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曜的意思很明顯。
冀州這些達官貴人,世家大族,想要投降嘛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你這會兒投降來的太晚了,哪里還有跟我談判的籌碼?
這血要是不出到位了,那甦曜也不介意多費點功夫,將其連根拔起一口氣推平。
對此,沮授自然也看明白了。
于是乎,他也顧不上崔烈等人之前暗示他盡可能多爭取保留些利益和特權的要求了,直接把心一橫,咬牙說︰
“大將軍,我等冀州世家願意打開族中私庫,將歷年積攢的金銀和田產全部獻予大將軍,只求您能網開一面,饒恕眾人性命。”
“若大將軍能夠應允,我等日後定當對您感恩戴德,唯命是從。”
“嗯,總算是有點誠意了。”
甦曜微微點頭︰
“不過不是獻于我,而是上交朝廷充公,性質可不能亂了。”
“是是是,大將軍公正廉明,一心為朝廷為社稷,某欽佩不已。”
沮授抹著頭上的汗珠,心中忙不迭地送上奉承的話來。
這倒不全是拍馬屁。
現在,他對于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再也不敢小覷半分。
之前在戰場上,甦曜展現出的軍事才能已經讓他震驚,而如今在談判桌上,對方對局勢的精準把控、對分寸的拿捏,更是讓他明白,這位大將軍之才華橫溢。
甦曜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淡然的笑意,說道︰
“沮公與,你是聰明人,應當清楚,今天下之亂,在貧富懸殊,而冀州之亂,根源更在于世家的短視與貪婪。”
“如今爾等既已投降,便要拿出破而後立的決心。”
說話間,甦曜踱步至沮授眼前,直視這位謀士的眼楮︰
“本將軍真正想要的,並非是你們的金銀田產,而是冀州的長治久安。”
“大將軍英明!”
沮授連忙再拜說︰
“冀州經此一亂,百業凋零,正需大將軍這般英明神武之人來撥亂反正。”
“我等冀州世家,願在大將軍的指引下,為冀州和天下的復興竭盡全力,往後但凡有任何差遣,我等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倒也不必,”甦曜輕輕擺手,“但有些規矩,必須立下。”
“其一,限武令必須得到徹底的落實,世家子弟不得再私自豢養私兵,以往爾等的武裝力量還有違禁武器等,必須全部上交,接受朝廷整編。”
“其二,均田令必須得到徹底落實,同時冀州境內的商業貿易,世家不再享有任何特權,包括田產交易在內的所有貿易活動,需遵循朝廷統一的律法,公平公正公開的進行。”
“其三,那些參與叛亂的官員、將領,不論職位高低,一律登記造冊,听候朝廷發落,尤其是賊首韓馥與崔烈,他們身為朝廷的高官與諸侯,卻悍然反叛,冥頑不靈,罪不容誅,決不能讓其逃脫。”
嘶——
沮授聞言,心中一緊,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剛剛既然敢夸下海口,應允讓世家交出一切,私兵也好,特權也罷,自然是保不住的。
但是,第三條的條件可就太苛刻了。
韓馥一個被世家們推舉出來的外來傀儡,必死之局暫且不說,但崔烈還有其他那些附逆的官吏們,之所以主動歸降,不就是想留一條性命嗎?
現在大將軍執意要將他們繩之以法,這可如何是好?
沮授額頭的汗珠滾落得更快了,他深知,這要求一旦傳出去,那些世家肯定會再度人心惶惶,說不定還會生出變故。
“大將軍,”沮授強作鎮定,拱手說道,“崔烈等人雖犯下大錯,但他們如今已然歸降,且冀州局勢未定,若此時嚴懲,恐會讓其他歸降之人寒心,不利于穩定人心啊。”
甦曜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沮授,神色並未有絲毫緩和︰
“沮公與,你是聰明人,當知國法如山。”
“他們身為朝廷命官,不思報國,反而掀起叛亂,若不加以嚴懲,何以震懾天下?又如何彰顯朝廷平亂之決心?”
沮授微微低下頭,心中暗自思忖對策。
他明白甦曜所言句句在理,可冀州如今的微妙局勢又讓他不得不為世家們爭取一線生機。
“大將軍,卑職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如今冀州百廢待興,正需各方齊心協力。”
“崔公等人在冀州影響力不小,若能讓他們將功贖罪,在重建冀州的過程中出力,或許能更好地凝聚人心,也算是給其他犯錯之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我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
甦曜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不耐︰
“但是各位是如何做的?”
“劉虞都給你們做出了表率,但你們還是不願意放棄手中的特權,執意起兵對抗不說,爾等世家還助紂為虐,大力相助,動員舉州之力對抗。”
“如果我听得傳聞不差的話,那個計策還是你出的吧?”
轟——
突然間,沮授大腦一片轟鳴,只听噗通一聲,剛剛站起來的他頓時又跪了下去。
沮授不敢亂說話,生怕觸怒甦曜,而甦曜這邊不理他,只是雙手抱胸,閉著眼楮一言不發。
頓時,帥帳之中陷入了一陣令人胃疼的沉默之中。
最終,還是沮授咽了咽口水,顫抖著打破了沉默︰
“大將軍明鑒。”
“授罪該萬死,願以死謝罪。”
“但冀州世家,已然知曉錯處,若因這懲處之事再生變故,冀州百姓恐又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沮授聲音發顫,額頭緊貼地面︰
“大將軍一心為冀州長治久安,可如今若逼得太緊,冀州剛經大戰的脆弱局勢恐瞬間崩塌,那些本已歸心的百姓,也會因世家的動蕩而惶惶不安,重建之事更是無從談起。”
“乞請大將軍為萬民計,再斟酌一二吧!”
甦曜面色冷峻,目光掃過伏地不起的沮授,感覺時機差不多了,方才緩緩開口︰
“你既然這麼說了,那我就再稍微寬限一些。”
“諸位冀州世家的財產我許你們留三分之一,至于其他從犯也可以不死,罷官去爵即可。”
“但韓馥、崔烈,罪大惡極,叛亂之舉致使生靈涂炭,冀州大地滿目瘡痍,此二人不死,難平民憤,亦難正國法,處死,絕無商量余地。”
“其他叛亂世家,則將一並拆分遷徙,填補關中和中原等地。”
“什麼?!”
“拆分遷徙???”
沮授本來听到大將軍只取一半錢財,且從犯可以免死,還稍微有些欣喜。
結果,這下來一句直接把他打懵了。
世家豪強,賴以維系的根基便是在一地的人脈、田產與家族傳承。其一旦拆分遷徙,猶如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散落四方,還談何家族興旺,何談權勢地位?
沮授抬起頭,滿臉驚惶。
這家伙,雖然人是免死了,但打擊可比要命還嚴重啊!
“大將軍,此舉太過決絕啊!”
沮授顧不上許多,急聲說道︰
“我等家族祖居冀州,在此繁衍數百載,思鄉戀土,如今驟然拆分遷徙,不僅族人難以接受,途中也定會生出諸多變故啊。”
“且不說家族產業如何安置,單是人心惶惶之下,恐會引發民亂,冀州好不容易初定,實在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夠了!”
甦曜一甩袖子,面色冰冷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當我這大軍的帥帳是菜市場不成?由著你在這討價還價?”
“本將軍就直說了,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
“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若是諸位明白事理,願意乖乖配合,屆時就打開城門把韓馥和崔烈給我送過來。”
“若是你們還心存僥幸,妄圖拖延或反抗,那就休怪我大軍無情了。”
說完話,甦曜便一揮手,示意沮授退下。
沮授滿心無奈與惶恐,起身長施一禮,然後倒退著走出帥帳,其腳步虛浮,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