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是兒子……”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劉花卉睜開了眼。床榻四周站滿了人，太太在，頂簪姑娘也在，甚至徐瓊玉、方正霸、方反霸那群小娼婦也在。
“醒了醒了！”榻旁的夏大姐興奮的擠開低眉順眼的葉官兒湊過來“恭喜小娘賀喜小娘，剛剛為咱家添丁。”
“兒子……”劉花卉心中大喜，趕忙要起身去找兒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她記得才發現懷孕沒多久啊？這就生了？還是個兒子！環視四周，眾人神態各異。尤其是李金花、徐瓊玉二人，那笑容怎麼瞅著都勉強。小賤人，你們很好，瞧老娘日後怎麼搓弄你們。凡是以前欺負過我的，一個都別想跑。
“別動，躺著。”坐在榻旁的太太趕忙阻止“頂簪，去把八哥抱來。”
頂簪歡快的應了一聲，卻沒有動，顯然不情不願。
謝瑤光此刻開口，不再如同往日般矜持，朝著劉花卉露出諂媚笑容“八哥長得跟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討人喜歡了。”
劉花卉暗道‘還用你這小蹄子賣好，還不快把我兒子抱過來’，面上卻笑道“當不得謝小娘夸贊。”
“唉。”太太立刻道“謝小娘說的不錯，八哥確實出色。”扭頭斥責依舊賴在榻旁，不肯離去的頂簪“還不快去將八哥抱來。”
頂簪不敢反駁，應了一聲，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了。
徐瓊玉此刻端著一碗湯湊過來湊過來，陰惻惻道“劉小娘剛生完孩子傷了元氣吧？”也不等劉花卉開口就繼續自顧自道“我這里十全大補湯一碗，保準劉小娘喝完恢復如常。不但能夠恢復元氣，還能讓人重回二八芳齡。”
劉花卉瞅著對方手里的那碗湯，本能感到了危險。立刻想要拒絕，甚至躲避。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一扭頭，竟然是夏大姐、李金花、夏臣家的、大夏氏按住了她的手腳“不，我不喝，我不喝。大姐救我、太太救我……”
葉官兒依舊低著頭，甚至站到了角落，一副怕被人瞅見的模樣。此刻太太卻已經重新落座，依舊笑顏似花，舉止雍容。從頂簪手里接過一個包袱，里邊傳來了嬰兒的哭聲“八哥乖。娘在呢！不哭，不哭。”那嬰兒哭聲果然片刻後消失了。
“掰開她的嘴。”頂簪冷笑開口，李金花立刻騰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徐瓊玉端著碗，湊過來，笑著對還想掙扎的劉花卉道“以為生了兒子就能爬到太太脖子上，騎在我們頭上了？下輩子求閻王爺把你腦子補補吧！”
“花卉，花卉？”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鄭直的聲音，劉花卉精神一振，頓感身子一輕。才發現，之前困住她手腳的那幾個賤人又站到了太太身後，依舊做歡喜艷羨模樣。她卻不敢遲疑，趕忙起身，只是不等她下床，已經被人抱住。不是她朝朝暮暮盼望的可人、親男人，還是誰？對方順勢將她抱起，坐在了太太身旁“俺的心肝要去哪？”
“爺……”滿腹委屈的劉花卉頓時感到了輕松，依偎在對方懷里“她們……”無意中瞅見了旁邊一笑一顰自帶風韻的太太，此刻對方的手放在了懷中包袱里，頓時不敢再言。
“她們怎麼了？”鄭直環視四周，一邊把玩他的最愛，一邊對眾人道“正好今個兒都在這，俺有話講。”
眾人稱是。
“太太進門日久，卻始終不見所出，顯然是被家中諸事拖累。”鄭直看著一旁太太“俺決定日後太太搬進守靜篤，調養身子。家中大小事務，就交給內助劉小娘負責。”
正期期艾艾的劉花卉一听，精神一振。她是內助了？那麼也就是說，自個真的成了太太之下，最大的。不對，不對，太太搬去守靜篤，那麼家里的事就是人麼也管不了了，沒有爺的話，就永遠不要從那處精舍出來了。如此，鄭家十七門，就是她當家做主了。
再看周圍人，果然，一個個頓時驚慌失措，無人敢與她對視。李金花驚慌失措，徐瓊玉膽戰心驚，就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頂簪，此刻竟然也對著她面露諂媚笑容。
“太太，八哥還是給劉內助撫養吧。”鄭直看向身旁沉默不語的太太“你得安心調養身子。”
太太不敢拒絕，只好將包袱遞了過來，劉花卉迫不及待的伸手就要去接。突然感覺身子不住的搖晃，伸出去的手，咋也夠不到那個裹著八哥的包袱。
劉花卉惱火的睜開眼，茫然的瞅瞅四周，才發現炕旁除了站著一個陌生色目婆子不見她人。葉官兒果然靠不住，竟然不見蹤跡，任憑這麼個騷婆子闖進來。
“老婆子姓範。”婆子長著如同貓兒一般的藍色眼珠，面目丑陋，不類中華。尤其是在油燈映襯下，更顯得面目可憎“日後劉小娘這里就由奴婢來照料。”講到這，對外道“進來吧。”
片刻後，夏大姐三姐妹端著裝滿各種珍饈的托盤走進來。將托盤放在桌上後，就又退了出去。門簾掀開的剎那，劉花卉瞅見了站在門外低著頭的葉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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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娘。”範婆子恭敬道“這是太太吩咐的，說劉小娘身子貴重，不可大意。從今日起，每頓飲食，菜八品四葷四素，湯兩道咸淡各一，瓜果蜜露一盤。其余起居供應，比照徐小娘。不曉得劉小娘可滿意？”
“滿意，滿意。”劉花卉收斂心神，低眉順眼道“太太想的極為周到，請媽媽代奴婢向太太謝過。”說著從枕頭下拿出茄袋。
“劉小娘明白就好。”範婆子笑著後退一步“太太還問劉小娘可還有什麼需要的，盡管提出來。”
“奴婢有了身子，伺候不了爺。”劉花卉見此，也不勉強。卻並收回茄袋，索性重新扎口直接放到炕邊“可奴婢不敢忘記本分，請媽媽代為回稟太太。葉官兒跟在奴婢身邊性子已經收斂，也曉得錯哪了。求太太慈悲，讓她能夠重新改過自新。”
範媽媽顯然對劉花卉幾人的來歷一清二楚，眼中的輕蔑神態怎麼也遮掩不住“老婆子記住了。若是小娘沒有吩咐，老婆子就去回話了。”
劉花卉點點頭“有勞媽媽。”
範媽媽退出西梢間，對著屋里的葉官兒等人道“記著，若是伺候不周到，仔細你們的皮。”說完，走到正堂八仙桌旁，將桌上的核桃拿起兩枚放在手里，微微用力後，再次攤開，堅硬的核桃已經四分五裂。
葉官兒四人頓時駭然。
“範媽媽雖然是個色目韃子，卻做事用心。”頂簪一邊為鄭直涂抹傷藥一邊解釋“人實誠，心眼少。”
鄭直趴在十七奶奶腿上，摟著對方盈盈一握的細腰“實誠好，這年頭實誠人不多了。”
十七奶奶撫摸鄭直脊背上的燒傷“奴卻遇到了好多。達達是，頂簪也是。”
原本她是安排夏家那一屋子人為達達去去晦氣，奈何對方回來曉得後，就拒絕了，甚至都不想再去瞅瞅。
鄭直笑笑“所以咱們三個是一家子。”
“那爺得多補償太太些。”頂簪翻了個白眼“這二日太太擔驚受怕，還要安撫各院，最是辛苦。”
“自然。”鄭直溫玉在懷，趕忙承諾“得給獎勵。”
“獎什麼？”頂簪立刻追問。
不等鄭直回答，外邊傳來挑心的聲音“爺，太太，前院送來消息，十二奶奶剛剛誕下一位哥。”
“好兆頭。”鄭直與十七奶奶對視一眼。
“交給奴，爺給太太獎品吧！”頂簪立刻收拾藥劑，講完笑著下炕跑了。
十七奶奶卻不以為意，任憑親達達鑽進了她的懷里“達達還在想朝廷的事？”
“朝廷的事永遠想不完的。”鄭直不想破壞氣氛“俺在想明個陪著娘子做啥。去西十七听方家姐妹的戲？還是去東十七好好瞅瞅園子？”
“做什麼都行，只要有達達在，奴就開心。”十七奶奶全沒放在心上。
“這樣啊。”鄭直想了想“要不，咱們明個兒偷跑出去逛廟會？”
“那不行。”十七奶奶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廟會什麼時候都能逛，達達目下緊要的是養傷。”
鄭直也是突發奇想，見十七奶奶如此認真，立刻作罷“那咱們明個兒哪都不去了，就在家生獎品？”
十七奶奶听後，非但沒有臉紅，反而立刻道“都听爺的。不過得先把傷養好。”
鄭直哭笑不得，顯然劉花卉這個沒腦子的還是讓太太心生嫉妒了。
“對了。”十七奶奶也察覺到露怯了，立刻岔開話題“達達，今個兒奴做錯了事。”
鄭直不以為意“啥事？”
“奴今個兒听到達達的消息心慌，然後就被十二奶奶誆騙……”十七奶奶慍怒道“……被那個服妖欺負了。”
鄭直一愣，趕忙忍住笑“咋會這樣？她不是生孩子……”肯定沒脫衣服，否則倆枕頭就露餡了，可不脫衣服能算欺負？
“對啊，然後十二奶奶就動了胎氣。”十七奶奶似嗔似怒道“然後奴才曉得，達達原來一直在等著奴出丑。”
鄭直又一愣，試探著問“俺等著娘子出丑？”如此看來，他的二娘確實被他的六爺欺負了。
“既然兩位姐姐都已經是達達的人了，還讓奴整日攛掇，不就是等著奴出丑嗎？”十七奶奶嗔怨道“達達就曉得欺負奴。”
“兩位姐姐？”鄭直麻木的神經立刻反應過來。
“今個兒十二奶奶臨盆，就是奴在三太太那里提議的。”十七奶奶怯生生的問“達達不怪奴吧？”
“這樣啊……”鄭直板起臉，皺起眉。顯然太太既想要不交待她的底細還想要完全介入自個的生活。
“奴錯了。”十七奶奶心頭一緊，趕忙伸手撫平對方的額頭，羞赧道“真的是無心的，都是十二奶奶欺負奴之後講的……”趕忙摟住達達的腦袋一邊解釋，一邊喂飯。
此刻剛剛生完孩子正摟著唐姨媽耳鬢廝磨的六爺哪里曉得，今夜多少口大鍋會從天而降。
“俺是不是很壞？”良久之後，半饑半飽的鄭直故作尷尬，余怒未消追問“做下這等禽獸之事。”
“奴只曉得達達是大英雄。”十七奶奶不假思索回了一句，然後立刻岔開話題“奴求達達將母親接進家，可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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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畢鸞的嘉靖會，十七奶奶已經不需要再用張氏送來的那些色目婆子，就能繞過所有人收拾項家了。可頂簪依舊是繞不過去的坎，偏偏這丫頭太精巧，根本不給自個收拾她的機會。再加上日久生情，十七奶奶本來也不是心冷的，只好變巧為拙，向鄭直攤牌。當然，還有一個原因，畢鸞始終無法查到周氏的確切下落。有說對方回鄉的，有說對方在家帶發修行。這種私密之事，湯素娥實在也信不過旁人，只能委托親達達想法子。
“太太問的是項娘子？”鄭直差點被閃到腰“太太可要曉得，一旦接進咱家，項娘子就不能出去了。”
之前是試探，自從決定娶湯素娥之後，鄭直非但沒有打算再去招惹項家，甚至還想方設法看護。不但幫項家免去債務，還幫著項娘子進宮做了女官。待得知了湯素娥是孫二娘後，雖然不再理會項家，卻也不想節外生枝。可瞅著太太的意思，怕是別有所圖。
“奴懂達達什麼意思。若是大人在家過得順心，奴也不會如此。奈何奴那父親貪財，兄弟不孝。他們不疼奴的大人，奴來。”湯素娥為了這一刻已經準備了很久，因此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十七奶奶感覺親達達在撓她的腿，顯然對方心不在焉，趕緊將打算講了出來“只是又怕頂簪誤會了達達。”
鄭直無語，合著讓他扮黑臉，心念一動，故意本色道“俺不想瞞太太。令堂俺瞅見過，這般出色之人……俺信不過自個，不想傷了太太的心。不如俺找人混進項家，代為照顧……”
“旁人哪比得上奴。”不等鄭直講完就湊過去封住了對方的嘴。
輕捧香腮低枕。眼波媚、向人相浸。佯嬌佯醉索如今，這風情、怎教人禁。卻與和衣推未寢。低聲地、告人休恁。月夕花朝，不成虛過，芳年嫁君徒甚。
“阿舅，阿姑昨個兒可曾講過會去哪？”一早十一姐得知昨個傍晚太君帶著兩位姑姐出門至今未歸，趕忙尋了過來。
明堂里已經有一堆這一陣投奔過來的曹家親族等著了。
曹寧因為中風，嘴歪眼斜，周圍幾個遠房後輩扶著對方坐在明堂正中。
“一定是跟人私奔了。”這時曹家後輩里一個年紀最小的孫兒輩突然開口“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
“住口”十一姐立刻冷了臉“管家，將這等忤逆人倫，污蔑尊長之徒送官。”
曹家眾人大驚失色，按律污蔑尊長乃是大不敬，輕則打板子，重的可是會死人的。
原本躍躍欲試，準備分好處的曹家宗親趕忙勸道“小孩子胡言亂語，他嬸子莫要當真。”
那孩子的爹娘更是準備撒潑打滾，企圖逼迫十一姐改了主意。
十一姐卻冷笑，環視曹家親族“胡言亂語？我們二房自問從沒有虧待親族，可是如今遇到事，諸位想的不是解決事，而是往我們身上潑髒水。”扭頭看向曹寧，跪下“阿舅，非是媳婦欺人太甚，乃是為了咱們曹家聲譽不得不如此。”
眾人神態各異，他們並不是理屈詞窮之人，奈何懾于三嫂身份，不敢開口。人家的兄弟是閣老，真翻臉，吃虧的永遠是他們。
曹寧含混道“家丑不可外揚，都回去吧。”
十一嫂也不強求，應了一聲，在朱媽媽攙扶下起身，退了出去。
眾人討了沒趣，也紛紛離開。
待明堂之中只剩下管家，曹寧這才開口“立刻請真定李朝奉，安陽胡朝奉，商洛會館譚掌櫃……鄭家大爺來。”
久經商海的他哪里看不出，如今家里這些投奔來的親族反而成了嫡孫最大的危害。曹三郎如今病入膏肓，他要早做打算。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嫡孫。如此十一姐就必須被確立二房當家人的身份。只要十一姐在，曹家就在，曹家在，他的孫子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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