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己亥,鴻臚寺官在奉天殿東室預設“策題案”,光祿寺預備貢士試桌,陳放于殿外東西兩廡。
三月十五日庚子,上御奉天殿策會試中試舉人鄭直等三百三人。
先由禮部官將一眾貢士帶到奉天殿前丹墀內,分東西兩群面北站立,文武百官各具公服侍立殿內外。然後由鴻臚寺官員請弘治帝升殿,鳴放爆竹,百官行叩頭禮。禮畢,由殿中御史捧著策題來到殿前,再由弘治帝近身中官李榮將策題付禮部官置于案上。
此時,鴻臚寺官已帶著貢士做好跪拜準備。由通政司官員舉著策題案由左階而下,置于御道中,鄭直等貢士朝案行五拜三叩頭禮,然後分東西侍立。通政司官再將策題案舉到丹墀東,鴻臚寺官向弘治帝奏告儀式結束。伴隨著弘治帝孱弱的回復,奉天門前又燃起了爆竹。在爆竹聲中,弘治帝退殿,文武百官也依次退出。
如此,殿試正式開始。一隊大漢將軍將準備好的試桌,按照禮部官員指引,在都察院御史監督下,于丹墀東西兩側面北排列。待一切做好後,由禮部官散卷。鄭直等一干貢士列班跪接,叩頭就位,露天答卷。
按照制度,如遇到大風或下雨,則在奉天殿東西兩廡考試。好在今日無風無雨,春末微風拂動甚是清爽。
雖然主考已經溜號,目下還用不到讀卷官,可提調官,監試官,巡綽官等都恪盡職守。況且這里攏共三百三人,完全不需要擔心作弊看不到。
一拿到考題,鄭直就差點仰天長嘯,果然依舊是前世的題目。
制曰朕惟自古帝王之致治,其端固多,而其大不過曰道、曰法而已。是二端者,名義之攸在,其有別乎行之,之序亦有相�,而不可偏廢者乎,夫帝之聖,莫過于堯舜王之聖,莫過于禹湯文武,致治之盛,萬世如見,其為道為法之跡,具載諸經可考,而證之乎,自是而降,若漢若唐若宋賢明之君,所以創業于前,而守成于後,是道是法亦未常有外焉,何治效之,終不能古。若乎我聖祖高皇帝定天下之初,建極垂憲,列聖相,承益隆,繼述為道為法,蓋與古帝王之聖先後一揆矣。朕自蒞祚以來,夙夜兢兢圖光,先烈于茲有年,然而治效未臻其極,豈于是道有未行,是法有未守乎,抑雖行之守之,而尚未盡若古乎,子諸生明經積學,究心當世之務,必有定見,其直述以對,毋徒聘浮辭,而不切實用,朕將采而行之。
鄭直為了這道題,前世可是讓言奴想辦法將本科能夠搜集到的十多位貢士的卷子都背了下來。他雖然不會寫,可是做個裁縫挖挖補補還是可以的。
微微舒緩心情,鄭直並沒有著急下筆,而是開始望著天發呆。做戲做全套,寫的太快,怕詔獄不收人嗎?
早就對鄭直另眼相待的一眾官員彼此默契的看著對方的表演。當然,落筆前,試子需要沉思也是正常反應。不過依舊有人對鄭直故作高深的樣子,不屑一顧。
眼瞅著案下影子越來越小,終于,鄭直提筆寫了起來。只是並非在草紙上,而是正式答卷上。周圍一眾官員都瞧見了,卻再次默契的無人理會。這是啥地方,誰不是慎之又慎,先用草紙打底稿?很顯然,鄭直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心如止水,慌了。這很好,殿試試卷都是可丁可卯的,污了就只能自認倒霉,誰也不會再多出一份。
不過運筆飛快的鄭直,依舊引起了在場諸位的好奇。一直盯著他的幾位官員故意裝作巡視,借著路過之時,瞟幾眼對方筆下漸漸寫滿的考卷。內容自然只來得及掃到只言片語無法置評,可這手台閣體,果然如同行雲流水般自然順暢。
按制殿試考試需要一整日的時間,當然若是自認改無可改,可以交卷。鄭直哪怕再虛度光陰,也只是堅持到了晌午就停筆了。無他,寫完了。畢竟他是背答案,根本不需要費腦子去考慮那些行文規矩,結構等等的一切。
原本鄭直打算等有人也寫完交卷之後,他再附驥尾而行。發愣多時,眼瞅著就要到到中午了,也沒有人交卷。鄭直這才決定不等了,坐直身子看向不遠處的監試御史。
可那監試御史卻根本不予理會,很簡單,鄭直的舉動,被誤認為他已經發現了誤答試卷,想要更換新的試卷。
鄭直見無人理會,只能舉手,以期能夠引起在場官員注意,奈何依舊無人理會。眼瞅著即將大功告成,他哪肯敷衍,只好繼續舉手,卻還是無人理會。周圍的一眾執事官干脆退避三舍,裝瞎子。如此鄭直反而更加疑神疑鬼,甚至擔心一旦他稍有逾矩,這些人就會化身瘋狗咬過來,只好把手抬到最高。
如此特立獨行的舉動,不但一眾執事官看到了,就連周圍的考生也看到了。眾人雖然不敢東張西望,卻也都密切留意本科風雲人物的一舉一動。
僵持良久,一名中官領著幾十個皂隸,兩人一組,扛著碩大的箱子來到了殿外階下。鄭直見此,趕忙把另一只手也舉了起來,以期趁著為首的中官不識底細,趕緊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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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中官很快走了過來,不等鄭直開口,對方閃開,身後的一個皂隸端著盛放糕點和熱湯的盤子來到了鄭直桌前。
顯然鄭直搞錯了,對方也搞錯了。不過一上午他雖然沒怎麼用腦子,可是精神壓力不小,此時已經大功告成,又受了這麼久窩囊氣,干脆將錯就錯大口的吃了起來。
吃完之後,他再次朝著執事官舉手。為了避免誤會,看都不看正向其他人分發食物的中官。卻不想眨眼之間,又是一個皂隸湊了過來,依舊不理會鄭直,給他重新放了一份糕點和熱湯然後離開。鄭直剛剛只吃了半飽,畢竟人高馬大,不吃白不吃。又痛快的吃完之後,再次舉手,又有皂隸送來了糕點和湯。
如此數次後,不但在場官員,中官為之側目,就連同科考生也羞與為伍。遠處的監試官甚至面露鄙夷。果然是見過風浪的,為了引誘執事官過去,鄭直這麼腌 自污的法子都能想出。不過,俺們不上當。
終于,在鄭直又吃完一份糕點再次舉手時,最開始的那名中官走了過來,面色不善道“這位貢士,此處供應的茶點都是有數的,已經一再破例了,再給,其他人就要餓肚子了。”
鄭直苦笑著指指他的卷子“交卷!”
中官一愣,試探著問“那剛剛……”
“交卷!”鄭直又打了個飽嗝。
一眾關心此處的執事官彼此瞅瞅,趕緊裝沒听見,太丟人了。
鄭直也沒好多少,按制度貢士答完,應該將對策交往在東角門的受卷官處,並由此出。可從沒有人告訴過鄭直這些,以至于他如今撐得難受。
出了宮門,鄭直打發走賀五十,慢慢悠悠的步行前往國子監領取進士巾服。
好在他也算在國子監有些來路,到了國子監,就遇到了周成,否則真的會讓人以為是騙子。任誰都覺得時間不夠用,鄭直可好,提前半天交卷?周成自然忘不了武學的驕傲鄭直,算起來,他也算對方的蒙師。只是如今身份懸殊,互相不提而已。
得知鄭直來意,周成接過他遞過來的煙,樂呵呵的帶著對方找到了國子監典薄王雙。不多時,鄭直就得到了一件合身的進士巾服。
此地距離集賢街很近,鄭直也走了半晌,索性找過去歇歇腳。順便提前和張嬤嬤通通氣,畢竟祖母就要入京了。
走進跤趾胡同,路過曾經的沈家時,鄭直笑了笑。李金花何苦 渾水,把沈大娘子母女交給梅璉派過去的人不就得了。如今听說都累病了,何苦來哉。
雖然他費盡心思要把沈大娘子母女弄進家,可天地良心,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打過二人的主意,一切只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二人。若是沈小姐日後有了心儀之人,他還會準備嫁妝,吹吹打打的把對方嫁出去。否則,他終究是外人,遇到施懋,沈�Y那種王八,真的有心無力。
眼瞅著再有幾步就是巷口,一大一小兩個人迎面走了過來。鄭直掃了一眼,大人應該見過,卻早忘了在哪,那個小孩應該就是他曾經的學生沈麟。只是時移世易,鄭直沒興趣相認。不過如此說來,旁邊之人就是沈麟的那個王八叔父沈�Y。
“鄭會員。”不曾想認出鄭直的既不是沈麟,也不是沈�Y,而是從角落里冒出來的施懋。
“施寺丞。”此時正值飯點,胡同里幾乎沒有人,鄭直不好裝沒听見。同時納悶,這廝蹲在這做什麼?
“俺來討債的。”施懋也不寒磣,看了眼疾馳而過,想要躲進院門的沈�Y叔佷道“不過今個兒是好日子,算他們走運,遇見了貴人。鄭會員可吃了?走走走,俺請。”講完拉著鄭直往集賢街方向走。
鄭直突然想到了猶豫不決的沈敬憐,笑著跟了過去。那娘們吃俺的,用俺的,還跟她男人磨磨唧唧,想做啥?干脆想辦法讓施懋寫了和離文書,斷了她一切念想。
此時還是飯點,集賢街上的酒肆也都滿著。二人找不到地方,鄭直瞅了瞅,招呼施懋,走向不遠處賀五十的馬車。
“啥已經和離了?”旁的鄭直心里沒數,可對于吃遍京師所有酒肆泔水的他來講,全城美食能做到如數家珍。奈何這個點旁的地方根本沒有位置,他只好帶著施懋來到最近的肥羊坊,要了一個包間,然後開始旁敲側擊。卻不想施懋大大方方告訴鄭直一個消息,沈敬憐早就與施懋和離了“俺咋沒听人提起過啊?”
“正月里。”施懋也不覺得寒磣“六太太曉得,這事就是她讓俺辦的。”
鄭直點點頭“可令愛畢竟是施家人啊。”
“俺欠了一身債,施家也完了,俺在東安的那位嗣姐年初上吊了。跟著俺還有啥活路。”施懋講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為啥?”鄭直這倒真的不知底細“貴宅在東安也算名門……”
“啥名門。”施懋擺擺手“不成了。”講完頓了頓,咒罵一句“都是孔方兄弟會害得,那些人不得好死。”
鄭直一听,懶得理會。施懋明明是投機三不牙行賠的本,關他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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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會員怕是最近沒有听過外邊的消息吧?”施懋這一陣也是嘗盡人間冷暖,哪里看不出鄭直的反應。
“確未留意。”鄭直並沒有否認,拿出煙,遞給對方一根。打定主意,抽完煙走人,跟這種厭物多費唇舌,簡直吃飽撐的。好吧,他確實很撐。
“去年年末永平府那邊就鬧騰起來了。只是人數不多,可是出了正月,霸州,祁州,滄州,德州就全亂了。燒殺劫掠,無所不為,朝廷已經派大軍前去征討了。”
鄭直沒听懂,這些事他都清楚“這跟……”
“都是被孔方兄弟會會票倒賬坑了的苦命人。”施懋感同身受“在外邊,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個黃花閨女了,往年咋也要五兩。”
鄭直無語。
“這不就意味著活不下去的人多嗎?”施懋看鄭直還是不懂,有些鄙夷“賣身的人多,價錢自然就塌了。這還是丫頭,婦人更便宜,幾十斤大米,就領走。人家沒活路了,不鋌而走險,咋辦?”
鄭直沉默了。施懋講的這些,不管是朱千戶,邊璋,還是馮鐸都曾經講給他,只是沒有這麼直白。而鄭直最近想東想西,卻真的沒有想過旁人。
難怪唐玉璞為小迷糊采買婆子丫頭時,顏色俱佳,很多還讀過不少書。他確實想要過得更好,還想著將曾經欺負他的那些人掀翻,可真的沒有想要波及無辜。奈何如今看來,想當然了。
突然鄭直想到了孫漢,對方雖然也在用心讀書,可是真的對城外的事一無所知?若是以往,一定會向他吐露一堆廢話,可如今?孫漢也變了。
正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沈�Y叔佷站在門口。
“在下沈�Y。”對方不理會施懋,看向鄭直,自報家門“家兄沈傳。”
“快請。”鄭直敷衍的起身,卻開始考慮脫身之法,他可沒興趣摻和進去沈�Y和施懋的糾紛。
沈�Y推著沈麟走了過來“麟兒,這是你的師父,鄭會員啊,咋不行禮?”
“麟兒,你叔把你家的東西都偷完了,還跟著,當心日後缺銀子賣了你。”施懋不滿道。
鄭直瞅了眼有些抵觸的沈麟,心里咒罵一句沈�Y混賬,耐著性子道“麟兒……”
話沒講完,沈麟轉身就走。沈�Y措手不及,沒有攔住,只好尷尬道“在下一到京師,就听到了鄭會員與俺兄長的美談……”
鄭直一听這些陳詞濫調,就乏味。也沒興趣再坐下去,起身。卻不等開口,外邊就傳來喧嘩,繼而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群乞丐踹開門,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揮舞拳頭,木棍砸了過來。
鄭直也不理會施懋二人,轉身推開窗戶,直接翻了出去。乞丐搶東西他最近也听朱千戶講過,還搶了鄭直的不少鋪面。好在這些人只搶東西,不殺人。只要不出人命,鄭直沒興趣參與,至于沈麟,估計早就躲遠了。
幾次騰轉挪移後,鄭直跳到肥羊坊的院牆上,直接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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