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嫂想了想,說道︰
“我是榮成蔣村人,在兩年前的時候,經一個近門堂叔做媒,嫁給了在鎮上開窖廠的江大成,也就是我的丈夫。”
“對于我丈夫和公公,我以前對他們並不了解,嫁到他家之後,才慢慢有了一點了解。”
“據我丈夫說,我公公年輕的時候,闖蕩過江湖,是個很厲害的人,但因為得罪了仇人,被仇人砍斷了一條胳膊,從此之後,修心養性,老實本份了。”
“我公公害怕仇家追殺他們,帶著老婆孩子,東躲西藏,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待長久,直到十多年前,他感覺沒有危險了,才在榮成的油坊鎮落了腳,開了一家窖廠。”
“他家開的窖廠,不是生產蓋房子用的那種笨重的青磚,而是生產各式各樣的裝飾品,比如雕花的瓦片,還有各式各樣的奇形異獸的檐角,也做木工活兒,像什麼屏風啊之類的,總之,都是精細的手藝活兒。”
“我公公雖然只有一條胳膊了,自己不能做太精細的活兒,就教給我丈夫做。”
“我丈夫這個人,平時寡言少語,看起來很木訥,但做出來的活兒,特別漂亮,特別細膩傳神。”
驢二听到這里,心想︰
“果然不錯,六指神手把他的絕技,全都傳給了兒子。”
“六指神手斷了一只手臂之後,擔心仇家的報復,從此不敢再踫贗品,為了不讓絕技失傳,所以開辦了一家專做各式各樣奇形異獸的窖廠,以此來鍛煉兒子的手藝,不讓絕技就此失傳。”
只听江大嫂繼續說道︰
“我嫁到他們家的時候,婆婆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是絕癥,雖然他家開窖廠,不差錢兒,但還是救不活。”
“就因為沒有婆婆,有些女人不願意嫁到他們家,他們不嫌棄我長得不俊,把我娶過門。”
“我剛嫁過去的前兩個月,還不知道公公的事跡,對他們家的往事,一無所知。”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丈夫做出了一件特別漂亮的東西,但是,我公公卻黑著臉,把那個東西砸破了,讓我丈夫重做,我丈夫不但不反駁,反而好像自己做錯了事,默不作聲,重新又做。”
“可是,他再做出來的活兒,比被公公砸破的那件,差得遠了,但公公卻滿意了。”
“我很奇怪,偷偷問丈夫,為什麼公公砸碎那件好的,你做的不好的他反而滿意了?”
“我丈夫這才對我說,爹以前是特別有名的贗品大師,做出來的贗品,可以以假亂真,而且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也是因此惹禍上身,失了一條胳膊,爹擔心被以前的仇家發現他的手藝,所以不讓我做的太好,我現在做出來的作品,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本領。”
“我本來還不相信,取笑他是吹牛皮,因為他現在做出來的作品,已經人人稱贊了,怎麼可能更好?”
“直到有一次,他借了一件有錢人的鏤花翡翠瓶,然後用又很便宜的物料,仿造出來,簡直一模一樣,完全分不出來,我才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了。”
“當然啦,那件假貨,當時被我丈夫砸碎了,他可不敢讓我公公知道他仿造假貨。”
“他們家的窖廠生意不錯,家中雖然沒有太多錢,但也不差錢。”
“我嫁過去一年多的時候,生了孩子,我們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很幸福,很平靜。”
“但是,一切都在鬼子到我們鎮上來的那一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一天,鬼子打到我們鎮上,官兵雖然逃跑了,但我們鎮上的人,都自發的組織起來,抵抗鬼子的侵略”
江大嫂說到這里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懼怕之色,看著驢二,說道︰
“大兄弟,你不會是皇協軍吧?”
驢二笑道︰
“大嫂,你只管罵鬼子,我不是漢奸。”
由于驢二和刀子哥都穿得是便裝,江大嫂相信了,這才稍微放心,繼續說道︰
“唉,咱們拿著鐵鍬木叉的,哪里打得過鬼子的長槍大炮?鬼子不來跟我們打,直接用大炮轟炸。”
“我們的家,還有窖廠,全都被炸毀了,一切都沒有了。”
“由于我公公和丈夫都參加了那次抗日,有漢奸舉報了他們,我們在鎮上待不下去了,只能逃跑,就從榮成,來到了文登的魏樓鎮。”
“之所以到魏樓鎮,是因為那個鎮上,有公公的一個朋友,那個朋友是開店鋪的,經常到我們的窖廠進貨,一來二去就混熟了,成了朋友。”
“可是,等我們到了魏樓鎮之後,那位仁叔的店鋪,也毀在戰火中了,仁叔沒有多少錢救濟我們,不過,幸好他借給我們一個小院子,供我們落腳,我們就在那個小院子里住了下來。”
“公公在炮火的轟炸中受了傷,住進小院子之後,就因為傷勢發作,不能干活了,我又剛生了孩子,要照看孩子,掙錢養家的擔子,全落到我丈夫一個人身上了。”
“但當時兵荒馬亂,到處在打仗,哪里有人雇工啊,我丈夫經常打一天短工,然後三天找不到工作,我們一家,經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他們男人倒是還能熬,可我剛生了孩子,吃不飽飯,就沒有奶水,大人可以挨餓,但孩子餓不得,孩子餓了就哇哇大哭,讓人揪心。”
“我丈夫沒辦法了,就向公公提出,為了保孩子的命,只有制造贗品去賣。”
“公公剛開始不同意,但看看饑餓的孫子,心中不忍,只能默許了。”
江大嫂說到這里,自責又愁苦的嘆息一聲,說道︰
“唉,制造假貨的主意,還是我提出來的,我丈夫不同意,我就跟他哭鬧,他才去求公公許可的。”
“我沒想到,就是我這個餿主意,害得我們一家分離,大禍臨頭了。”
驢二也嘆了口氣,安慰道︰
“大嫂,你不要怪自己,都是鬼子侵略咱們國家,才逼得咱們家破人亡,顛簸流離。”
“要恨,就恨鬼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