“不過若是你不放心的話，也可以在岔口做一個記號。”
法蘭茜絲卡沉默片刻，俯身拾起一塊石子，正要做標記。
艾林的鼻子忽然不自覺地聳動了兩下。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鐵銹味。
快步走到前方分岔路的中央，剎那間，寒冷的穴風吹來淡淡的血腥氣。
“噓！”
艾林連忙阻止法蘭茜絲卡刻畫標記，輕聲道︰
“小心一點，岩石巨魔就在前面了！”
法蘭茜絲卡聞言身形一滯，握緊了手中的石頭，生怕驚醒那些可怕的巨魔。
“嘶~嘶~嘶~”
一時之間，空曠的洞窟內只有衣物的摩挲聲，像蠶沖在黑暗中啃食樹葉。
走了沒多久，連法蘭茜絲卡都提了提臉上的黑色面罩，將口鼻捂住。
濃濃的血腥味讓她感覺極度不適。
前面到底死了多少人？
這是獵魔人和精靈心中共同的疑惑。
“……嗚……小石子……嗚……小鐵鍋……嗚……小寶石……”
“……人類……敵人……山石頭……沖出去……”
“……山石頭……人類……殺……”
“……餓……肉……餓……肉……肉……”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通道的盡頭傳來。
艾林和法蘭茜絲卡相視一眼，深呼吸後，以更慢的步伐向前挪動，生怕會驚動那些怪物。
“咚咚咚~”
越是靠近盡頭，心跳聲就越是劇烈。
毫無疑問。
三天前，與死亡幾乎面貼面的經歷，對兩人而言都非常難忘。
“咕嚕~”
距離目的地只有一步時，獵魔人和精靈幾乎同時止步，喉嚨吞咽了一下後，才緊張地向通道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法蘭茜絲卡就瞬間將縮回，身體一陣痙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艾林望著偌大穴室內的場景，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這……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獵魔人震怖。
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尸骸，每一具都血肉模糊。
而且與刀劍那樣的傷痕不同，無論生前穿戴的是皮甲還是鐵罐頭，都像被巨力碾壓過一般，完全就是一灘肉泥。
還有幾具的軀體更是如同粉筆一樣，有大半被涂在了地面上，
血流流入窪地，凝結成塊，襯得地面上灰一塊，黑一塊。
濃烈地仿佛凝結成塊的血腥味，混雜著腐爛還有些難言的騷臭味，撲面而來。
地獄繪景不過如此。
若不是貓眼魔藥提供的視覺是黑白的，艾林的表現估計和法蘭茜絲卡也相差不大。
強忍著惡心，獵魔人伏著身體又向通道外探出身體，查看被岩壁遮擋著的其他地方情況。
“吼！”
一聲怒吼突然自耳邊炸響，響徹洞穴。
“……敵人又來了……巨魔殺光他們！！！”
是山石頭！
艾林頓時一僵，心髒在這一剎那的跳動節奏都缺了一拍。
前探的身體猛地後縮，拉著同樣驚恐的法蘭茜絲卡就要逃回幻境時……
“殺！”
岩石巨魔穴室的另一端，頓時響起了廝殺聲。
與此同時幾個火把被扔了進來，與不知何時潑在地面上的油狀液體接觸的瞬間。
“嘩！”
熊熊烈火燃起，照亮整個穴室。
“轟！轟！轟！”
目瞪口呆中，視線內的所有岩石巨魔都向洞口沖了過去，地面震顫著仿佛千軍萬馬在進發。
就連距離艾林他們所在洞口極近的山石頭，也拖著沉重的步伐向門口沖去。
洞口處的那些士兵，在岩石巨魔這里的待遇與艾林他們當初的完全不同。
按照大石頭的說法，這代表不死不休的仇恨！
咦！
石山一般龐大的山石頭離開，露出了幾個小土堆。
獵魔人借著火光凝神看了幾眼，才發現這些小土堆都是岩石巨魔，只是全都一動不動的。
七只！
或者說七具岩石巨魔的尸體，有一兩只身下鮮血匯聚的血泊，還沒凝固，應該還沒死多久。
“難怪這些岩石巨魔跟瘋了一下。”獵魔人心道。
等等！
鮮血……
艾林心念一轉，打開狩魔手記。
【任務︰召喚I（收集岩石巨魔血液3/20）】
【任務獎勵︰天球交匯——巨魔】
是了，他還有收集岩石巨魔血液的任務還沒完成。
至于其他……
【狩獵任務︰水鬼II（擊殺水鬼463/500）】
【狩獵任務︰小霧妖I（擊殺小霧妖2/100）】
【狩獵任務︰食尸鬼I（擊殺食尸鬼14/200）】
【狩獵任務︰妖靈I（擊殺妖靈12/50）】
快完成的狩獵任務原本只有水鬼II，畢竟這種魔物到處都有。
離開凱爾莫罕這一路上，艾林和修斯他們殺了很多。
原本他還以為是這個任務先完成，但現在……
獵魔人瞅了眼不遠處的岩石巨魔尸體，又瞄了眼一心沖向門口的岩石巨魔，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法蘭茜絲卡，你在這等我，我去查探一下情況，馬上回來！”
“啊？”
沒等法蘭茜絲卡反應過來，她忽然發現獵魔人……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