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癸亥上命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學士張元禎,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楊廷和為會試考試官。
相比于鄉試,朝廷對會試更為關注,故考官特別是內簾官的素質遠遠高于鄉試考官。會試考官的組成與鄉試一樣,也分內、外簾官,內簾官有主考官和同考官,外簾官有提調官、監視官、收掌試卷官、彌封官、謄錄官、對讀官、受卷官、巡綽官、搜檢官、供給官等。
內簾官由禮部推選,用表里作為聘禮,並賜宴于禮部。
同考官人數在成化十七年以前,《易經》、《春秋》、《禮記》三經各用同考官二人,《書經》、《詩經》各三人,共計十二人。但因《書經》、《詩經》考卷較多,便于成化十七年決定兩經各加同考官各一人,使考官由十二人增加到十四人。其中翰林官員八人,六科和六部曹官各三人。十四人分房批閱試卷,又有“十四房”之稱。
內簾官在出會試題目時,所遵循的原則與鄉試相同。與鄉試相比,會試題目基本上能夠作到“冠冕正大”而不事“裁裂牽綴”,故內簾官因出題失誤而遭彈劾治罪的事例並不多見。
“張學士是鄭勛衛的恩師,听人講,楊學士在翰林院與鄭侍讀也頗為相善。”湯太太笑著向對面的六太太道“想來本科之後,鄭勛衛,該改稱鄭貢士了。”
上月湯太太受邀在鄭家過十五,與三太太,六太太,六姑娘,十娘子,十三姑娘相約今日一同來東南牆根的元真觀上香。按理講距離喜鵲胡同兩條街就有寺名為觀音寺,再遠一些還有久負盛名的娘娘廟,不該選香火不甚旺盛的元真觀。可不管是湯太太還是鄭家諸位太太都選了這里。只是今個兒早晨出來時,六太太身子不適,請了唐姨媽過去,十娘子也放心不下。因此,今日鄭家只有三太太,六姑娘和十三姑娘如約而來。
不曾想剛剛上完香,就得到了這個好消息。
“如此自然是三清保佑。”三太太應和一句,同樣甚感欣慰。
一旁隨行的六姑娘雖然雙手合十,卻也是如釋重負。
十三姑娘冷眼旁觀,默不作聲。在她看來,朝廷選才,應當德才兼備。十七有才無德,卻先奪武魁,又得到之前只有公主子女才能得到的恩寵,這讓十三姑娘既鄙視又無奈。只是目下她兩次望門寡,惡名在外,已經無心干預了。
湯素娥靠著頂簪的指點,如今早就對道門規矩一清二楚,抱元守一,雙膝下跪,雙手十字,行三禮九叩。昨日親達達來看她,雖然語焉不詳,可是湯素娥听出對方似乎對讓她做兼祧妻又有了新的打算。湯素娥雖然懂得不多,可是身在申王府的她卻知道,歷來只有主上恩賜臣下,從沒有臣下向主上討要。一旦如此,最後很可能雞飛蛋打。不但平妻不可能,甚至最後她和曹二娘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可眼瞅著親達達明日就要入貢院考試,湯素娥哪敢壞了親達達的興致,故而原本打算繼續踐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改了主意。之前湯素娥對于親達達的安排其實是不滿的,畢竟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分享那正室的位置,奈何親達達堅持,她也只好從了。如今則不然,三清老神仙既然又給了湯素娥一條命,一具讓達達念念不忘,不忍褻瀆的身子,那麼她就要將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位置搶過來。
所以這一次湯素娥可不再局限于三房的幾位妯娌,更重要的是六太太。要知道,對方可是一直對親達達另眼相待。奈何六太太是皇後的表妹,一旦事有不諧,那麼六太太一句話,比她瞎折騰一萬次都強。卻不想今日六太太沒有來?究竟生了何病?听人講先是請唐姨媽瞧了瞧,後又請了一直被養在鄭家的尚太醫確診。打定主意一會派人去送些禮物,同時想辦法解釋一下年前的區別對待。
正在這時,有鄭家下人笑呵呵的跑了進來,行禮“奴婢稟太太曉得,咱家大喜,六太太有了。”
原本正喝苦茶的三太太一听,急忙起身,卻感到一陣眩暈,眾人嚇得趕忙七手八腳的扶住對方。
晌午時,從曹家回來的鄭直才得到了會試主考消息,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有些苦惱。沒法子,張元禎是他鄉試座師,若是錄取難免惹人非議。另一位楊廷和也類似,鄭寬差一點要向楊廷和提親,二人關系自然熱絡。之所以如此,蓋因為鄭直早就對本科會試成竹在胸。他想做到極致,故而對于這種可能的瓜田李下,真的不稀罕。
卻哪里想到,匆匆而來的鄭寬听了鄭直的擔心,不以為然“張學士那里,五虎不用放在心上。倒是楊學士那里,五虎需小心應對。”
鄭直自然不會再對鄭寬袒露心聲,甚至這話題本就是鄭寬提出。他曉得,自從四年前鄉試中舉之後,逢年過節鄭直都會派人大包小裹的去張家拜訪。因此在鄭寬看來,張元禎一定會保證鄭直能夠榜上有名。反倒是鄭家曾經想要與之結為親家的楊廷和那里,才是需要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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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佷兒不懂。”鄭直撓撓頭,他本來以為有了張元楨和楊廷和擔任主考,本科必中無疑,因此一得到消息想的就是日後與張、楊兩家如何撇清關系。可是听鄭寬的意思,難不成,他還能落榜?這簡直荒唐至極。就算鄭直答應,鼓動這一出戲的那頭豬……主上能答應?
“翰林院里俺們的關系原本尚可,這也是俺要為五虎提親的原因。”鄭寬嘆口氣“奈何楊學士愛惜羽毛。若是不相干的人,他也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五虎已經成為集矢之的,楊學士一定會更加嚴苛,以證清白。這還沒有算那些同考,房考。”
相比三年前,如今的鄭寬是全心全意在為鄭直考量。無它,若是鄭直能夠本科得中,哪怕只是三甲進士,將來前程也不是他鄭寬可比。
沒法子,慶成宴當日,就有很多消息流傳開。比如鄭直曾經在御前寫青詞,比如鄭直曾經在清宮露過 ,比如鄭直在文武百官面前顯露了不錯的文采。能夠以武臣身份參加文舉會試,這份殊榮本身就證明鄭直是簡在帝心。甚至不止主上,還有太子。只要鄭直能夠拿到進士功名,日後鄭家幾十年的榮耀也就有了。相比于將女兒推進火坑來為鄭寬搏一些虛名,他自然願意推著鄭直,為鄭家添磚加瓦。
“叔父的意思是,就算俺會試考的再好,多半也要落榜?”鄭直听懂了鄭寬的話,心中苦笑,果然這御賜的親事不容易拿到手。看似嚴格的會試,內里卻有太多地方值得商榷。劉健這個老匹夫若是要搞他,隨便一個房考在試卷上落下一滴墨汁就好。
“五虎沒明白俺的意思。”鄭寬卻搖搖頭“俺曉得五虎怕啥,可俺要講,劉閣老絕不會在試卷上搞小動作,甚至都不會插手此事。”
鄭直一愣,他不懂。不插手?前幾次穿越,他被人整的欲仙欲死,那還不是插手?
“到了劉閣老這種地位,哪里用得到親自開口,很多事就會有人替他想到。”鄭寬雖然釋遏時已經四十,可是因為之前的經歷,讓他在官場自有心得,成長的也更快“好在如今五虎的事情已經廣為人知,若是不能夠以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將五虎黜落,反而因小失大。故而,他們會用下做的法子,可是大面上一定讓人挑不出錯。俺算來算去,唯有落在這主考身上。俺已經掃听出來了,張學士擔任主考年前就以敲定,而另一位主考,原定的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梁儲梁厚齋。偏偏,前幾日,這位梁學士升任吏部侍郎了。”
“叔父既然條理分明,定然已有良方。”鄭直越听,感覺鄭寬講的越有理,趕忙追問法子。明個兒就是初八,春闈入場的時間,鄭直真的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得三月二十二,還得帶著六太太照鏡子去。
就是在這時,李嬤嬤帶來了六太太有孕已經三個多月的消息。
原本心生不耐的鄭寬一听,噌的躥了起來,幾乎是瞬間移動到書房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鄭直掐滅煙,也起身跟了出去。他們此刻是在東院,之所以在此,很簡單,六太太今個兒身子不舒服。鄭寬得到消息,立刻找到了鄭直來東院書房談心了。至于為何這事鄭寬反而比鄭直還先得到消息,自然是李嬤嬤的功勞。六叔精于算計,這李嬤嬤拿著的可不止一二家的好處。
剛剛走到垂花門,就傳來了鄭寬的笑聲,這種爽朗的笑聲,自打對方中舉之後,鄭直就再沒有听到過。鄭直心中一動,趕忙加快腳步,繞過木影壁。穿堂之內,鄭寬還在向尚太醫還禮,這是有了?
尚琬面對失態的鄭寬有些哭笑不得,卻也理解“好在太太身子骨壯,也因此才沒有一般孕婦的不適反應。”
鄭寬嘴角上翹,不停的稱是,至于听進去多少,沒人曉得。好在一旁的鄭直有經驗,不但仔細听了尚琬的所有建議,還小心的將各種注意事項問明。
送走了尚琬,鄭寬一把拉住想要去向六太太問安的鄭直,再次回了書房“俺記得五虎手下有得力人手?”
鄭直此刻心早就飛了,反應了片刻,趕緊點頭“叔父的意思是屠了楊家?行,俺……”
“住口。”鄭寬對于鄭直這些年的舉動不聞不問,可是並不代表一無所知。單單一處從前年就開始修的廉台堡,就前前後後扔進去了將近百萬兩。這不,他又得到消息,開春之後廉台堡還要再擴建。這麼老多的銀子哪來的?之前鄭寬可以裝糊涂,之後不行“記住,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你日後是要當官做宰的,怎地還這般莽撞?”
鄭直穩了穩心神,趕緊行禮認錯“是佷兒莽撞了。”心中卻早有計較,他一個武夫,玩心眼從來都不是那些文官的對手。雖然不曉得為何這次得主上垂青,卻懂,若是僥幸過了會試,就算報得君恩。既然不能棄職回鄉,那還是做錦衣衛官比較穩妥。到時候守著一對玉人,養著一院尤物,哪管外邊的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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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如今講再多也無濟于事。”鄭寬無可奈何,只好長話短說“五虎趕緊讓你的那些幫虎去外邊散播,就講‘本科楊石齋一定會黜落鄭行儉’。記住今個兒傍晚前,一定要滿城皆知。”
鄭直強迫他冷靜下來,想了想,不確定的問“這是……?”
“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鄭寬耐心解釋道“自古以來,除了聖人,都不是完人。每個人都有短處,楊學士如此,俺也不外如是,所以君子可欺之以方。若是沒有人捅破這層紙,就算俺們有一萬種法子將五虎的試卷夸成花,楊學士也有一萬一種法子反制。可有了這則傳聞,楊學士若是果然黜落了五虎的試卷,那麼他有一萬種法子自證清白,旁人則有一萬一種法子證明楊學士不公。”
鄭直想了想,向鄭寬行禮“多謝六叔。”這是妥妥的陽謀,與他拿刀殺光楊家相比,不但更加穩妥,還好處多多。
“行了,快快安排。”鄭寬起身“如今太太有了身孕,這院里原本的規矩,也要重新樹立起來。其他的俺不管,可是五虎不可莽撞了。”
鄭直老臉一紅,趕忙稱是。顯然鄭寬不關心六太太,而是關心的六太太肚子里的孩子。誰若是敢傷了六太太肚子里的孩子,鄭寬是要拼命的。
“他就信了?”言奴狐疑的扭頭看向抱著她的惡少。
“自然信了。”惡少大言不慚道“某年某月某日,俺們在某地宴飲,六叔回來後住進的院子里。”
言奴翻了個白眼,卻沒有反駁。講實話,盼望許久,今日終于開花結果,她自然是高興的。可也因此,想的也就多了。
時才尚太醫診脈,言奴突然听人講鄭寬來了,可她明明讓人封口的。這也就意味著院里有鄭寬的人,若是如此,那麼這冤家和她的勾當,鄭寬自然知之甚詳。可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言奴每次去御河中橋那邊小住,鄭寬也都是會醉醺醺的在院子里的廂房內歇歇。之前言奴認為是鄭寬愚蠢,此刻驚醒,她這怕不是著了二人的道吧?原本言奴是要挑破的,可是听早兒學了時才鄭寬二人的反應,她改了主意,順其自然。一個願意裝糊涂,另一個願意滿足心中齷齪,她?穩坐釣魚台就好。
惡少笑著拿出那枚紅色玉 湊到言奴跟前,為對方戴上“還是大順號,當然已經不是原來的大順號。掌櫃姓葉,叫葉良輔。”
言奴看了眼手上的玉 “西院那邊也該有份產業的。”
“這是自然。”惡少苦笑“大西號給錦奴,豐收號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