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染心,百劫不朽;百燈礦照,千里通明。”
中年男老師聊興極高,然而黃盛卻感覺對方似乎現在是在扮演教師、先生、夫子的角色,而他們則成為了學生。
一句一句的勸善良言從其口中說出,各種經典事故和生活趣聞,以一種“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口吻被對方說了出來。
黃盛三人頻頻點頭,從一開始的敷衍聆听,不知不覺已經變為正襟危坐,仔細听著對方的教誨。
在黃盛的心中,這個長相普通、肌膚有些黑、長得有些丑、總體上來說甚至有些猥瑣的男子,不知不覺地位形象已經拔高了不少,仿佛成為了自己所尊敬的人。
從其他人的表現來看,這種印象更加深刻。
納蘭萱還好,她端正坐姿,垂手聆听,表情恭敬,好像回到了她還小時在山門中聆听各個教育武道、修煉等等知識的老師的課業上。
而馬爾斯就顯得有些夸張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站了起來,彎腰垂首,神態之中恭敬敬畏交加,讓人好奇對方從小是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背景之下。
就在這時,黃盛感覺周圍突然嘈雜了起來。
一道道仿佛帶有回音的聲音雜亂的交織在自己的腦海之中,等他回過神來,所有聲音都恢復了正常。
他面前的中年男老師不見了,簡陋的小小課堂不見了,旁邊的馬爾斯和納蘭萱也不見了。
藏在後門處的方茹也不見了。
多管閑事的繩索同樣不見了,此時的他變成了一個身高最多一米五的小男孩,穿著一套小小的秋季校服。
往左右看去,到處都是和他同齡的男女,也穿著統一的校服,小小的課桌上都鋪著藍色的桌布。
只是有的人桌布和校服都干干淨淨,有的人髒兮兮邋里邋遢。
“咦,我怎麼好像回到小時候了,什麼情況?”
黃盛坐在椅子上,好奇的四下觀看,旁邊坐著的是他小學時代的一個小女生同學,當時玩的挺好的,可後來已經記不清名字了。
前面是個衣服不僅干淨,甚至白亮的比新衣服看著還要整潔的女孩,留著披肩頭發,頭頂著兩個發卡,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當時班里最好看的一個小女生,叫寧雪嬌。
再往旁邊看去,是個長得有點痞帥痞帥,卻滿臉帶著一種不安分的笑意的小男生,對方正拿著涂改液,在本來就髒兮兮的桌布上寫著什麼。
所有小孩子,都是他小時候的同班同學。
不等他看更多,就听到高跟鞋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人在快速的靠近班門口。
不知道怎麼的,黃盛的內心突然升起了一絲恐懼。
他回想起了小學時候自己的那位語文老師,一個全班都怕得要死,很多人在長大了以後依然對其留有心理陰影的女教師。
一道女性人影出現在了前門處,眼鏡後的兩只眼楮快速掃視了一番教室。
立刻教室中一片 的聲音,所有正在干著其他事情的同學全都停下了各自的動作,正襟危坐,挺直胸膛,兩只手臂一上一下的交疊在桌面上,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
那種恐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黃盛余光掃了一眼右邊那個痞帥的男同學,只記得對方姓趙,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
只見對方身體微微顫抖著,手里剛才還在揮舞的涂改液丟在一旁,手邊桌布上有一片白色的文字,不知道寫著什麼。
“同學們,假期休息的不錯吧?”
“可我怎麼听說,很多人這幾天玩的很瘋呢?嗯?劉子豪,你家人帶你去市里玩了好幾天吧,古詩背了幾首?”
“羅xx,李xx,張xx,那天我親眼看到你們從老師家樓下走過,拿著泳衣,還拿著羽毛球拍,那天瘋玩到什麼時候回來的?”
“還有黃盛,我怎麼又听說你去找別人玩了,在別人家里一待就是一天?”
說到這里,女老師本就威嚴的表情一垮,聲音越發顯得嚴厲︰“你們好啊,一個個不管不顧玩的那麼瘋,像脫韁的野馬。”
“我交代你們的作業做好了嗎?今天早上課代表只收上來四十一份作業,還有九個人的呢?”
“讓你們帶回去洗的桌布洗干淨了嗎,校服洗干淨了嗎?”
“馬上我要抽背古詩詞,這個學期陸陸續續讓你們背的,還有這個假期布置下去的十五首,一共五十首。”
“你們背好了嗎?”
女老師明明話語里沒有任何的威脅、不文明用詞,拆開來看都是再日常不過的話語。
然而听在所有人耳中,包括黃盛,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驚恐籠罩住了自己,不要說訥訥不敢言,甚至身體都忍不住打起了擺子。
黃盛此時用力的搖了搖頭。
他這是怎麼了?
他不是帶著幾個人在一個莊園里探查什麼東西嗎,為什麼一下變得這麼小了,還回到了小學語文的課堂上?
對了,我是和誰一起來的,去的又是什麼莊園?
我們干什麼去了?
這些疑惑被他一一想起,但馬上又被飛快拋到腦後了,因為女老師開始叫人起來背古詩詞了!
讀小學某年級的時候,學校會發一本唐詩五百首的課外書,其中有一些詩詞,老師會挑選出來讓他們背誦。
這基本上是黃盛小時候最陰暗的時光之一了,包括他們全班估計都是。
後來他看到電視節目里出現了很多背誦古詩詞的天才,一個個年紀輕輕就能背誦幾百幾千首。
可是生活中哪有那麼多的天才?
一首詩連標題帶作者、朝代和正文,簡單一點的只有四句,難一些的六句八句,更難一點的詩詞里拗口生僻字很多,讀都讀不下來。
三首五首還好,堆在一起五十首,簡直恐怖,誰能背的下來?
就算他們很努力的去照做了,背誦二三十首已經很優秀了,都說小孩子聰明,可黃盛想想當時的自己,並沒覺得自己腦袋和記性有多好。
“誰主動舉手起來背?”
女老師淡淡的問道,雙手撐著講桌,目光盯著下面所有的人,看似無意義的審視,實際上是把每個桌布沒洗、校服沒讓家長洗的人記住名字。
當然沒人舉手,在黃盛的記憶里,每到這個時候都不可能有人舉手的。
隨後女老師就開始直接點名了,這個時候大家是最怕的,所有人頭上都仿佛懸掛著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生怕這柄劍落在自己的頭上。
而當有人被點起來時,他們在極為短暫的慶幸之後,馬上又陷入了下一輪的恐懼中。
“背《春雪》。”
“春雪,一個字都背不出來嗎?”
“作者叫什麼名字?第一句是什麼?”
“說啊,你東張西望的想要找誰幫忙?你假期不是玩的很瘋嗎,我都以為你把所有詩背完了。”
“我提醒你第一個字,新。”
快被逼哭的男同學顫抖著說道︰“辛棄疾,作者的名字是辛棄疾!”
啪!
手拍講桌的聲音大的幾乎震耳欲聾,黃盛感覺自己兩耳剎那間一片耳鳴,心髒仿佛都出現了絞痛。
坐在前面的寧雪嬌身影也猛的顫抖了一下,本來挺直的腰背悄無聲息的彎了下來。
至于右邊的痞帥男同學,更是恨不得把腦袋埋到抽屜里,好避免被台上的老師注意到。
男同學毫無疑問的迎來了老師的一番痛罵,最後滿面眼淚的拿著古詩詞書,站到了前門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