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翻牆頭爬進院子的時候，頂簪正陪著湯素娥說話。沒法子，這敕命來的太及時了。有了這道身份，哪怕是鄭家的大伯母，三太太，六太太也奈何不得湯素娥了，更不要提旁人。
湯素娥此刻已經去了蓋頭，默默听著卻不吭聲。鄭直已經給他講了，朱千戶等人正眼巴巴等著她指幾個得用的女使許配給他們。只是該如何開口呢？頂簪一向很聰明，稍有不慎，後果很嚴重。她不想主僕一場，最後讓對方如同孫三娘一般。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動靜，然後滿冠帶著挑心扶著衣衫不整的鄭直走了進來。瞅見端坐婚床之上的湯素娥就傻笑“娘子！”
“快去伺候達達更衣。”慌忙罩住蓋頭的湯素娥應了一聲，看對方身上全是泥土，如同在地上打了滾，哭笑不得。
一旁的頂簪這才道“滿冠，挑心，你們守著娘子。”起身走過去扶著鄭直往外走。
湯素娥張張嘴，嘆口氣，她的心還是不夠狠。諸般籌劃到頭來，全都付諸東流。算了，就在跟前，看著她也好。
滿冠雖然心有不甘，卻沒有吭聲。此刻聞訊而來的女官開始帶著滿冠、挑心準備合巹酒。
不多時鄭直又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換了衣服，人精神很多，頭發看著濕乎乎的，顯然沐浴了。跟在對方身後的頂簪臉色有些不難看，剛剛她近身伺候，對方背上不但有抓痕，下身還有血污。只是頂簪識得大體，沒有發作。
鄭直走到喜床旁坐下，伸手從女官手里接過撐桿。
“面如滿月，家道興隆”，聲響神清，必益夫而發福，干姜之手，必善持家，照人之鬢，坤道定須秀氣。”在女官的唱贊聲中，挑起了蓋頭，然後就不錯眼的盯著近在咫尺的美人。
“請鄭勛衛與娘子飲合巹酒。”女官提醒一句，滿冠笑著端過來準備好的酒水。
鄭直與羞赧的湯素娥拿起匏瓜瓢，繩子不長，湯素娥怕鄭直夠不到，身子前傾，不曾想與同樣有此想法的鄭直撞到了頭。
“娘子，請。”鄭直也不著惱，任憑對方輕撫他的額頭。
湯素娥應了一聲，二人同飲。
待一切禮成之後，女官招呼頂簪，滿冠等人將床上鋪的各種東西拿開。這花生才冒出來沒幾年，如今成親，竟然都講究要在床上放些，說的是‘生’。
待一切做好之後，女官又從頂簪手里接過一個紅封這才帶著一眾宮婢離開。
頂簪將她們送去廂房之後，打發走了滿冠，挑心，關上門。然後在鄭直和湯素娥注視下走到二人近前“奴婢伺候爺和娘子休息。”
被冷水一激，已經醒了酒的鄭直有些尷尬的看向湯素娥。若是平時，他才不在乎，可今夜不成，畢竟他有好多話想要和湯素娥講。
不等湯素娥開口，頂簪已經上手“這是規矩。”後邊的她不講了，煞風景。
湯素娥無可奈何，任憑頂簪伺候她卸妝，寬衣解帶。鄭直郁悶的坐到一邊，喝茶。待頂簪忙活完正要退到一旁，開口道“俺呢？”講完站起身，攤開手。
頂簪沒吭聲，走了過來，再次伺候對方將剛剛為他穿好的袍服脫下。
鄭直趁著頂簪轉身，突然一拳打在對方脖頸，將她抱到八仙桌旁放在圈椅上。
“把頂簪送出去吧。”湯素娥突然道，她改主意了，頂簪一定嫁出去。
鄭直卻轉身看向湯素娥“何必費事。媳婦俺伺候你。”講完撲了過去。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似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頂簪是被羞人的動靜吵醒的，卻不敢動。雖然她不曉得為何自己會躺在椅子上，卻懂，多半和鄭直脫不開干系。
本來以為忍一忍就過去了，卻不想左等右等，沒完沒了。到了最後，娘子都聲若游絲了，那強盜還不罷休。頂簪再也忍不了了，站了起來，然後在昏暗的燭光照映下走到了床邊“爺若是不盡興，奴可以，只求爺容娘子緩緩。”
鄭直有些無語，伸出手。
頂簪卻退後一步“不成，這是娘子的婚床，爺還是起身吧。”
鄭直倒是對頂簪另眼相看“出去歇著吧，明個兒……一會早點起來服侍。”
頂簪卻沒有走“只要不在床上，哪都行。”
鄭直沒有理會頂簪，對方固然長得水靈，可是和他的美人相比差遠了。更重要的是，鄭直今日才曉得，老天爺對他厚矣。申王個廢物，原來真的是個廢物。你娶回府整整兩年，竟然都沒有踫她！
得知這一點讓鄭直一下子陷入了癲狂，瞅瞅懷里不省人事的媳婦，他感到了心滿意足。同時慶幸自個的當機立斷，將這心肝搶了回來，若不然誰曉得會如何？
頂簪見此，也犯了倔，干脆坐在床邊木榻上跟對方耗了起來。奈何白日里奔波整日，夜里也操勞半夜，沒多久頂簪就睡著了。再醒過來，她卻已經躺在了稍間的鋪上。頂簪心里感覺有些異樣，鄭直這個強盜該不會不頂用了吧？無怪頂簪多想，當初申王大婚之日，連衣服都沒脫就把她們哄走了。然後合衣枯坐一夜，也讓娘子等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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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亂想，外邊傳來鐘聲。頂簪不敢大意，趕忙起身走了出去，為娘子準備洗漱用具。
三太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你這是怕我不被罵死？重來。”
臘梅應了一聲，服侍對方重新淨面之後，又開始鼓搗起來。沒法子，她瞅出來了，太太心里有氣。至于原因，很簡單十七娘子得了敕封。
正畫著，唐小姨媽走了進來，瞅了瞅“不曉得這些東西抹多了會讓身子不適啊？听我的，洗了，還是擦粉就好。”
臘梅沒吭聲，卻也停了下來。
三太太白了鏡子里的唐小姨媽一眼，卻並沒有反對。臘梅不得不伺候著對方再次淨面之後，重新擦粉。
“不必畫眉。”唐小姨媽提醒一句“姐姐底子好，不能浲N粒 裨蚓吐├說住！ br />
三太太冷哼，卻依舊沒有阻止。待臘梅做好一切後，讓開，三太太瞅瞅鏡子里的自己，倒真的有那麼幾分倦容“這麼會琢磨，日後我的妝，都讓你來。”
“好啊。”唐小姨媽一點都不覺得尷尬，湊到三太太跟前“姐姐也要記得，這妝容只是陪襯，平日可不能再無病呻吟。”不等三太太惱怒，繼續道“太太難道沒听人講過病西施？若是不懂，對著鏡子照照就曉得了。”
三太太哭笑不得“好一張巧嘴，我怎麼以前沒有發現。”
“以前和如今可不同。”唐小姨媽笑著伸手拉住對方的手“以前我哪敢啊。”之前唐姨媽的叮囑再加上唐小姨媽的謹慎，一直提防，如今局勢漸漸明朗，唐小姨媽感到了危險。按照唐姨媽的路數，如今十三姐已經出嫁，她就處境尷尬了。難道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過一輩子？
三太太審視唐小姨媽一眼“放心，你我是姐妹，我又怎麼會讓你難堪。”扭頭對臘梅道“一會給岑家大娘子遞個話，請著下午來一趟。”
提起這個，三太太就來氣，六姐這沒腦子的，若她不招呼，對方無論如何都不往這邊走一步。也不曉得如今究竟誰才是她的娘。還有十三姐，出嫁就算安生了？六姐孩子都生了，不也要重走這一遭？總之十年之內，唐小姨媽就安安生生在三房待著吧。待十年期滿，她會做主替鄭安將對方納入三房的。
收拾妥當後，臘梅帶著一眾丫頭簇擁著三太太來到了老太太院里。因為是病著，所以肩輿一直送到了正廳廊下。此時廳里人不多，只有一男一女，鄭十七和十七嫂。二人見到三太太，趕忙起身行禮。
待鄭直為雙方介紹之後，三太太瞅了眼鄭直扶著十七嫂的手，再瞅瞅讓人心生憐愛的十七嫂，笑道“不必如此，趕緊坐下。”
鄭直也不虛假，一邊提醒湯素娥當心，一邊扶著對方落座。沒法子，昨夜他沒摟住火，以至于一早醒來，湯素娥差點都動彈不得。倒不是被摧殘的，而是形神俱妙後的虛脫。這才曉得，這正室娘子與侍妾果然不一樣。
三太太剜了一眼，端起一旁錦瑟遞過來的茶，品了一口。茶水是溫的，不動聲色的瞅了眼錦瑟。
就在這時，十嫂在鹿鳴等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與眾人見禮之後，隔著一個座位，坐到了十七嫂一側。不同于三太太，十嫂看都不看鄭直夫婦，反而審視對方。三太太被看的渾身不自在，側過臉不去瞧她。
慢慢的來的人越來越多，鄭寬夫婦，二嫂，鄭健，鄭偉，鄭墨，十一姐夫婦，十五姐。除了需要守孝的四嫂，其余鄭家在京之人都來了。眾人此刻才曉得這位一直作為曹二姐陪襯的十七嫂究竟是何等出色。反而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曹二娘更加好奇，畢竟十七嫂已然如此出色，鄭十七還要想著把曹二姐搶回來，就證明曹二姐比湯二姐更要出色。
也只有十一姐和曹三郎心中發苦，論模樣，十七嫂和曹二姐各有千秋；可是論氣質，曹二姐完敗。而十一姐更加清楚，從鄭十七最近的反應看，曹二姐做妾的可能越來越大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女人一共有多少個三年，那時候，恐怕被拖著容顏老去的曹二姐就算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含羞忍辱的被抬進鄭家了。這恐怕才是鄭直的最終打算。
可十一姐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不是為了曹二姐，而是她的孩子。
老太太尉氏被賀嬤嬤等人簇擁著從後院來到正廳，眾人起身行禮。
“都坐下吧。”尉氏笑著招呼眾人，眼楮同樣審視十七嫂，越看越滿意，越看越高興，待落座後，少有的用輕松地語氣對鄭直道“十七哥，你旁邊坐著的是哪位神仙啊？”
不曉得鄭直是不是有意的，竟然一直坐在女賓一側的下首。此刻尉氏挑明，眾人也都哄笑起來。
鄭直起身行禮道“祖母，孫兒身旁的神仙是您的孫媳婦。”
尉氏哭笑不得，鄭寬面上不動，余光卻瞅了瞅左右，有趣。三太太面帶笑容，六太太更多的是好奇，她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這樣精致的一張臉。二嫂笑意盈盈，十嫂不置可否在听十一姐講小話，唯有十七嫂身旁的十五姐接話“原來咱家也出了一個後羿，牛郎，董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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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直眉角微揚，心有所感，看向羞赧的望著他的湯素娥，笑笑沒吭聲。後羿射日，可是嫦娥盜藥飛升月亮；牛郎織女，被銀河所阻不得廝守；至于董永也是落得天地兩隔，反正都是沒有好下場。
“十七弟，為十七嫂介紹一下吧。”鄭偉此刻插話，給了一個台階。
鄭直也不怯場，起身，伸手扶起湯素娥，二人走到老太太面前。“孫兒帶媳婦湯氏拜見祖母。”鄭直講完行禮，湯素娥也小心翼翼的作福。
鄭直的父母都已經故去，故而按理應該是尉氏代為提點湯素娥日後在鄭家的言行。可是尉氏只是笑道“好好好，不必如此了。”扭頭看了眼錦瑟，對方立刻捧過來一個托盤，上邊放著一個錦盒“這是五太太留給你們的，日後要和睦相處。”
十娘子沒吭聲，五太太自然就是鄭直的母親，可既然如此，為何她沒有。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太太這是偏心，明明給十七嫂東西，卻假借五太太的名義。
只是十娘子低估了老夫人，三太太此時插話“這麼多年老夫人還給五太太存著呢。”看眾人不解道“當初咱家在遼東，吃了上頓沒下頓，五太太就把嫁妝都當了應急，最後只剩下這個空匣子。老太太當時就和我們幾個妯娌講了，日後這五房最後一個孩子成親的見面禮就用這個裝。”
鄭寬也是第一次听到這事，看祖母沒有否認，心有戚戚。
十嫂倒是不氣了，反而和六太太對視一眼‘最後一個孩子成親。’那麼也就是講，那個曹二姐在祖母這里也過不去了。
曹三郎倒沒有多想，可是十一姐卻心頭一沉。果然，曹二姐若要進門，就算朝廷同意了，祖母這里也不答應。畢竟皇帝也管不了家庭禮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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