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降了?”
“你說什麼?!!”
開元二年,元月,淮南壽春。
剛剛安頓下來不久的袁術听到了這個消息,人都傻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劉虞不是有十萬大軍嗎?”
“劉虞他不是和韓馥唇齒相依嗎?”
“怎麼會這麼快,這麼快他就降了?!”
“你莫不是拿甦賊的謠言出來唬我?”
袁術額頭上青筋暴起,一把揪住前來稟報消息的士兵衣領,怒目圓睜地怒吼︰
“說!你是不是收了賊人的好處,故意來擾亂我軍心?”
“袁,袁將軍明鑒啊!”
那報信的斥候被袁術揪著衣領,嚇得臉色慘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結結巴巴說︰
“幽州舉州而降如此大事,小的怎敢謊報,這是千真萬確啊!”
“不但來往客商們口口相傳,各地的驛站也都確認了情報”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袁術不依不饒。
“此人所報確實不錯。”
就在那報信斥候差點被袁術遷怒砍了腦袋的時候,長史楊弘與主簿閻象匆匆而來,證明了這個傳聞的真假。
“如今洛陽偽朝把劉虞歸降當做了重大政績,廣為傳播,就連那劉虞的親筆降書都被傳得有模有樣。”
楊弘微微皺眉,拱手說道︰
“劉虞本人更是不但沒被追究罪責,還被授予高官,位列九卿之首,入京做了太常”
——“混賬!”
袁術飛起一腳,頓時將眼前案幾踢翻,上面的杯盞滾落,摔開了個粉碎︰
“劉虞匹夫,恬不知恥!”
“坐擁十萬大軍,竟為一己之私,背叛世家,背棄盟友,去享受高官厚祿,實在是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袁術飛起,不過他們的理解與實際上其實還是多少有些偏差的。
劉虞是入了京做了太常沒錯,不過如今的太常,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什麼九卿之首了。
畢竟,朝廷改制,三省六部制取代了三公九卿。
三公既廢,九卿自然也不會再像曾經那樣權勢彪炳。
沒錯,九卿沒有被廢除,而是其職能被削弱和分化,變得更加的專業化,改為九寺,主要承擔禮儀、祭祀、物資管理等具體事務執行,與六部形成“部定政策、寺管實務”的分工模式。
就拿劉虞如今的太常寺卿來說。
昔日漢之太常,那是九卿之首,僅次三公的要職。
其掌管宗廟祭祀、天文歷法、醫藥管理及經學教育等等一大籮筐事務,可直接參與國家禮儀制定與執行,兼具了文化和教育職能。
而今日甦曜改革後的太常寺,其職能被削弱,不再負責政策制定,僅專注于祭祀與禮樂管理,如宗廟和各種祭祀活動,其他的如天文、醫藥等職能則轉移至欽天監與太醫院。
其官員品級也只是從三品,與禮部尚書的正三品差了一級。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此時由于還要顧慮下世人的習慣,並沒有把太常寺直接扔給禮部直管,而是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機構來運作,其相互平行,分工合作,六部制定政策與監督結果,而九寺則只負責政令的執行。
因此,以這個職位來安置歸降的劉虞在甦曜看來也就再合適不過。
畢竟,再怎麼說劉虞也是個造反派,雖然如今放下武器早早歸降了,但是沒道理官位不降反升,那不就成鼓勵造反了嘛。
對此,朝中諸公們也是紛紛認可贊同,只不過如袁術等外界諸侯,遠離朝廷中樞,對于甦曜改制的內容多是道听途說,沒有系統了解,自然難窺全貌,一個個把劉虞罵的是狗血淋頭。
“劉使君,袁公路遣使,要與使君締結同盟共抗甦曜,不知您意下如何?”
荊州,南郡治所襄陽城。
刺史府中劉表听到幕僚轉述袁術的提議後,微微眯起雙眼,手指輕敲案幾,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
劉虞投降的消息太過勁爆,他身在荊州,距洛陽較近,其實比袁術要更早得知此事。
那真是一個晴天霹靂。
劉氏諸侯中,威望最高、兵力最多的劉虞竟然最先退場,而且還是以舉州歸降的方式退場,毫無疑問,這是讓他們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而隨著劉虞的退場,如今天下,公開與甦曜對決的諸侯也就只剩冀州韓馥與淮南袁術了。
因此,不管是韓馥還是袁術,都在頻頻活動,聯絡諸侯,以求公抗甦曜。
袁術身在淮南,還稍微好點,同盟邀請的意向不是太過緊迫。
那韓馥身處戰火之中,不但失去了北方屏障,听聞甦曜早先日子也已出馬親征,壓力山大,那是頻頻發信求援,請求劉表出兵北上,逐鹿中原,兩人共同夾擊甦曜。
“劉使君,唇亡齒寒啊!”
“我冀州一旦覆滅,你荊州又豈能無憂?”
“還望使君速速發兵,阻止甦賊暴行,救冀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韓馥的求援寫的是情真意切,言之鑿鑿,也確實非常有道理。
但是,劉表自己也有難言的苦。
他來到荊州時日不長,對地方的控制都沒能完全落實,北方盤踞在南陽的袁紹更是自詡其乃驃騎將軍,根本就不听他劉表的調遣。
于是乎,劉表只能回信安慰,表示荊州方面對其感同身受,願意提供除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在精神與道義上永遠站在韓使君的一邊。
那時,收到回信的韓馥是直接眼前一黑,狠狠的將回信扔在地上︰
“劉表豎子,竟如此怯懦!”
“我冀州生死存亡,他卻只知推諉搪塞。”
“今日不救我冀州,來日甦曜南下,他必死無葬身之地爾!”
韓馥的咒罵劉表是听不到的,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局勢繼續這麼發展下去,那麼再沒人能夠阻擋甦曜。
屆時等待自己的就只能是投降或者死了。
不過,如今袁術的結盟邀請似乎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袁術如今逃至淮南,雖遠離了中原,卻與其治下江夏郡接壤。
比起被中原阻隔的冀州,顯然能給他提供更多的幫助。
而更關鍵的是,據他所知,隨著青州軍北上,袁術也逐漸喘過氣來,正在和袁紹展開對豫州,尤其是他們袁氏老巢汝南的爭奪。
這對于一心想要統治完整荊州的劉表來說顯然是個絕佳的機會。
沒錯,比起歷史上劉表死磕袁術,如今的劉表卻傾向與袁術結盟。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南陽的袁紹取代了歷史上袁術的位置,成為了劉表的心腹大患。
若能與袁術結盟,借助其兵力,或許就可以趁機將袁紹趕出南陽,穩固自身在荊州的統治。
如此一來,即便甦曜日後揮軍南下,他也能憑借更廣闊的戰略縱深與更強大的軍事力量與之周旋。
一念及此,劉表緩緩開口︰“袁術此人,雖驕奢狂妄,但此刻與我有共同之敵,結盟之事,倒並非不可考慮。”
“使君英明!”
听到劉表的意向後,其外甥張允率先發言︰
“袁術在淮南雖根基未穩,但麾下也有不少兵馬,且其與袁紹勢同水火,若我荊州與袁術聯手,不僅能對袁紹形成夾擊之勢,解南陽之困,還能在對抗甦曜時增添一份助力。”
“不只是袁術,還有益州劉焉也可拉攏!”
謀士蒯越接著說︰
“劉焉久居益州,暗懷異志,在當地經營多年,根基深厚,且一直對中原局勢虎視眈眈。”
“在甦曜討董之時,他就曾響應董卓,趁亂出兵關中,不過最後亂局平定太快,他沒討得什麼便宜罷了。”
“如今甦曜勢力膨脹,劉焉想必也深感威脅。我等若與袁術結盟,可設法拉攏劉焉一同對抗甦曜,如此一來,四方呼應,或可形成一股強大的反甦勢力。”
劉表听得連連點頭,雙目放光。
北方局勢他們現在很難插手,但是這南方依然還是諸侯的天下,益州劉焉,荊州劉表,加上淮南的袁術,三者聯合,可據天下半壁。
有這樣堅實的力量,想必甦曜也不敢輕易出手吧?
“沒錯,趁此時機,使君當大力打擊宗賊,再謀奪南陽,壯大自身實力,方能在這亂世中站穩腳跟,再與甦曜一較高下。”
對此,劉表是大為贊同,當即派出使者,出訪自己東西方的兩位潛在盟友,締結攻守同盟,企圖對抗越發強大的甦曜。
同時,接下來他還派出蒯越,用其計謀,設計誘殺了自領長沙太守的甦代和佔據武陵的貝羽等人,收編其部眾,加快荊州內部的整合。
劉表如此,劉焉和袁術自然也不甘落後。
他們或用計謀,或用武力,紛紛抓緊時機進行擴張,兼並周邊領土,為將來可能的戰爭作最後的準備。
不過,比起那些還在努力埋頭發育的幾位南方諸侯,北方焦點位的韓馥,如今已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在牧守府中焦急的來回踱步。
冀州高邑。
窗外春日的暖陽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然而牧守府中卻是空氣冰冷,屋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四面楚歌,四面楚歌啊!”
“諸位,還有什麼計策沒有,可別藏著掖著了!”
韓馥焦慮的發問,然而回應他的卻還是一片死寂。
幕僚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再敢站出來說什麼計策。
畢竟沮授前車之鑒不遠,現在誰還敢再多嘴什麼?
沒錯,騎都尉沮授,就在不久前被韓馥打入死牢。
而他的罪名也非常明白和簡單,那就是獻策不利,致二十萬大軍一敗涂地!
二十萬大軍?
是的!
而這一切都要說回再早些以前,去年歲末,眾人剛剛得知劉虞跪了的時候。
那時,高邑城中一片嘩然,恐慌如潮水般在軍民之間蔓延,那嚴重程度可以說是一點都不比現在輕松。
只要不是聾子和瞎子,所有人都很清楚問題大條了。
本來,東方渤海被破,他們的防線就被撕開了條口子,正在緊急動員準備補充人力。
結果,幽州這一降,更是把整個北方防線全部暴露給了敵人,位于常山郡的高邑城隨時都有被抄後路包圍的危險。
自知大禍臨頭,韓馥那是立刻緊急召集群臣商議對策。
但是,彼時的眾人也多是惶惶不安,除了提出派出使者,請求天下諸侯支援外,很難拿出什麼像樣的對策,甚至還有不少人干脆就勸他投降甦曜,效仿劉虞得了。
那家伙,可把韓馥給氣的是七竅生煙!
踏馬的,當初挑撥老子作亂的是你們,現在事到臨頭,讓老子投降的還是你們?
那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只要起兵,天下響應,必能推翻甦曜那廝的統治?
是誰說冀州之地,九州之首,帶甲百萬,糧秣十年,兵強馬壯,足以與甦曜一決高下的?
“當初爾等的豪情壯志呢?!”
“現在跑出來勸我投降了是吧?”
“我韓某豈是那反復無常之小人?”
“再敢言降者,有如此物!”
話音一落,韓馥便紅著雙眼,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唰”的一聲,將身前案幾劈成了兩半。
韓馥這一怒,滿座皆驚,眾人紛紛噤聲,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議事廳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唯有韓馥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氣中回蕩。
就在這死寂之時,騎都尉沮授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他朝著韓馥拱手一拜,接著就沉聲道︰
“使君息怒,如今局勢雖危,但並非毫無轉機。我冀州沃野千里,人口眾多,若能善加利用,仍有一戰之力。”
沮授的話讓韓馥驚喜又意外。
他很清楚,沮授之前可是一度都非常反對他舉起反甦的,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能出來建言獻策。
當即,韓馥便蹬蹬蹬的沖到沮授面前,拉起他的手詢問對策。
“騎都尉,敢問這計將安出啊?”
其實這沮授的計策說也簡單,就是四個字——榨干他們!
如今形勢危急,已經不能再照著尋常標準來募兵備戰了。
當此時機,就該全面動員。
冀州糧草武備充足,在籍人口有約六百萬之巨,雖然經歷了黃巾之亂,人口驟減,但是短時間內全面動員,再拉出來個二三十萬的大軍也是不成問題的。
那滿大街的流民,只要給他們口飯吃,就能源源不斷地補充到軍隊中來。
當即,沮授便建議韓馥,即刻下令在冀州各郡縣廣設粥棚,吸引流民,將其召入軍隊。
同時,下令各里正亭長,按戶口征兵,務必做到十丁抽一。府庫中的存糧,除預留部分作為緊急儲備外,其余全部撥出用于供應軍隊。對于那些平日里隱匿人口、逃避賦稅的大戶,此番也絕不姑息,派專人清查,按其實際人口數量攤派兵役與糧草供應任務。
沮授詳細地向韓馥闡述著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使君,這流民雖多為貧弱之眾,但只要稍加訓練,補充到軍中,也能壯大聲勢。而從各戶抽調的壯丁,本就生于冀州,保家衛國之心亦有,加以時日,必能成為可用之兵。”
“至于清查大戶,則既能充盈兵員,又能補足糧草,解我軍燃眉之急。”
韓馥听後,當即稱善。
表示對那些大戶們絕不能手軟。
之前他們不是鼓動自己作亂麼?
不是要保護自己的田產不被甦曜均田嗎?
那現在甦曜來了,也該他們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了。
“好!就依公與所言,即刻傳令下去,各郡縣務必全力執行,不得有誤!”
一時間,冀州大地仿若被卷入了一場風暴之中。
各郡縣的粥棚前排起了長龍,衣衫襤褸的流民們懷揣著對溫飽的渴望,紛紛報名入伍,里正亭長們則手持名冊,挨家挨戶地催促壯丁應征,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戶,面對官府的強硬清查,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公然違抗。
畢竟,他們冀州的世家和大戶們可以說在黃巾之亂後吃的盆滿缽滿,均田令對其的殺傷極大,遠非幽州世家可比。
于是乎,在面對甦曜大軍威脅的時候,與幽州舉州皆降不同,冀州則是舉州動員,欲誓死抵抗。
在征募流民與十丁抽一的強大動員力度下,不過半個多月的功夫,又二十萬大軍就被武裝了起來。
他們其中一部分被分派到西方太行山的主要關隘,防止並州和黑山軍的偷襲,另一部分則駐防常山,河間等郡城,加強城防,警惕北方幽州大軍的威脅。
除此以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被派到了南方的戰爭前線,加強進攻,欲一錘定音,先行消滅那如蟑螂般頑強的曹操等人。
不得不說,在危難之下,在沮授等人的精心調度之下,冀州動員速度極快。
一口氣的,南方戰線在增兵之下兵力達到了近二十萬之巨,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
“不需要再磨磨蹭蹭的圍城疲敵了!”
“強攻,給我強攻,一鼓作氣,消滅這些叛匪!”
長史耿武揮刀大喝,命令部將張 、麴義、趙浮和程渙等人發起強攻。
在他看來,短則一天,多則三日,魏縣必破!
不過他卻沒想到,就在自己這邊增兵的時候,朝廷的援軍也到了。
一支打著甦字旗幟的大軍,他們自西方而來,掀起一陣陣塵土,由遠及近的接近戰場。
“那是?”
“大將軍旗?”
“甦曜來了?!!”
“怎麼這麼快?!”
冀州軍中,頓時爆發了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