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悲憫而滄桑的金色眼眸，穿越了空間，仿佛直接落在了城頭陳景的身上。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微弱，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疲憊。
“孩子，收起你的力量吧……”
“繼續下去，未被敵人毀滅，你先將被這無盡的痛苦徹底同化，淪為只知散播絕望的……魔物……”
“這條路……是絕路。”
陳景死死地盯著他，染血的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得幾乎听不清“絕路……？”
“那生路……在何方？”
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那守陵人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指。
指向了一個讓所有人，包括皇城供奉都意想不到的方向。
並非皇城，也非星輝宗。
而是那極北之地，古族甦醒的天坑裂縫深處。
“一切的因果，始于彼處……”
“欲尋生路，須直面最終的恐懼……”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金色火焰劇烈閃爍了幾下，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變回了幽暗的死寂。
他抬起的手臂也無力的垂下，整個人再次變得如同枯槁的雕像，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但那句話，卻如同最終的判詞，重重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戰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殘破的天地，搖曳的光柱，守陵人以及星輝城內外，無數道茫然、震驚、不知所措的目光。
所有的視線。
最終都匯聚到了城頭那道搖搖欲墜，血色的身影之上。
陳景站在原地，血珠不斷從下頜滴落。
他望著那重歸死寂的守陵人，又緩緩轉頭，望向那極北之地深不見底的天坑裂縫。
金色的眼眸。
生路。
最終的恐懼？
他眼中的震驚和茫然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復雜的明悟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他咧開一個染血的意味難明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
“最終的棋盤……在那里嗎……”
……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殘破的戰場。
九龍光柱依舊黯淡地矗立，卻不再狂暴抽取靈氣，只是維持著一種危險的平衡。
九名守陵人重歸死寂，如同九尊破損的墓碑立在虛空，唯有最中央那位眼中徹底熄滅的金色余燼，無聲訴說著方才那驚心動魄的短暫甦醒。
星輝城內外的痛苦浪潮緩緩平息，但那深入骨髓的創傷和靈魂層面的疲憊，卻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心頭。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說話，甚至很少有人哭泣。
人們癱倒在地，或茫然望天，或呆滯地看著身邊倒地不起的同伴，巨大的空虛和劫後余生的麻木取代了之前的瘋狂與痛苦。
城頭上，小滿攙扶著幾乎無法站立的顧長淵，兩人皆是渾身浴血，靈力枯竭。
顧長淵的劍斷了半截，虎口崩裂，傷口深可見骨，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前方那道搖搖欲墜的血色身影。
小滿的九曲綾光澤黯淡，如同凡物，她美麗的臉龐上淚痕與血污交錯，看著陳景的背影，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心痛和後怕。
陳景依舊站著。
盡管他的身體仿佛下一秒就會碎裂成無數塊，鮮血幾乎將他染成一個血人，但他依舊站著。
他微微低著頭，凌亂的黑發遮住了他的眼楮，只能看到不斷有血珠從發梢滴落，在他腳下匯聚成一小灘觸目驚心的暗紅。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讓人以為他已經力竭而亡。
直到他極其緩慢地、用一種仿佛每個關節都在發出呻吟的艱難動作，抬起了頭。
黑發滑落，露出那雙眼楮。
那里的星輝並未熄滅，反而沉澱了下去。
化作一種深不見底，混合著極致疲憊，冰冷洞察和一絲瘋狂明悟的復雜光芒。
他的目光沒有看向重歸死寂的守陵人，沒有看向黯淡的九龍光柱，甚至沒有看向身邊擔憂至極的小滿和顧長淵。
他只是望著北方。
望著那極北之地，古族甦醒的天坑裂縫方向。
目光仿佛穿透了萬里冰原，深入那火焰與寒冰交織的混沌深處。
“呵……”
一聲極輕的、帶著氣音的笑聲從他染血的唇間溢出，破碎而沙啞，卻讓所有听到的人心頭猛地一緊。
“原來是這樣……”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卻又奇異地清晰。
“所謂的浩劫，所謂的古族，所謂的皇城底蘊，都只是……”
他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語，最終吐出的字眼卻讓所有人心膽俱寒。
“開始。”
這兩個字如同冰錐，刺穿了所有人麻木的神經。
“師尊？”
顧長淵忍不住開口，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您……什麼意思？”
陳景緩緩轉過頭，他的動作依舊緩慢而艱難，但那雙眼楮里的光芒，卻讓顧長淵和小滿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種仿佛看透了所有迷霧，直抵最終真相，卻又被那真相本身的恐怖所震撼的眼神。
“那個醒來的守陵人…他指的路，不是生路。”
陳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確定。
“至少，不是我們理解的那種生路。”
他抬起不斷滴血的手，指向北方。
“他讓我們去那里，不是讓我們去尋找擊敗皇城的方法，也不是去尋找所謂的盟友。”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聲音卻愈發冰冷。
“他是讓我們去…面對真正的‘恐懼’。”
“去揭開這一切混亂，這一切征伐，甚至可能包括皇城的存在本身…那最終的‘因’。”
小滿瞳孔驟縮，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竄入她的腦海，讓她聲音發顫。
“景兒，你難道是說……古族的甦醒，皇城的打壓，甚至這萬年來的修真格局，背後…背後另有……”
“黑手？”
陳景替她說出了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詞。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染血的、近乎殘酷的笑容。
“或者，不能稱之為黑手。”
“或許，是某種更古老、更龐大、更無法理解的存在。”
“在推動，或者……在‘飼養’。”
“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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