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時，人顯得格外瀟灑；有家有口時，人會變得斤斤計較。
林行止很有向這方面發展的架勢，只不過本人有點不好意思。
安寧城到了
相比江寧城的繁華喧鬧，安寧城更顯得清幽僻靜。
常住城里的百姓數量不多，街道兩旁的店鋪重復性過高，連門口的小商小販都少到可憐。
車隊浩浩蕩蕩進城，率先佔據的就是安寧城里最大的客棧。
因為屬于短途休息，只打算住上幾日就啟程動身，林行止便沒有過多打擾城中府衙官員。
可惜他這邊抬手放過，卻攔不住主動向前靠攏的有心之人。
安寧城還是離京太遠，這邊的知府一待數年，好不容易等到京中出來的貴人，怎能不努力上進？
“這些東西在京城價值不菲，”嘶，真是大手筆送禮啊。
沈瑤摸了摸珠光寶氣的飾品和年份悠長的野生藥材，心里再一次被古代這些官宦家底的刷新認知。
三年清知府，百萬雪花銀。
“先帝時喜好奢華，常讓地方府衙送賀禮進京，導致多地民生艱難，不少忠臣良將殞命。
皇兄繼位後一向勤勉，可地方送來的折子卻不見多少好轉。
如今想來，無論國家興亡，百姓日子都是苦的。”
這種事林行止能看清卻不能改變，因為這與整個國家運行的制度有關，林行止總不能自己反自己。
何況就算他敢開這個頭，一人之力又如何對抗整個洶涌潮汐？不過是成了淹沒其中的一粒沙子。
沈瑤看了眼送來的這些東西，林行止並沒有退還回去，而是好聲好氣地將其收下登記入冊，“等回京後上報皇兄，想必皇兄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
皇上的私庫有不少寶貝，林行止本身也不想搭上自己的前途，干脆當甩手掌櫃，交由上面處理。
沈瑤好笑地拍了拍林行止手臂，這人還挺壞，皇上就算真的眼饞也不能要下官送給便宜弟弟的禮。
何況皇家再如何艱難，皇上的私庫都不缺寶貝，最大的可能就是先過一下明路，最後流入王府。
“皇兄多疑，替他出門辦事，自爆總比隱瞞好。”
不然私下被別人捅到皇上跟前，很容易留下疙瘩。
不是說皇上斤斤計較，而是怨氣不滿會越積越深，不能等到無法挽回的時候再去後悔，適時地將話說開，他們王府才能一直傳承下去。
“行止辛苦”
沈瑤歪頭眨了眨眼，隨後乳燕投懷一般沖進對方懷里。
柔軟的觸感讓林行止本人心神蕩漾，想著有段時間沒和瑤娘親熱，林行止臉上神色微動，側頭低耳幾句，隨後在沈瑤輕聲驚呼中將人攔腰抱起。
層層疊疊的床邊幕簾被隨意放下，撕扯下來的衣服落在地面，素白的手腕從中伸出一節，不過片刻又被覆上拽回。
沈瑤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狂風驟雨中被不斷拍打的小船，無法掌控方向，只能被動隨波逐流。
“唔……”
唇角溢出細碎幾聲不成曲調的音節，高高低低，起伏不停。
胡鬧一通，等再睜眼，時間已經來到下午。
沈瑤懶散地躺在床上，身上穿著已經換好的衣服。
起身下地，對著台山的梳妝鏡簡單理了理自己散開的頭發，隨後笑著推開房門，就見林行止正在院里陪三個孩子玩鬧。
小孩子不過幾個月大，只能簡單的伸伸胳膊動動腿。
林行止懷里抱著唯一的女兒，兩個兒子分別放在腿邊，周圍還站著一圈負責伺候的下人。
“奶娘抱他們去喝奶。”
沈瑤抬手摸了摸躺在林行止懷里正努力埋頭喂自己的女兒，無奈地搖了搖頭。
站在最外面的奶娘們聞言忙不迭跑來從主子手里搶走小主子，動作迅速地生怕林行止不給。
林行止︰……
林行止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旋即又對其他下人揮了揮手，見人走的差不多，才笑著抬手拉住沈瑤坐到自己懷里。
“瑤娘”
林行止將頭埋進沈瑤脖頸，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他行事太過放蕩。
沈瑤拍了拍林行止後背，湊到對方耳邊輕聲幾句，瞬間得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眸。
“真的？”不會覺得他不尊重人。
沈瑤嗯的一聲點點頭，心說這種事乃情之所至，如果她自己當時沒有這個想法，更不會同意配合。
不過“下次注意時間，哪能白日喧鬧？”
好歹是林行止承認且上報過皇室的正牌王妃，平日身邊都要跟著許多人，她也要顧忌面子好不好。
林行止笑著道歉，只是這人後面越說越不正經，最後兩人就在院子里鬧成一團。
院子不遠，背對王爺王妃的林安心里生出感慨。
他是最早跟在王爺身邊的屬下，平日隨王爺處理政事，眼見王爺身上多了人間煙火氣，林安是真的替王爺高興。
主子不容易！
幼年是在宮里吃過許多苦，身體上的心理上的，成年後又因出身皇室不得不奔波生存。
京城那些人總說自家王爺運氣好，實則全是嫉妒之言！
哼！
…………
簡單歇了幾日，車隊啟程離開。
林行止在沈瑤面前更不願遮掩，偶爾還會幼稚的與孩子爭寵。
沈瑤像是在帶四個孩子，好在身邊有奶娘有下人，不然怕是要被累死煩死。
“瑤娘”
林行止側頭輕靠在沈瑤肩膀，拉著手不願讓她去抱女兒。
沈瑤︰……
從沒發現這人竟這麼霸道佔有欲強。
“他們還小，交給奶娘就是，”已經過了被幼崽濾鏡糊住的時期，林行止變得更在意沈瑤。
“枉你之前表現那麼真，”沈瑤抬手點了點林行止額頭。
“瑤娘此言差矣，行止在乎孩子，更是因為瑤娘不易。”
他以為自己是愛孩子的，可隨著孩子出生，越來越多地霸佔妻子的大量視線，林行止不可避免地生出煩躁心理。
也是在這種時候，林行止才意識到自己的在意全部是基于妻子而已，沒了妻子這層濾鏡，他對孩子的感情淡漠到過分。
人是不能共情自己的，哪怕是年幼時的自己。
先帝在時，後宮紛紛鬧鬧有許多事，其中最讓林行止難以釋懷的就是同為皇子為何待遇天差地別。
此時他倒是忽然有些明白，先帝不喜歡子嗣，只不過他喜歡的寵妃生了子嗣，才肯愛屋及烏而已。
就如眼下，亦如皇兄的後宮。
抬手將沈瑤緊摟進懷里，林行止深吸一口氣，笑著說起自己年幼時在宮里的那些遭遇。
賣慘的效果還是有的，三個孩子被沈瑤交給奶娘照顧，而她就專心安撫從小受傷的小可憐。
林行止︰……
後宮爭寵的手段就是好用，怪不得那些妃嬪們喜歡哭鬧，以前林行止不理解甚至厭惡，如今他只想說會來多來，將妻子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才最重要。
林行止將這點不可說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沈瑤身上，沈瑤自己也是甘之如飴，可能也是受到了此方世界的影響，總覺得腦子不清醒。
系統為此曾提醒過幾次，不過鑒于林行止表現還不錯，沈瑤目前也沒有單身養娃的想法，兩個人就這麼每天膩膩歪歪的趕路歸京。
車隊花了比來時多出一倍的時間才回到京城。
此時天氣已經變冷，距新一年的年節越來越近。
沈瑤身上穿著裘皮大衣，脖頸圍了一圈毛茸茸的動物皮毛，頭發盤成發髻置于腦後固定。
掀開一旁的窗簾，外面刮過的冷風吹了進來，沈瑤下意識地縮縮脖子，側頭向前望去，就見一道巍峨壯麗的門戶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
京城到了！
三個孩子已經快五個月大，手臂雙腿更加渾厚有勁，能翻能坐，甚至將其放平後還能簡單往前爬一爬。
因著三個孩子表現不俗，還被下人們私下稱為神童。
馬車未在門口停下，而是繞過排隊的人群直接進城。
周圍的人們見狀紛紛猜測車上坐的到底是哪位貴人。
“嘿，你看車前的標志，林！那可是國姓！”
“莫非是城中哪位王爺出城歸來？”
“嗯，便是如此，不過與我等也無甚關系，還是快快排隊進城吧。”
車隊直奔城東最繁華的地段，景王府就坐落在中央區域，周圍是林行止其他幾個異母的兄弟。
“不過他們運氣不佳，有些人被先帝厭棄後幽禁至今，”皇兄上位也沒有將他們放出來，畢竟他們當初會被幽禁的理由眾所周知。
林行止身體弱爭不了那個位置，新皇上位也需要施恩給其他人看。
就這麼一拍即合，林行止成了新皇推出來的靶子，合適又不會對新皇造成威脅。
相處久了，兩人之間還生出了那麼一點不算多的兄弟親情。
“到了”
林行止摟住沈瑤腰身，兩人先一步從車上下來，身後跟上抱著三個孩子的奶娘和一眾日常伺候的下人。
“景王殿下安好，景王妃娘娘安好”
宮里皇上知道今日他們回來，早早派了貼身內侍過來宣旨。
“原是李公公，公公安好，不知皇兄是否安好？”
林行止笑眯眯地與眼前這位白胖親和的內侍打招呼。
這人在宮里可是鼎鼎大名，自小伺候皇上，宮里除了主子娘娘，就屬這位內侍說話最管用。
不光是林行止等人對他恭敬，就連後宮一些妃嬪也得言語供著，畢竟在皇上跟前得臉的奴才，誰知道人家會不會輕松一句話就給你埋了雷呢。
“景王殿下真是折煞奴才，皇上一切都安，就是心中惦念殿下，這才派奴才提前過來探望殿下。
皇上言說趕路勞累，殿下與王妃還要照顧三位小主子，身體疲乏不可久動，只待歇息過後，再請殿下一家入宮敘言。”
李海這些話說的滴水不漏，哪怕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依舊保持謙卑的態度。
笑呵呵地將皇上的旨意傳達到位，又把宮里賞賜的物品親手奉上，這才借口不多打攪景王休息，轉身帶著其他人離開。
沈瑤全程站在林行止身後觀察這位工于心計的李公公，心說不愧是宮里出來的，日後只要不惹事不犯糊涂，起碼這輩子都會過得不錯。
“瑤娘，我們進去吧。”
林行止伸手牽住沈瑤，兩人沿著推開的王府大門一路向前。
林行止耐心地給沈瑤介紹自己生活數年的地方。
景王府的面積不大，但里面亭台樓閣水榭回廊一個不缺。
當初這里是一位官員宅邸，可惜得罪先帝不說，還站隊失敗，得了全家流放終身不得歸京的待遇。
最後這個宅院經內務府修整，被皇上撥給了林行止居住。
因著開始只有林行止一個主子，他總覺得這里空空蕩蕩，如今又添了妻子和三個孩子，林行止便覺得場地有些擁擠，“隔壁左側宅邸閑置，回頭求求皇兄，倘若能將兩座圍牆敲開修在一起，等到琰兒他們長大也不缺住所。”
當然，如果中間他們夫妻若再添置一二孩子，也有閑暇宅院可用。
沈瑤點了點頭，“行止辛苦，”說不準到時又要賣慘。
林行止聞言挑了挑眉，“瑤娘懂我，便不覺得苦。”
遠在宮里的皇上︰……誰來為我發聲？
夫妻兩人就這麼邊走邊規劃，景王府原本有許多用不上的建築，如今添了沈瑤和三個孩子，以及帶回來日常伺候的下人，還有原本留守在府邸的下人，仔細算下來數量相當龐大。
‘怪不得人人都想出身統治階級，’相比需要承擔的那點責任，還是享受到的各種待遇更強。
路上辛苦，尤其還要照顧三個不知事的孩子。
不過簡單走了一圈，沈瑤伸手連打數個哈欠，林行止見狀趕緊將人送回去歇息，至于帶回來的東西，先暫時放在院子，等後面有時間再分批登記入庫。
這一覺睡得香甜，沈瑤覺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起床後問起三個孩子的住所，得知就在隔壁，方關心起王府庶務。
“王妃娘娘，王爺早有交代，這是王府的日常開銷和賬目匯總，請娘娘過目。”
管家神色恭敬地捧著一摞賬冊奉上，旋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