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早課剛結束,正準備稍後出宮與張彩踫頭的白石得到消息,主上特命李榮傳旨“‘評議《諸司職掌》與《大明會典》優劣論’成,賜錦衣衛指揮,詹事府右諭德兼翰林院侍讀鄭直金花帶一束,金綺衣一襲,入直內閣,參預機務。”
他都蒙了,這簡直扯淡,中了狀元不到一年就入閣?他有些懷疑自個不是穿越進了現實世界而是十八線作者喝多了寫的三十六流小說里。畢竟白石就沒有听說過大明哪位閣臣能如此逆天,誰不是一臉大胡子時,才顫顫巍巍的被人喊一聲“閣老”。
“洪武二十六年定,文武官員公服腰帶一品用玉,二品用犀,三品、四品用金,五品用銀 花,六品、七品用銀,八品、九品用烏角。太宗時先後賜解文毅等人五品官服、金綺衣,入內閣,由是為成例。自來閣臣初入俱稱‘直內閣’,即官至三殿、二閣、二坊大學士,無入內閣旨,不得與機務也。今輔臣俱為殿閣大學士,無復‘直內閣’之稱。正統十三年戊辰科狀元彭文憲與今日之事相若。及第後第二年即獲賜金花帶,賞五品服色,與正統十年乙丑科狀元商文毅一同直內閣,參預機務。”楊廷和在文華殿為太子講解弘治帝今日旨意“但當時情況特殊。英宗睿皇帝北狩,是景皇帝監國,且第二年彭文憲就回鄉服孝,待三年後回京。景皇帝就命他到翰林院供事,不再參與內閣機務。待彭文憲再入閣的時候,已經是六年後的天順時了。”
“也就是講有先例。”太子卻顯然沒有與楊廷和同步。
“……”楊廷和選擇沉默。畢竟景皇帝與英宗睿皇帝之間也是一筆糊涂賬。雖然朝廷在憲宗純皇帝時,恢復了景皇帝的名號,可也僅此而已“宣德以後。輔臣初次入直。最重者。即入武英殿。次之為文淵閣。其稍輕者則東閣。俱稱大學士。而祖宗朝則不盡然。史臣卑官。如修撰以下俱可入。其後則以學士入直者居多。即如近代,其入閣而終不得大學士者。天順後,蕭 以戶書終;許彬以南京禮侍終;薛 以禮侍學士終;岳正以邵武知府終;呂原以學士終;劉定之以禮侍學士終;彭華以禮書終;尹直以兵書學士止。”
之所以尹直用‘止’不用‘終’,很簡單,這位在憲宗朝攪風攪雨的人物如今還活著。大明的官場,只要人不死,誰也不敢下定論。更何況此人前幾年還上本求復出,只是被弘治帝否了。
“還是有先例。”太子听得很仔細,卻顯然另有打算。
“傳奉升官,本非治朝佳事。至于傳升大僚,尤為非體。如倪文僖之為南大宗伯;王端毅之以尚書撫南直隸皆是也。”楊廷和不得不講的再直白點。
“依然有先例。”太子點點頭。
楊廷和郁悶的不吭聲了,太子以前挺好糊弄的啊。如今到底是咋了,根本抓不住事情的重點。
站在一旁白石听的都無語,楊廷和就這水平?哪怕是想在背後說人壞話,也是無時無刻不在賣弄學問。原本楊廷和不解釋,太子還覺得弘治帝理虧。如今好了,人家感覺弘治帝所作所為一切都是有所本。根本抓不住重點。
待太子與楊廷和雞同鴨講結束後,已經是晌午了,白石趕忙向太子告假,出宮和張彩見面。
“事情查清楚了。”張彩有些遺憾“那幾日是徐世芳的孫子病了,而且徐世芳與徐光祚雖然同府而居,內里卻彼此不通,兩家也是分灶的。”
白石卻並沒有失望“那個鄭坤怎麼回事?”
“這個還在查。”張彩低聲道“此人雖然是鄭指揮的族佷,但是為人頗受詬病。幾個月前,鄭指揮已經當眾勒令對方不準打著鄭家旗號招搖撞騙。”
白石不置可否,繼續查看手里的幾頁紙“他那個兄弟鄭墨倒是挺受器重。”
“如今已經是國子監貢監,《道報》就是此人在經營。”張彩調查的很仔細“目下正和偏向文人的《三友報》斗得你死我活。”
白石也早就留意到了‘報紙’這種新近冒出的新事物,好在他穿越前記得在哪看過,明代已經有了這種東西,才沒有大驚小怪。只是如今得知背後又是鄭直在推動,心里不由打鼓。土著果然不傻,這八成是楊儒或者史臻享告訴對方的。
“那個向俊采買的藥劑確實都是保胎的。”張彩看白石不開口,繼續道。
白石想了想“那個向俊有沒有可能,既是婦科聖手又是兒科行家?”
張彩苦笑“這個俺還真不曉得。不過他能保胎,想來小兒方也該會一些。俺回去查。”
白石點點頭“慢慢來,不著急。”看張彩不懂,直接講了剛剛得到的關于鄭直的消息。
張彩听了同樣感覺不可思議“這就成閣老了?”心里不免對他們勒索鄭直的事惴惴不安。
“沒事。”白石卻笑道“這位‘小閣老’估摸著當不了幾日。”
這自然是白石在給張彩壯膽。有一就有二,跟楊廷和講的一樣,那個彭文啥啥,對彭時哪怕守孝回來被趕出了內閣,可幾年後,人家就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回去了。論資排輩?哪怕資歷再深,人家單憑已經入過閣,就能秒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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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彩听不懂白石講的,卻曉得對方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僉事妙算。”
“俺如今已經調入內官監任長隨,在太子跟前做伴讀。老張,莫要再用舊稱。”白石不動聲色的講明了他目前的狀況。
張彩一愣,繼而一喜“恭喜……白大監。”雖然長隨可以算是中低等的宦官了,可也要看在哪。只要跟在太子跟前,待出頭之日可就是一飛沖天了。
白石擺擺手“這也是弟兄們幫襯,否則俺也不曉得要熬多久。目下,俺們只有把一切都做好了,才能在太子那里有面子。”
“卑職曉得了。”說一千道一萬,講到底只有利益最打動人心。張彩立刻道“俺回去就把大監交代的事抓緊掃听清楚。”
白石點點頭。小閣老,俺們又要做買賣了,此刻院外傳來了稚童的叫賣聲“賣報 ,賣報 !清朝最小閣臣!”
“賣報 ,賣報 !大器早成!”
“賣報 ,賣報 !!鄭體書一字千金,可比蔡公相!”
鄭墨走進道報齋,掌司立刻迎了過來,跟著對方來到二樓工房“齋長三友齋咋回事,咋也夸上了?”
“啥夸啊。”鄭墨端起茶碗牛飲之後道“蔡公相,不就是蔡京,蔡京能是好人?”
所謂公相是前宋著名的“三相”“公相”蔡京,“媼(母)相”童貫,“隱相”梁師成,這三人都是公認的奸臣。偏偏蔡京書法奇佳,尤擅行書,其書筆法姿媚豪健,結體開張,紹聖間,天下號能書,無出其右者。
“這一定又是那個夏儒寫的。”掌司趕緊咒罵一句。
“得了,你趕緊讓他們繼續寫稿子,爭取明個兒一早,繼續賣出。”鄭墨不想多費口舌。他如今已經曉得了夏儒的底細,那,真是一筆糊涂賬。對方的外姑和娘子如今都在十七叔跟前伺候,三個閨女在十七太太跟前,妹妹和兒媳婦則被派去伺候十七叔的另一個妾,難怪寫出來的東西句句刀人。這是奪了他一家女眷的恨,旁人哪能比。
掌司應了一聲,正要開口,小廝站在門外“齋長,劉東主來了。”
鄭墨起身,迎了出去,一個富態的中年人站在門口。雙方也不是初次見面,彼此見禮後,對方被鄭墨迎進了工房。掌司則與劉東主見禮後,退了出去,下樓了。
“還未恭喜鄭齋長。”劉東主待鄭墨把門關上,這才道“令叔如今已然入閣,想來之後幾十年,鄭家文脈必將大興。”
鄭墨拱拱手,驢唇不對馬嘴道“劉東主過譽了,俺叔一再告誡,俺們這些子佷萬不可墮了家風。”
此人名叫劉東山,是個文痞。一個月前找來,要花錢在《道報》登文章。鄭墨沒有見錢眼開,而是瞅了瞅對方帶來的幾篇,這才答應下來。不用講這人背後就算不是壽寧侯或者建昌侯也是與三不牙行有關的那些勛貴之家。
當然,趁你病要你命,鄭墨以一篇文章十兩銀子的高價,這段日子可是刊登了不少對方帶來的文章。
劉東主也不在意,從褡褳里拿出幾張紙“這是最新的,還望鄭齋長掌掌眼。”
鄭墨接過來,坐到了窗戶旁,仔細讀了起來。劉東主則湊到爐火旁取暖,甚至不見外的伸手拿起火鉗從爐子里夾出一個山藥吹了吹,剝皮吃了起來。
“這篇如今不合適了。”待鄭墨看完之後,抽出一張紙,退了回去。
“這篇立意深遠……”劉東主瞅了瞅,卻是幾篇文章中最好的一篇。
“目下俺叔的身份,俺們若是登了這篇文章,日後誰家若有事就不好開口了。”鄭墨也不客氣,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
劉東主想了想“對,還是鄭齋長想的遠。”
鄭墨只當沒听出對方話里有話“這些俺會安排明個兒見報。”
劉東主一听,倒是比剛剛高興不少“如此甚好。”
待送走劉東主後,鄭墨立刻將那幾篇文章給了掌司,安排版面,他則重新上樓回到工房忙活鄭直安排給他的事。
十七叔前幾日讓他秘密搜集關于兵部的腌 陰私,當時鄭墨以為鄭直是要為那篇評議再做點啥如今才曉得,是他眼界低了。十七叔高瞻遠矚,哪里是為了一篇評議,而是沖著兵部去的。難不成十七叔瞄準了兵部尚書的位置?畢竟閣老都是尚書啊。
鄭墨如今懂了啥叫‘與有榮焉’,明明是鄭直入閣,他卻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想到這,身子一頓,十七叔那勁不是更使不完?趕緊走出工房,站在走廊對樓下喊“六子,去把老于喊來。”
鄭直打了個噴嚏,他想過弘治帝會給一個讓內閣跳腳的位置,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入閣?
這是坑,大坑,以至于剛剛下值的程敬得到消息就匆匆找過來提議鄭直‘閉門請罷’。
鄭直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老程,富貴險中求。俺們跟那些老匹夫相比,啥都沒有,啥都不算。若是連膽子都沒了,日後就且等著他們欺負吧。”
程敬無可奈何,坐下來接過鄭直遞給他的雪茄,為對方點上“東翁這一步邁的太大了,若是再晚上個一年半載,俺也好跟著沾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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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直听後大笑。
送走程敬後,鄭直準備去前街向老太太稟報。卻看到郭帖正在讓人摘下為老太太大壽準備的花籃,彩燈“咋摘了?”
“太太吩咐,如今爺外邊應酬多,家里應該勤儉。”郭帖比往日更加恭敬。沒法子,他活了這麼久,別講沒見過,就是听都沒听過誰家有自家爺這種奇遇。
“掛上吧。”鄭直深感欣慰,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奈何如今的他已經處在風口浪尖上,就算退,也不能這樣退“傳下話一切照舊。”
郭帖雖然不曉得鄭直是不是高興昏了頭,卻立刻應了下來。要勸也該是太太出面,他沒有這麼大臉面,不過卻立刻打發人給後院送信了。
鄭直來到前街老太太院里,下人們瞅見,同樣誠惶誠恐,趕緊站到一旁行禮,他並沒有在意“翟管家,你拿個章程,各房今年都辛苦了,老太太今年大壽,從上到下都要沾沾喜氣。”
翟仁一愣,鄭直講這話有些不合適,畢竟如今還不是對方當家,況且這也與老太太剛剛的吩咐背道而馳。只是翟仁也是老管家了,立刻應了下來“俺這就安排。”
待鄭直走進風林火山堂,老太太,大太太,六太太,鄭傲,鄭偉,鄭彪已經等著了。
“十七快來。”馮氏眼尖,率先瞅見了繞過木影壁的鄭直。
鄭直趕緊快走幾步,進來向老太太問安,大太太和六太太問好,與鄭傲等人見禮。
老太太已經不是滿意了,而是感覺佛祖顯靈。吃齋念佛這麼多年,尉氏也只求能夠讓家族重回鄭富鼎盛之時。可顯然佛祖不但有求必應,給的還遠超預期。可以講鄭十七自打五年前跟著那個道人去山西,就不斷給她驚喜。若是有不滿,唯獨就是房里的事。依著尉氏以前的脾氣,十二嫂若沒有身子,早就被處置了。如今尾大不掉,只能盯緊了十三姐。至于三太太,病著就好。上次她瞅了,面容憔悴,走幾步就喘,這就是命。
六太太不錯眼的盯著鄭直,她知道鄭十七出色,卻沒想到如此出色,才十七歲就已經入閣了。不論這位置能不能坐,坐多久,有這一回,還怕沒有第二回?
鄭彪瞅著鄭直拿腔作調的在祖母跟前賣乖,心里又有些發酸。奈何如今再也生不出任何不滿,反而希冀對方能夠給他更多的好處。沒法子,地位相差太過懸殊,再糾纏過去就完全沒有好處反而害處巨大。如今鄭直越好,他鄭彪也才會跟著越好。
“孫兒蒙主上厚愛,今後自當竭盡所能報效朝廷。”鄭直講了幾句他一個字都不信的話,這才落座。
今時不同往日,鄭直不吭聲,鄭傲等人也正襟危坐,不發一言。
“我們正說呢。”馮氏自然不會多想“眼瞅著老太太的壽辰要到了,京師不比真定。勛貴忠臣……重臣太多,就不必大操大辦了。咱們各房都過來,如同往年一般,圍著老太太一起吃一碗長壽面。”
鄭傲等人紛紛贊同,六太太沒有吭聲,卻也是贊同老太太的決定的。
“祖母,伯母和嬸娘的想法好。”鄭直不動聲色道“奈何孫兒混賬,早前幾個月在翰林院四處顯擺。若是如今入閣之後,反而謹小慎微,不免前後不一。”
老太太不動聲色。
“這麼講,還按著十七嫂的籌劃來?”馮氏這個嘴替立刻開口。
“是,另外孫兒打算以祖母的名義在廉台堡辦書院。”鄭直解釋道“五十年前寧晉曹文忠也是狀元,可五十年後,又有多少人記得曹家?”
鄭直有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事實上自從他被劉健整,打算辦報齋就有了,只是一直很猶豫。畢竟此舉可是見效慢,投入大。可如今他被弘治帝推到了最前頭,也只能先辦起來,為日後留後手。倘若鄭直依舊被人趕出朝堂,這群他資助的學生若是有了官身,也能為他保護。
講起來,這也是受當初在詔獄听那個青龍胡言亂語,講東南世家大族如何復興啟發。俺確實沒有人,沒有背景,可俺有的是銀子,十年不成二十年,二十年不成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倘若真定文教鼎盛,鄭直資助的人都成了閣老,那麼他入不入閣,做不做官,有啥要緊的。
“十七郎這話是對的。”六太太立刻道“一花獨放不是春。”
她听懂了鄭直的隱晦意思,鄭家要想在大明立足,必須要不斷把鄉黨弄進朝堂,形成一個拳頭。別看鄭直入了閣,可不用想也清楚他目下什麼局面。所以鄭直爭得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遠。如今鄭直才十七,五十年後,不過六十七,那時候鄭家開口,才是舉足輕重。
“很好。”老太太不等馮氏開口直接道“也不必局限于 城,乃至真定。天下人誰想讀書,誰願意讀書,都可以來。”
“如此,只怕得有專人教導。”一直在老太太跟前裝透明,不開口的鄭彪突然道“俺十哥是舉人功名,又一直在林濟州,定能勝任。”
鄭直理都沒理,交給鄭 ,那銀子都得白瞎了。
“十哥畢竟如今已經遁世。”六太太開口“不合適。”
鄭彪無奈,不吭聲了。
馮氏等人對此也沒什麼特別想法,鄭傲要襲職,鄭偉學問難以服眾,況且他還等著後年鄉試有所作為。
“興辦書院想法是好的。”老太太看沒人再吭聲,這才道“既然要教書育人,那就要請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做山長才好。”
鄭直立刻應了。
劉閣老你當如何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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