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的三心二意,如今鄭直對文事頗為上心。原本四月底的時候,他就打算籌備七元會,奈何之後奉命出京,只能延後。回來之後一時顧不上,偏偏此時四嫂病逝,白鉞感傷,馬中錫等人也因為各種原因要出京履職。這七元會眼瞅著就開不成了,這可急壞了鄭直。
“為什麼要開七元會?”言奴撫摸著對方身上的青紫,仿佛忘了這都是她剛剛做的惡。
“當然是給俺打名聲。”老光棍撫摸對方的肚子“名聲能保住俺的命。”
“要不說你整日不學無術。”言奴沒好氣道“比你們七個名氣大的人多的是。誰又會因為你們七個老頭……達達是小老頭,在一起聊天就會對達達改觀?欣賞的自然還是欣賞;瞧不上的還是瞧不上。”
老光棍氣沮“俺也曉得這事就算搞成了,也沒多大點動靜。只是不做的話,啥動靜也沒有。做了,俺就能讓抄發房登在報紙上,這樣曉得的人不就多了些。俺又不求遠近皆知,積少成多總是好的。”
“報紙?”言奴不懂。
“就是邸抄。”老光棍開始簡略的將他的構思講了出來。
“這是達達想來的?”言奴眼前一亮,她就曉得眼前之人總是與眾不同,出人意料。
“娘子可是認為不妥?”老光棍心虛的問。
哪怕這是他和邊璋,程敬,謝國表四人嘔心瀝血鼓搗出來的,也不過是盲人摸象。謝國表確實熟知官場,可那是基層,對于高層也只能是揣摩。比如鄭虎封爵這事,他們所有人都想錯了。而言奴不同,人家出身就是官宦世家,表姐又是皇後。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奴撫摸對方粗糙了不少的臉龐“干嘛要悄默聲的做,該像行商那般大張旗鼓的開業才對。如此才能廣而告之。然後這抄報房的名字也要想好,報紙,這個名字太過普通。還有這報紙印出來,你打算怎麼發出去?”
“免費送。”老光棍對于經商總要比言奴有經驗,立刻解釋什麼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什麼叫‘粘連度’。
言奴仔細的听著,一邊听一邊不錯眼的盯著認真講解的老光棍。用心做事的男人最迷人,言奴的心都醉了“奴……疼,肚子疼……”
鄭直一愣,反應了一下,這才慌了神,舍了身下的小憐,顧不得狼狽,抱起言奴來到稍間,對听到動靜起身的早兒和晚兒道“快快,太太快生了。”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六太太才進了產房。鄭寬得到消息,急匆匆的尋了過來,見了鄭直臉色陰郁的瞪了對方一眼。鄭直心虛的低頭瞅瞅,趕緊將大帶系好。好在這屋剛剛只有小憐,早兒和晚兒進出。
鄭寬哪怕做了好幾次父親,如今也是心思不屬,時不時瞅瞅產房的位置。鄭直開始還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對方,卻又挨了一次白眼。嚇得他連煙都不敢抽,只好不停的抓耳撓腮。
“想抽就抽吧。”鄭寬看著可憐兮兮的佷子,有些無語。
“佷兒還是去外邊,外邊。”鄭直趕緊走了出去。趕巧李媽媽從對面走了過來,看到鄭直趕忙行禮,卻被對方拽進了旁邊的夾道鼓搗起來。
因為怕鄭寬責怪,他也不管李媽媽死活,自個爽利了,這才走出夾道懶洋洋的拿出煙點上。眼瞅著都吸了三根煙,李媽媽才扶著牆一瘸一拐的從夾道走了出來,卻不敢去產房而是回去換衣服。除了上邊的短衫,其余的都撕爛了,哪能見人。
鄭直掐滅煙,回到穿堂,繼續在鄭寬面前裝委屈的小媳婦,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不吭聲。
言奴半道生孩子讓鄭直很惱火,畢竟二人才剛剛把報紙理出個頭緒。這胎要是兒子,日後天天揍他。
“五虎要辦邸抄?”鄭寬許是也想舒緩情緒,終于開口了。
二人籌劃著各自投靠一邊,卻不曉得為啥,竟然真的有假戲真唱的趨勢。再加上十一姐的事,還有虞台嶺的事,回來後就沒有仔細談過。當然,這和鄭直有了邊璋,程敬,謝國表等人的幫助也有關系。
“是。”鄭直不得不再次解釋了一下初衷。只是這事他才起頭,風聲就傳到了鄭寬耳朵里,看來諸位同僚對他是相當厚愛啊。
“想法很好。”鄭寬听了听“可是為何要拾人牙慧做啥七元會?俺記得當初五虎就對此不以為然。”
“佷兒如此也是為了讓士林曉得有俺這麼個人。”鄭直實在難以啟齒他當初是心虛,不是反感。
“如此,這七元會就更不該辦了。”鄭寬一副看傻子的模樣“士林?士林在哪?有文人的地方就有士林?為何自古以來文無第一?因為文人彼此互相不服氣。不講旁的,五虎想要用六位成名已久的解元來亮自家名號,人家就願意捧場?旁人就願意買賬?不過是臨淵慕魚而已。”
鄭直如今因為李媽媽已經沒有剛剛那麼焦躁不安,此刻冷靜下來想了想,苦笑“是佷兒高看自個了,如此七元會不辦也罷。”
“五虎不是高看自個了,而是看低了自個。”鄭寬無語“如今提起五虎,誰不是高看一眼,伸出大拇指。士林公論重要麼?當然。可他能主導天下公論,又不能主導天下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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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直听不懂。
鄭寬也看出對方听不懂“天下讀書人無數,可這天下的讀書人中只有做官的人才能起到鉗制劉閣老他們的作用。當士林公論與這些做官的想法一致時,就是滔天巨浪,反之。普通讀書人就算學富五車,聲名遠播,人家供起來,或者躲著裝听不見,看不見,不就得了,能夠掀起什麼風浪?”
鄭直想了良久,大概懂了“叔父若是不反對,俺打算過一陣邀請本科同年小酌。”
“下個月禮部的《會試錄》就要刊印完成了。”鄭寬對鄭直還算滿意,總算這個佷子腦子不笨。他也是琢磨了整整三年,才窺到門道的一絲半爪。
卻哪里曉得,鄭直不是心思通透,而是搬運工,將謝國表等人的籌劃現學現賣。鄭直是個市儈的人,發覺鄭寬對如今的他幫助大,立刻收起所有的小心思,開始將這一陣想不明白的官場問題向對方請教。鄭寬雖然同樣市儈,卻比鄭直對鄭家有感情,因此哪怕里邊的六太太正在生孩子,依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人的智力是相似的,可是人的經歷是不同的。論官場之道,三年前的謝國表別講鄭直,就是鄭寬都要跪地拜師。可是三年後的今日,鄭寬卻將謝國表冥思苦想的所有招術都能輕易窺破,同時查漏補缺為鄭直指明方向。
“五虎太年輕了,這一步也邁的太大了。”鄭寬語重心長道“這不是五虎的錯,可卻是五虎的短處。年輕意味著諸事欠缺,沉不住氣。步子邁的大,意味著根基不穩。為何要‘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誰不想走捷徑,一步登天?五虎記住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那也該懂‘暴虎馮河’要不得。如今既然已經看準了方向,要和內閣爭奪士林公論,又怎麼畏首畏尾?小打小鬧?無聲無息的抄報房,誰曉得它是做啥的?”
鄭直不停點頭,言奴也是這麼講的,看來他真的太小家子氣了。
二人正聊著,外邊傳來動靜,不多時賀嬤嬤帶著兩個丫頭走了進來。鄭直這才察覺,外邊天色漸亮,不知不覺二人已經聊了一夜。
“老太太听到消息,就打發老婆子來守著。”賀嬤嬤趕緊道“六老爺和十七爺歇著,老婆子去隔壁。”她進來時听李媽媽講了六老爺和十七爺在講朝廷的事,轉身走了。
鄭直看鄭寬一臉憔悴,趕緊不過腦子道“叔父趕緊歇著吧。這里佷兒……”想了想,明智的閉嘴了。
鄭寬也懶得計較,走到書案,拿起紙筆,開始寫了起來。片刻後將一封信裝入封套遞給鄭直“俺今日告假,五虎幫俺送去經歷司吧。”
鄭直無語,想要開口講如今二人是各為其主,卻還是忍住。接過後找到李媽媽讓她給前院得一條筋送去,自個則從密道返回家。向老太太問安順帶稟報了六太太的情況後,與同樣來老太太這里問安的湯素娥一同返回院里吃早飯。
“哦,俺正好有事情請教六叔,這不就跟著守了一夜。”鄭直不在的時候,湯素娥起的都很早。得知鄭直昨夜在六叔家,‘好奇’的追問,畢竟兩叔佷已經很久沒有私下相聚了。
“一會奴吃完飯也要過去瞅瞅六太太的。”湯素娥有些無奈,她又有了一條不滿,以前親達達對她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可這也沒法子,畢竟她已經不是孫二娘而是湯二娘。湯素娥千算萬算,唯獨漏算了鄭直會不給她講妯娌之間的事。這讓湯素娥有千般籌劃,卻礙于身份無法施展。同時心中警惕,親達達還不相信她。
“娘子這兩個月也累到了。”鄭直有些歉意。他何嘗瞅不出湯素娥對其它各院那躍躍欲試,虎視眈眈。可對方不道破身份,他如何能自揭其短。如此,那就耗著唄。
吃完飯,鄭直哪怕再牽掛言奴,終究還是去翰林院上值了。沒法子,做戲必須滴水不漏。
“牡丹君,這是湯家奶奶送來的。”湯素娥正準備去看六太太,頂簪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張紙。
湯素娥畢竟是深閨婦人,不便出面。朱千戶等人可靠但有些事也不方便曉得,于是湯娘子就成了她的助力。有了湯素娥的銀子,湯娘子從娘家兄長那里要了十個可靠的色目達官在家里听用。隱秘的事自然做不得,可是打听消息,跑腿的事還是可以的。
湯素娥打開紙條瞅了瞅,惠靜師太找到了,在廣德長公主的家廟延禧寺。心中一喜,這就是她想到的破解今日僵局的鑰匙。
湯素娥是守規矩的深閨婦人,若非得已,也不願整日間拋頭露面,哪怕是去幾個妯娌的院子。可是親達達不提,她不能問,那就只能讓三太太和十二嫂自投羅網。至于十三姐,嫁了三次,克死了三個男人。哪怕湯素娥自個都是奪舍,也要懷疑對方是不是命太硬會妨害到親達達。
不急,一輩子,她可以慢慢觀察。除了周氏,她不會主動為親達達張羅一個女人;可是親達達的每個女人她都不會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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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母親出面,請這位師太來家里坐坐。”湯素娥起身,頂簪立刻湊過來扶住對方的手走了出去,滿冠等一眾丫頭立刻跟上。
走進穿堂,就看到了站在游廊里,正在督促婆子料理花圃的劉花卉。
對方瞅見湯素娥,趕忙迎了過來行禮“太太這是去老太太那?”
“去六太太那里瞅瞅。”湯素娥瞅了眼已經謝了瓣的花圃,這里五月的時候開滿了牡丹花,奈何當時親達達遠在宣府。不過今年不成還有明年,宣府一戰,她听的也是心驚肉跳,可親達達不但闖了過來還立了偌大的名頭。她果然沒有看錯,她的男人就是大英雄。
頂簪瞅都不瞅劉花卉和她身旁的夏儒家的,提醒道“牡丹君,老太太還等著消息呢。”
湯素娥不再言語,走了過去。身後的夏大姐,夏臣家的對著二人點點頭,跟了過去。夏二姐,夏三姐,夏四姐低頭不看二人,也匆匆跟了過去。
劉花卉松了口氣,看都不看那幾個還在花圃里勞作的婆子,轉身向屏門走去。
“您不瞅著了?”夏儒家的低聲提醒。
“瞅著什麼?太太今個兒那麼忙。”劉花卉不屑一顧“做事要動腦子。太太在,自然一切要盡心盡力,若太太瞅不見,那咱們就歇歇也無妨。誰不是苦命人,但凡有出路誰願意低三下四的去人家做工?大伙都是苦命人,何苦為難她們。”
夏儒家的听著劉花卉講的一通歪理邪說有些無語。可事實勝于雄辯,直到如今,劉花卉在太太這里從沒有吃過虧。
“還沒說你呢,瞧瞧你養的那三個白眼狼。”劉花卉憤憤不平“若不是你那個死鬼男人,我們能落到這種地步。”
夏儒家的心里委屈,也不敢吭聲。這種話劉花卉不是頭一次講了,而是日日講,時時提。夏儒家的就算不想听,也不行。稍有不滿,對方就欺負她。如今夏儒家的只能裝作悉心受教,免得遭受無妄之災,卻不懂有些東西是潛移默化的。
還沒進後罩樓,就听到了里邊一堆小娘皮在咿咿呀呀的唱著。劉花卉撇撇嘴,走了進去。夏儒家的不由頭疼,跟了進去。
果然,進了院子,劉花卉沒事找事的不走了,坐到了游廊的圍欄上听了起來。
奈何今日徐瓊玉也不生氣,無視了對方,與方家姐妹依舊有說有笑的繼續排戲。
劉花卉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討沒趣,听了一會,忍住戲癮,起身上樓去了。
徐瓊玉撇撇嘴,繼續唱了起來。她不是認輸,而是今個兒不同,六太太正在生孩子。方正霸一再提醒她,往日沒人管,今日若是鬧出動靜,哪怕鄭直也護不住她,這才忍了。來日方長,反正要斗一輩子,不必在意一朝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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