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山公園，全名羊山生態森林公園，單听名字就知道這地方有多偏，有山有水有樹林，總之和城市不沾邊。
顧雲朵本來不知道常明遠約自己來這里干嘛，但在踏進公園里的剎那，她明白了。
當初他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羊山公園，當時二人繞著中心的人工湖走了很久很久，彼此訴說了不少心事，也是在那里確定關系的……
顯然是要正式分手了啊。
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還挺有儀式感的……
以前顧雲朵總吐槽常明遠沒有儀式感，生日沒表示、節日沒表示、紀念日也沒表示，沒想到分手倒整上這一出了，簡直又好笑又心酸。
能怎麼辦？
錯在自己，連辯駁的底氣都沒有，除了安心接受別無他法。
公園很大，但顧雲朵知道常明遠會在哪等自己，當即朝人工湖邊上的一個小山坡走去。
山坡是羊山的一部分，通體植被茂盛，不僅有參天的大樹，還有似錦的繁花，頂端處有一六角涼亭，站在那里可以看到一部分金陵城。
當初他們在涼亭里第一次牽手、擁抱、親吻……
雖然是幾年前的事了，回想起來卻仍舊記憶猶新，主要是那個時候的顧雲朵太幸福了，認為自己找到了萬里挑一的金龜婿，顯然這輩子都有底氣、有保障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她。
不知不覺，顧雲朵加快了速度，臨近山頂的時候果然看到常明遠站在涼亭下面。
與此同時，微型耳機里傳來齊艷陽略帶興奮的聲音︰“這地方好，殺了人神不知鬼不覺！待會兒你吸引他注意力，我從後面繞過去做掉他……”
還是那句話，顧雲朵對常明遠還是有感情的，並不想看到他命喪羊山公園的樣子，但又不敢不听齊艷陽的話，不知不覺便放慢了腳步。
一直隱藏在暗中的齊艷陽發現了，沉沉地說︰“你想死是不是？麻溜的，等完事了，再多送你幾個包！”
顧雲朵只好再次加快速度，同時心想︰常明遠，你別怪我，是你非要整這死出，都要分手了還裝什麼深情，不跟我見面不就沒事了嗎？
很快，顧雲朵便來到山頂，和常明遠面對面站在了涼亭里。
此時清風徐來、陽光正暖，天地之間一片通透，尤其二人還站在高處，更是有種“一覽眾山小”的壯闊感。
如果沒有昨晚的事，二人現在一定是很開心很開心的。
常明遠的雙目通紅，甚至蓬頭垢面，渾身上下俱是疲憊，再次驗證顧雲朵心中的猜測，這個男人絕對一夜都沒有睡！
確實傷到他了。
顧雲朵有些心疼他了，剛想說句話安慰一下他，微型耳機里再次傳來齊艷陽的聲音︰“想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我要從後面繞過去了！”
與此同時，常明遠的嘴巴微張，顯然也準備說點什麼了。
顧雲朵嘆了口氣，張開雙臂說道︰“什麼都別說了……抱抱我吧，就當臨別前的饋贈！好歹是愛過的，別對我口出惡言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別罵我了。”
常明遠沉默一陣，還是張開雙臂擁住了她。
熟悉的擁抱，熟悉的身體，可顧雲朵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反而察覺到了常明遠略微的僵硬和排斥。
已經這麼明顯了嗎？
顧雲朵緊緊擁抱著常明遠，腦袋也靠在他肩膀上，看到齊艷陽正穿過草叢，悄悄朝涼亭後方去了，手里還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為什麼？”常明遠略微沙啞地吐出幾個字來，飽含著憤怒、質問和疑惑。
“……就是無聊了，想找刺激。”知道他在問什麼，顧雲朵沉默一陣，說道︰“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女人……讓你失望了。”
常明遠輕輕地嘆著氣，突然推開了顧雲朵，並且轉過頭去。
好在齊艷陽已經藏好了，再等機會偷襲就行。
山坡不高，但也能看到一部分金陵城了，大片大片的高樓大廈盡收眼底。微風拂過，吹起齊艷陽額前的劉海，露出他那雙略顯深邃卻又布滿紅血絲的眼楮。
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怎麼過來的。
“雲朵，還記得嗎，咱們就是在這里確定了關系，第一次牽手、擁抱、接吻也都在這……”常明遠沉沉地說著。
“……嗯。”果然是這老一套啊，顧雲朵早猜到了，但還是應了一聲。
接下來就該回憶往昔，然後說分手的事情了吧？
“記得那個時候……”盯著山下的金陵城，常明遠的聲音愈發沙啞︰“你說自己是一個外鄉的女孩子，特別希望能留在金陵城，特別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家……”
“……嗯。”顧雲朵又輕輕地應了一聲。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我說過，我會給你一個家的。”常明遠轉過頭來，盯著顧雲朵的眼楮，一字一句地道︰“但很可惜，我爸不怎麼給我零花錢，單靠自己去賺的話周期又太長了……”
“嗯，我理解！”顧雲朵點了點頭，已經不想再听下去了，看到齊艷陽趁著這個機會，已經從草叢里鑽出來，正一步步往涼亭這邊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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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終于攢夠了。”常明遠沒有察覺到危險的存在，仍舊盯著顧雲朵的眼楮。
“？？？”顧雲朵一臉迷茫，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常明遠撩開衣襟，取出一本大紅色的房產證來，認認真真、面色嚴肅地遞了過去。
“這是我那棟小別墅的產權證，就在今天早上終于還完貸款，換成了你一個人的名字……從現在起，你在金陵城有家了。”
常明遠呼了口氣，眼楮里雖然布滿了紅血絲，卻依舊充斥著滿滿當當的誠懇和真摯︰
“不好意思，當初答應你的事情，直到今天才做到了……但我真的很努力了，平時也在省吃儉用，實在太想給你一個驚喜，奈何賺到手里的錢實在不多……”
常明遠一邊說，一邊把房產證交到了顧雲朵的手里。
“這……這……”顧雲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和耳朵，她雙手顫抖地打開房產證後，發現真是那套郊區的小別墅，“產權人”冒號旁邊的名字也確確實實是她！
那棟小別墅放在整個權貴輩出的金陵城來說當然不算什麼，比起齊艷陽的別墅都差遠了，但是也要好幾百萬。
好幾百萬！
多少普通人窮極一生也賺不到！
顧雲朵的眼淚“唰”一聲就流了下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願望就這樣實現了，不敢相信自己在金陵城有房子了，而且還是一棟相當不錯的房子。
“阿……阿遠……”顧雲朵淚眼朦朧，抬頭說道︰“你不跟我分手了嗎？”
“分。”常明遠輕聲說道。
“？？？”顧雲朵一臉詫異，不明白常明遠怎麼回事。
“你做出那樣的事，我確實接受不了，不可能不分手的……”常明遠低著頭，沉沉地說︰“但送房子，是我當初答應你的，分手了也應該有所交代……雲朵，我走啦，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將來找到其他的男朋友了……一定要好好愛他，不要再……不要再……”
常明遠的聲音哽咽起來，顯然已經說不出後面的話。
“你好傻！你好傻！”顧雲朵突然激動起來，也忍不住淚流滿面，這些年來她見識、經歷過無數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像常明遠這麼傻的……
沒有一個！
“你在干嘛啊！都分手了，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顧雲朵大聲地哭出來，一頭撲進常明遠的懷里，“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不要！我不要！阿遠，我錯了，你原諒我，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會好好地愛你，再也不胡作非為了……”
她用手緊緊抱著常明遠的脖頸，生怕對方會突然離開。
“雲朵，你別這樣……我要走了！”常明遠一點一點地將她推開，聲音哽咽卻又行動堅決。
“我不！我不！”顧雲朵仍舊死死地抱著他。
只因為她知道，如果真放開了，這輩子再也踫不到這樣的好男人了！所以她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使盡了所有的手段，瘋了一樣想把常明遠留在自己身邊！
“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那一刻，她就是這麼想的。
與此同時，微型耳機里再次傳來了齊艷陽的聲音︰“干得好，就這樣，保持下去！等著，我馬上就過去！”
顧雲朵微微愣住，這才想起來羊山公園的目的——是為了幫齊艷陽殺死常明遠的！
太過動情，竟然忘了這件事情。
她抬起頭，看到齊艷陽正沖過來，手里抓著一柄明晃晃的尖刀！
而常明遠還完全不知，仍在聲音輕柔地說︰“雲朵，听話，放開我吧，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男人……”
哪怕都分手了，他也還是這麼溫柔。
是誰那麼蠢啊，錯過了這麼好的男人？
是誰那麼笨啊，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作、去浪、去折騰？
別人把她棄如敝履，唯有常明遠還視若珍寶！
眼淚糊了顧雲朵一臉，甚至鼻涕都淌了下來，她心里想，都已經是最後一面了，就不能讓自己美美的嗎？
“颼——”
齊艷陽手持尖刀，狠狠朝常明遠的後心刺了過來。
“這麼好的男人，如果死了……就太可惜了。”顧雲朵這麼想著。
可惜再提醒常明遠，或者做出反擊，已經來不及了。
亭子里又狹窄，將其推開也不可能。
她迅速擦了擦臉上的淚，心中已然下了決定，手中抓緊房產證的同時，用盡渾身的力氣，迅速和常明遠換了位置。
她本來就緊緊抱著常明遠，想要完成這個動作實在太容易了，只需要連同對方用力轉一個圈就可以了。
常明遠沒有任何防備，身子突然天旋地轉，就站在了另外一邊。
“噗呲——”
刀鋒沒入顧雲朵的後心，她整個人頓時微微顫栗，口中也發出一聲悶哼，鮮血迅速順著脊背淌出，但仍努力站在原地，用身軀抵擋著齊艷陽的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保護常明遠。
她抬起頭，確保自己還美美的，沖常明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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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遠當然呆住了，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齊艷陽……你在干什麼？！”常明遠神情錯愕，不可思議地盯著顧雲朵背後的人。
“……草！”發現自己捅錯了人，齊艷陽罵了一聲，迅速拔出刀來就跑，三兩步便消失在重重的樹林之中。
“混蛋！”常明遠剛想去追，但顧雲朵已經站不住了，整個身子軟塌塌地栽了下去。
後心本來就是致命部位，一刀刺入，本來就有鮮血涌出，刀鋒拔出來後，鮮血更是如同泉水一般噴濺。
“雲朵，你撐著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常明遠哪經歷過這樣的事，整個人哆哆嗦嗦的，一邊用力抱著顧雲朵，一邊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報120。
“在羊山公園的望月亭，你們快來……”常明遠打完電話，又本能去按顧雲朵背後的傷，但根本就擋不住淙淙而出的血水。
他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將衣服脫下來捆在顧雲朵的身上，想以此減緩血液涌出的速度，但衣服還是很快就被血水給浸透了。
他就是再傻、再蠢、再沒經驗，也知道這樣下去人會死的！
“不……不……”常明遠徹底慌了，本能地抱起顧雲朵，瘋狂地朝山下奔了出去。
“救護車……救護車……”常明遠腦子里浮現出羊山公園的路線圖，大概猜到救護車會從哪個大門進來，隨即瘋狂地朝那個方向沖去。
羊山公園雖然很偏，但也不是完全沒游人的，一路上無數人詫異地看過來，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到沿途均是鮮血淋灕、星星點點。
躺在常明遠的懷里，顧雲朵的面色愈發蒼白，臉上卻始終帶著微笑，懷里還緊緊抱著那本房產證。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房子有了，還是棟小別墅，最愛的男人沒有離開，仍舊像過去一樣緊緊抱著自己。
至于死不死的，反而無所謂了。
她慢慢抬起一只手臂，輕輕撫摸著常明遠的臉頰，一夜沒睡的他就連胡子都沒有刮，此刻起了一層青茬，摸上去還有點刺刺的。
“阿遠……我們不分手好不好？”顧雲朵輕輕地笑著、問著。
“好！好！”常明遠立刻答應，腳下仍舊飛奔不停。
“你原諒我啦？”顧雲朵笑得更燦爛了。
“原諒了！原諒了！”常明遠忙不迭地應著。
“我以後一定會做個好女人、好妻子……”顧雲朵有氣無力，卻一字一句地說︰“我發誓，從今天開始的下半生，永永遠遠只屬于常明遠一個人……”
話音落下，顧雲朵眼楮閉上，手臂也垂了下去，一直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的那本房產證也跌落在地。
“啊——啊——”
常明遠跪倒在地，淚流滿面，仰天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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