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上,月色如水。
銀輝灑落在精致的木制欄桿和飛檐翹角的屋頂上,端坐在甦曜面前的甄姜,如一朵盛開的白蓮,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清雅脫俗。
她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關內侯居然說要保她.
這番話讓甄姜感到了連日來從未有過的安心。
她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眼中光澤閃爍。
是啊,袁家固然是權勢滔天,但眼前關內侯又豈是易于之輩?
如果說在孟津渡的時候,甄姜還只是一種純粹樸素的好感和對一位新晉崛起將帥的籠絡的話。
那在今日,看到甦曜器宇軒昂的英姿時,她徹底的震撼了。
那場規模宏大的獻俘和凱旋大典仿佛還在眼前,萬千將士的吶喊、路邊百姓的歡呼還有那些少女們的尖叫聲都交織在一起,震撼人心。
而在大典之上,為甦曜牽馬的那個人,身份更是令人震驚,足以令全城轟動。
那可是十常侍之首的張讓啊!
皇帝竟然派此人來為甦曜牽馬,這份恩榮可謂是深厚至極。
這位關內侯若說要保她,那定然是不會有問題的。
只不過.
甄姜在入京以來連日的踫壁後,已深刻體會到了世態炎涼,尤其是在經許攸一事之後更是深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
一切都有價格。
要說,她家除了當官也是數代經商,對這些本不該陌生。
但一來,若非他家父親早亡,又怎會有要她這長女出頭的一天?
否則,涉世未深的她哪里又有機會被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詞所蒙騙呢。
但這不代表她愚蠢,甄姜也是從小讀書習字,雖不敢說天資聰穎,但稍一細想,也是能琢磨個大概的。
現在她甄家沒了靠山,就像那案板上的魚腩,不但中山叛亂的張純視他們如肥肉,時時宰割,那許攸不也正是如此趁人之危,謀財謀色嗎?
眼前這位關內侯又如何呢?
難道真的如他所說,為了大義便敢于冒著得罪袁家的風險替自己出頭?
甄姜真的怕了。
怕自己滿腔熱血再次被錯付,怕一番付出後又被人愚弄和利用。
于是
收起心中那份感動,甄姜優雅地俯首行禮、款款道︰
“關內侯的大恩大義,不知小女子該何以為報啊.”
“報答麼?”
甦曜環視一圈四周,目光又落回甄姜身上︰
“既如此,那便讓我睡一晚吧。”
“啊?!”
“什麼?!”
“.”
一時間只見那是甄姜捂嘴,丫鬟挑眉,連小春也是撇了撇嘴。
緊接著,就在甄姜眼上剛剛蒙了一層水霧的時候,那丫鬟小玉叉著腰怒道︰
“我家主人也是堂堂中山無極甄氏的大小姐,清清白白的女兒身,怎能容你如此輕薄!”
“小玉,不得無禮!”甄姜趕緊起身拉住丫鬟。
但她心里卻是哇涼哇涼的。
關內侯對她有想法,她自然是明白的。
女孩子一般對目光都是非常敏感的。
而甄姜由于自小就異于常人的過快發育,就更是如此了。
時常都能感到那些火熱和輕薄的視線。
這樣的身材讓她非常苦惱,甚至用來雙層的裹胸也沒法阻止。
而在孟津渡時,甄姜就從甦曜的目光里捕捉到了那一閃即逝的火熱。
但,不知為何,一向對旁人視線討厭的她,在那時卻感到了一瞬間的欣喜。
甚至在之前,甦曜從街道上飛身而上,闖入她與許攸的會談時,她也是不但沒有感到無禮反而還有絲激動和期待。
但現在,甦曜的話對她卻不吝于當頭冷水︰
“在關內侯眼里,小女莫非就只配這一夕露水姻緣麼?”
甄姜雙手環抱托在胸前,只眨眼間,一縷淚珠就從眼角落下。
真是楚楚可憐又誘人心弦。
——“停停停”
婢女小春伸出手,跺了下腳,滿腦門的黑線︰
“你們在想什麼呢?
我家主人只是想拜托你們讓我等留宿一晚而已!”
“啊?”
“此言當真?”小玉瞪眼。
“那不然呢?!”小春也叉起腰來,一指窗外“沒看我們那麼多人都在外面呢嗎?”
听了小春的話後,場面一度變得極為尷尬。
甄姜愣住了,淚水還掛在眼角,深深的低著頭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胸口。
小玉則是滿臉通紅,顯然是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感到羞愧,她偷偷地瞄了一眼甄姜,見她並沒有責怪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氣。
至于小春,則狠狠的瞪了甦曜一眼,似嗔似怨,仿佛在說
“咱能別用這麼容易惹人誤會的說法麼?!”
對此,甦曜則是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似乎是想笑,但又覺得不太合適。
沉默,維持了一會後,還是由甦曜打破了。
只听他干咳一聲︰
“我們暫時沒找到地方住,我看你家挺大,不知甄小姐可否讓我等留宿一宿?”
听了甦曜的請求,甄姜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抬起頭眼神復雜的看了眼甦曜。
混亂的情況沖擊她的大腦,她搞不懂這位恩榮正盛的關內侯為何會在大典之夜沒地方住。
但她還是很快恢復了優雅和從容。
甄姜微笑著點頭,仿佛剛才那場誤會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說︰
“寒舍簡陋,還望關內侯莫要嫌棄。”
說完之後,甄姜便囑托小玉負責接待甦曜等人,然後便托了個借口離開。
而接下來,直到甦曜等人離開時,也再沒見過這位甄府的主人一眼。
次日,清晨。
公雞剛開始打鳴時,甦曜便在紅兒與小春的服侍下換好了一身莊嚴的朱紅色武官朝服,腰掛金印紫綬。
又在眾人殷切的叮囑與期盼下,前往城內。
誰知,城門剛開,他便撞見了在那守了一夜的黃門侍郎鐘繇。
在澄清誤會後,鐘繇便一邊派人去甄府接甦曜的家眷和行李進城安置,一邊親自引著甦曜前往北宮參加朝會。
其實按常制,不管是騎都尉也好還是關內侯也罷,雖然都有資格列席,但並非每次朝會都要參與的。
更多的,他們還是一個隨時待命听候差遣的清貴閑職。
有事派差,無事交職。
而這一次,鐘繇之所以急火火的在城門口守了一夜,繼續安置甦曜家眷的任務只是其次。
最關鍵的還是,皇帝離開前下的那道口諭。
他要求甦曜今日準時上朝。
這下可好了,本來以為只是給人帶回來,參加完典禮便可以交差的鐘繇發現自己的任務又多了一項。
只能硬著頭皮在馬車上給甦曜講了一路上朝時的注意事項。
但,即便如此,鐘繇也還是擔心,怕在今日這百官列席的大朝上這位新晉勛貴會君前失儀,讓自己陰溝里翻船。
畢竟,以這位關內侯一路來的作風,鐘繇要是能說不擔心那才是見了鬼。
蒼天啊,請保佑下來一切都順利吧!
鐘繇默默的祈願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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