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兒孫漢起的很早,準備妥當後,就動身準備直接前往都察院履新。不曾想路上就得到了一條讓他措手不及的消息。有報紙刊登了孫漢的詳細腳色,甚至包括他幼年喪父,生母遠走的消息。
是誰做的?
孫漢心煩意亂的走進都察院,在無數雙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下,走進了經歷司錄名。
“孫御史。”都事謝國表拿著名冊“請畫押領取修理費。”
皇明冬夏官服和筆墨費由國家補貼,新官上任,可以先拿到兩萬八千文的修理費。這點錢鄭直不在乎,可是對于孫漢卻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待他畫押之後,皂隸將裝著錢的竹筐放在了地上。謝國表道“孫御史請用心清點,一經領出,概不退回。”
孫漢皺皺眉頭,謝國表的名頭他也听過的。據說是鄭直的門下,為何如此?掃了眼錢筐“不用了。”示意跟來的遠房堂弟孫驢兒提上竹筐,跟著門堂吏回值房了。
因為孫漢是欽點負責卜周一案的,所以都察院特意為他闢出一間房,以免被打擾。這里桌椅書架齊備,甚至還有一張床。
按照規矩,都察院還撥出來一個書手和一個算手給孫漢使用。只是二人平日不在這里,而是在對面的值房當差。
待門堂吏退出後,孫漢示意正要發牢騷的孫驢兒出去守門,自個則開始翻檢錢筐。果然,很快他就在一貫錢下邊發現了個沒有署名的封套。猶豫片刻,孫漢還是撕開了封套,紙上出現了熟悉的字體‘網開三面’。
此句出自劉禹錫《連州賀赦表》‘網開三面,危疑者許以自新;耳達四聰,瑕累者期于錄用’,與‘圍三闕一’的意思類似。
如今鄭直與孫漢都是眾矢之的,他只能把剛剛領會到的以這種方式告訴對方。
孫漢就曉得會這樣,對方每每都會有法子誘惑他來偏離初衷。這讓孫漢十分惱火,又十分感激。鄭直如今還重傷在家,依舊為了他的事費神,這個兄弟沒有交錯。
奈何對方的法子,他不敢苟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倘若不能除惡務盡,他何苦費盡千辛萬苦,來做這個官?
伸手將信撕碎,準備扔進紙簍,又不放心,干脆塞進了嘴里。頓時感到了濃濃的墨香,沁入口鼻。孫漢慢慢咀嚼,正要下咽,突然停了下來。
“一張紙沾了墨汁,還能變白嗎?”
“給你講了,不要被條條框框束縛。”
此刻仿佛有一根模樣走形,潔白無瑕的羽毛出現在孫漢眼前,他愣住了。這是誰講的?啥時候講的?孫漢根本不記得有人對他講過這些,可又似乎早就有人為他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瞅著到了飯點,守在外邊無所事事的孫驢兒不由腹誹堂弟,那些錢就算再咋數也用不了這久啊?這兩萬多錢對于他是筆巨款,可有兩位伯父在,孫漢家咋也缺不了這點錢啊。
正愣神,值房門傳來動靜,孫漢走了出來。孫驢兒趕緊打起精神,堂弟為人隨和,可是公私分明,挑他來之前已經講明,必須做到‘小心謹慎’。
“給三伯家送個口信。”孫漢不動聲色示意,待孫驢兒進來,直接道“事關俺們孫家,請大人務必協助俺追查定國公、保國公二府。”
孫驢兒啥都不懂,卻曉得昨個兒三伯來過。以為二人早有默契,立刻應了一聲,就要走。
“莫急。”孫漢直接從錢筐里拿出兩貫錢塞給對方“拿著,街上亂的很,兄長路上當心。”
孫驢兒大喜,興沖沖的走了出去。都講十四郎死板,他原本也是抱著僥幸心理才來投奔。如今看來,那些同宗都是瞎了眼的。
早晨的時候,在多方努力下,圍在張皇親家外邊的亂民才散去。只是街面上還有些亂,很多光棍、喇唬趁著機會向北城的其他街道流竄。不過這跟張家已經沒了關系,張延齡這一次宅子被燒成一片白地。這還就算了,他的所有女人昨個也都被搶光了。
“俺就講嘛,那個王八不打不成器,這不怕了。”張延齡怒氣沖沖的從他的院子趕過來,本來以為是啥大事,不曾想竟然是孫漢答應了他們的條件“算他識相。”
“你曉得張,朱,徐三家多少陰私,這次都講出來。”張鶴齡卻沒心情听這些“姐姐傳來消息,陛下很生氣。”
雖然被燒的是張延齡的院子,可是張鶴齡卻沒有劫後余生的慶幸,反而感覺憋屈。昨個兒那個夏儒的逸聞齋把定國公和保國公還牽扯三不牙行的消息放出去了。原本二張還等著瞧好戲,不成想同一日,有人在街面上發現了很多孔方兄弟會的內部賬冊。而其中顯示,張延齡是里邊最大的股東,其次就是徐永寧。
然後局面就亂了,張家還算好的,听人講定國公府昨個同樣遭了賊。因為沒有人主事,定國太夫人已經失蹤了。
張延齡一听,縮縮脖子“俺跟他們三家真的不熟啊。若不是三不牙行,俺們也聊不到一起。不過……俺不記得孔方兄弟會英國公家有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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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方兄弟會到底有哪些股東?”張鶴齡皺皺眉頭。講實話,年初得知張延齡背著自個竟然搶到了孔方兄弟會股份,他是相當不滿的。張延齡之前語焉不詳,張鶴齡也沒多想,只以為對方又被人坑了。如今看了賬冊,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這眼瞅著就是想吃獨食,若不是後邊會票倒賬,指不定對方要賺多少。張延齡從小沒一句實話,他講接了爛攤子,張鶴齡也就信了。畢竟對方真有那老多銀子,咋也逃不過自個的耳目。可是昨夜有個篾片告訴他,公布的賬冊顯示,張延齡可是吃了三、四年的利息。
“俺是最後才進去的。”張延齡哪里曉得張鶴齡已經懷疑他了,趕忙道“有鐘毅,錢寧,郭勛,徐光祚,英國公……還有俺。”
張延齡隱瞞了焦洵也有份的消息,昨個兒他損失慘重,焦蘭能幫他賺銀子,所以得留下。突然他記起昨個兒焦蘭是在鄭家過的夜,心頭一跳,轉身就要走。
“咋了?”張鶴齡不高興的拽住對方“去哪?”
“俺……俺的夫人還在鄭家。”張延齡一著急將實話講了出來“鄭十七淫賊一個……”
張鶴齡一听,哭笑不得“他被火燒的躺在床上都下不了地,除非二奶奶自個爬上去……”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張延齡這才記起大嫂昨個兒也住在鄭家,身邊又跟了一堆人,這才稍稍安心。可是又感覺張鶴齡剛剛講的刺耳“那也該接回來啊。”
“剛剛你嫂子派人送來消息,一會兒鄭家人就會派人把她們送回來了。放心吧,昨個兒她們妯娌是睡在一起的,外邊守著十幾個婆子丫頭。”張鶴齡沒好氣道“往日里也不見你對二奶奶如此上心。”
兩個牲口平日里在外尋歡作樂,家中自然都是兩位夫人管理,所以音耗錯不了。在張鶴齡看來,張延齡這是想要借故脫身。
張延齡卻自動過濾了張鶴齡的斥責,不過徹底放心了。大嫂和焦蘭單獨遇到鄭十七確實禍福難料,可昨夜二人是住在一起;外邊又有那麼多婆子丫頭;鄭十七被火燒的快死了。想來確實是自個多慮了“兄長不曉得,鄭十七好色如命,是個母的他都會騎一騎的。”
“莫打岔!”張鶴齡對張延齡口出不遜有些不高興“你給俺好好講清楚這里邊的彎彎繞!”
鄭直的喜好,不光張延齡曉得,張鶴齡也曉得,甚至整個京師都曉得。因為內閣內訌,如今鄭直院里有個五十多歲的侍妾早就廣為人知。據鄭坤講,人面桃花,珠圓玉潤。
可那是啥,不過一個玩物。王氏和焦氏可都是張家的媳婦,借給對方一百個膽子,諒鄭直也不敢。這還不算,因為鄭坤的巴結,張鶴齡還清楚如今鄭直也缺銀子。沒法子,皇帝也有窮親戚。鄭直如今入閣了,以前听都沒有听過的親戚就來投奔了。
比如鄭坤,竟然想借著鄭家名義娶金家的女兒。原本張鶴齡是不答應的,可如今為了掌握鄭家消息,也只好委屈了釵兒了。不過鄭坤只能入贅,如此他才能完全掌握住對方。
張延齡想了想,理屈詞窮,確實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于是開始將曉得的關于孔方兄弟會,英國公,定國公,保國公家的事盡可能的講了出來。
“整個道報齋都是俺的。”鄭墨下值後,回報齋準備安排明個兒的版面,不曾想,鄭橢已經等著了。
“都是你的?”鄭橢不信“沒有你叔的股?”
“俺叔瞧不上。”鄭墨遞給鄭橢一根煙“不過這買賣的主意,還有報齋開始的銀子都是俺叔給的。”
“你叔倒是怪器重你。”鄭橢有些發酸,畢竟直到如今,他都沒有機會湊到鄭直跟前見一面。
“孩兒只是僥幸。”鄭墨自然听出對方的話外音,卻故意裝傻,他是不會講出實情的。想到這,鄭墨瞅了眼窗外。
“俺听人講如今你還在內閣當差?”鄭橢壓住不快,追問。
他確實不喜歡麻煩,可是來到京師後,面對庶子,心態崩了。鄭橢一輩子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做官,原本以為自古華山一條路,卻不想到了京師才明白還有如此多的門道。眼瞅著鄭墨不但做了書辦還進了內閣當差,鄭橢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沖動。
“全賴叔父提攜。”鄭墨不嫌寒磣的講了一句。實在是不如此,他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墨哥長大了。”鄭橢拉不下臉尋求鄭墨幫助,只好再次繞開話題“這麼講墨哥如今是住在這里?”
“叔父給孩兒在芝麻巷安排了院子,可孩兒平日多半是在這里。”鄭墨小心應對。
“原本俺還擔心墨哥照應不過來。”鄭橢點點頭,一副老大寬慰的模樣“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莫要讓你叔失望。”
鄭墨立刻應了一聲。
“對了。”鄭橢提醒到“就算再忙,也要記得多回去瞅瞅。”
鄭墨神情一緩,拿出五十兩銀子送到鄭橢面前“孩兒早就想孝敬父親了,奈何一直不得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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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橢哪里肯要,推了回去“你這孩子,如今這買賣里里外外都要用錢,拿走。”
“孩兒目下真的不缺銀子。”鄭墨再次推了過去“這麼多年,俺一直沒有本事孝敬父親……”
“拿走。”鄭橢卻不等鄭墨講完就又推了過去“莫騙俺,做買賣的還能不缺銀子?不缺銀子你缺啥?”
“俺缺人……”鄭墨一愣。
房間里一下子沉寂下來,只听到了外邊呼嘯的風聲。
“這羊肉吃多了,躁得慌。”鄭彪推開窗戶,任憑外邊的涼風吹進包間。瞅了眼路對面的道報齋,返回酒桌落座。掃了眼急不可耐的鄭坤,這才看向對面好整以暇的金琦“金僉事的意思俺懂了。這事確實是成人之美,可是好說不好听。俺們鄭家就算再不成,也斷不能讓子弟入贅的。況且律例明文規定‘軍戶之長子不得出贅’。”
鄭坤一愣,這跟講好的不一樣啊!啥軍戶長子不得入贅,多會的老黃歷了?錯過金家,他去哪找這麼好的人家?難不成最後學焦大,騎男人?焦大是張延齡家里的一個買辦,為人精打細算,啥都好,唯獨有龍陽之癖,這麼多年掙得都扔進小倌館了。可礙于金琦在場,鄭坤只得默不作聲,盯著鄭彪瘋狂使眼色,奈何對方理都不理。
“鄭老弟俺這人是粗人,講話直,莫在意。”金琦笑著遞給對方一根煙“實不相瞞。得知是鄭家求親,俺著實高興了一整日。本來以為是鄭閣老的哪位兄弟,再不濟若是對面那位鄭齋長,俺也高興,可偏偏是坤哥。俺家就是再不在乎臉面,可讓俺把閨女嫁給表弟的家奴,這傳出去,俺家日後咋做人?”
鄭坤的臉色煞白,一旁金琦的兒子卻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俺妹子模樣雖然不是國色,卻也不差,衛里也是斷不了有人提親。若不是……”瞅了眼鄭坤,憤憤不平道“大不了俺養著妹子一輩子。”
“老哥這話是這麼個理。”鄭彪卻附和一句,依舊不理會氣的嘴唇發紫的鄭坤道“可世上沒有後悔藥,有句老話,‘賴漢也能娶賢妻’;還句老話‘一個巴掌拍不響’。坤哥固然不堪,可令愛呢?俺不是要結仇,就是就事論事。如今坤哥願意娶令愛,俺們自然不反對。可拿著俺們鄭家的名義做梯子,這就不對了。俺們畢竟是要結親,對不對?否則,俺來這做啥?看戲?”
鄭彪听金琦的話根本沒有把鄭坤放在心上,索性也不藏著掖著。
“那老弟啥意思?”金琦不動聲色的詢問。
“俺沒啥意思。”鄭彪直接道“今個兒也不是來找不痛快的,俺不是來和老哥商量個兩邊都能答應的條件嘛。只要不讓俺們鄭家聲譽受損,剩下的坤哥願意,俺們就願意。”
金琦和鄭彪對視一眼“俺還有一個法子,老弟不妨听听。”
鄭彪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樣。
“坤哥入贅是不能變得。”金琦直接道“按照京師規矩,入贅之後,都是‘半賣姓’,俺們可以用‘全賣姓’。”
《大明律》“凡招婿須憑媒妁,明立婚書,開寫養老或出舍年限,止有一子者,不許出贅。如招養老女婿者,仍立同宗應繼者一人,承奉祭祀,家產均分,如未立繼身死,從族長依照例議立”。
自前元開始,“贅婿”入贅之後,必須要改姓。改姓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半賣姓”,即“冠妻姓”。另一種是“全賣姓”,即放棄自個原有的姓氏。
兩種區別代表兩種入贅方式,一般出不起嫁妝的,以入贅妻家做苦工。待三年期滿後,就可以帶著妻子回家,為半賣姓。而另外一種,以養老送終為目的的入贅,則需離宗改姓,當然也擁有妻家繼承權,為全賣姓。
之前鄭坤要的就是半賣姓,可是經過雙方這一番你來我往……
鄭彪皺皺眉頭,終于瞅了眼快把眼珠瞪出來的鄭坤,卻依舊沒有吭聲。
“至于長子不得入贅……”金琦故意頓了頓。
“坤哥,你和墨哥誰是長子?”一旁金琦的兒子適時開口詢問。
“……”鄭坤仿佛發現一線生機“自然是墨哥。”
鄭彪看著鄭坤“坤哥講的可要作數,得寫在紙上,否則日後俺就講不清楚了。”
鄭坤突然有了種絕處逢生的感覺“自然,自然。”
金琦心中暗嘆,看來這個鄭坤在鄭家真的啥也不是。若不是兩位表弟催促,他真的不願意這門親事,哪怕對方入贅。自個又不是沒有兒子,再者,自個女兒也不丑,哪怕破了身子,也不愁嫁。奈何,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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