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且說沮授回到高邑城便直奔崔烈府上。
這時,眾世家的核心人物早已等候多時,但他們一听到沮授帶回的消息,現場頓時是一片嘩然。
眾人放聲叫罵者有之,哀婉嘆息者有之,還有人在慌亂中來回踱步,不知所措,上首的崔烈更是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都願意俯首投降了,那個大將軍竟然還不放過他。
“就是啊!”
“這姓甦的真是欺人太甚!”
“崔公已放下身段,獻上降表,他竟還如此步步緊逼,非要置人死地不成嗎!”
崔烈的女婿發出一聲怒吼,緊接著現場眾人也紛紛附和,一時間,廳內咒罵聲不絕于耳。
不過很快的,他們的焦點就不在崔烈,而是轉移到真正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地方。
“天吶!混賬啊!”
何通發出一聲哀嚎︰
“拆分遷徙,這不是要毀了我等家族的根基嗎?我何家在冀州幾代經營,好不容易才積攢下的這點家業和人脈,一旦離開此地,那還能剩下什麼?”
“哼,你那區區幾代人的家業又算得了什麼?”
一旁的審配握緊了拳頭︰
“我審氏高帝時便世居魏地,歷經兩漢數百年風雨,根基深厚。這一遷徙,我家族宗廟如何安置?列祖列宗的牌位難道要我們帶著四處漂泊?家族傳承一旦中斷,我等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先輩!”
緊接著,田豐也是搖頭嘆息︰“這不是明擺著嘛,那甦曜就是要借此機會清洗冀州。”
得知消息的田豐人都麻了。
講道理,這里面他算是相當無辜的了。
韓馥此人志大才疏又嫉賢妒能,田豐審配雖然素有名望,但在這里根本是不得重用,比不了耿武閔純等人,只在牧守府掛了個閑職。
但是,這一次甦曜大筆一揮,所有的參與者都被卷入其中,哪怕田豐審配二人此前未深度參與韓馥的軍政事務,也難以獨善其身。
“如此條件又怎能答應?他這麼大肆牽連,難道就不怕我等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嗎?!”
審配盯著沮授,雙眼泛紅,額上青筋暴起,發出憤怒地咆哮。
顯然,這個苛刻的條件激怒了眾人,在場絕大多數人都自認無辜,不該遭到如此對待,一時間,對于拿回這屈辱條件的沮授是橫眉冷目。
沮授迎著眾人的怒目,發出一聲苦笑︰
“諸位,事已至此,憤怒與抱怨皆無濟于事啊。”
“那甦曜手握重兵,又挾朝廷大義,鐵了心要干此事難道我等還能執意相抗不成?”
“二十萬大軍都不是他對手,就靠城里現在這萬余膽戰心驚的兵馬,咱們拿什麼拼死一搏?”
“到時候,玉石俱焚之下,咱們才是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那起碼我們還有骨氣在!”
審配猛地一拍桌子,怒聲呵斥︰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是啊是啊!”
崔烈的女婿也跟著叫嚷起來︰
“沮公與,我看你不是被他甦曜嚇破了膽,就是他派來的奸細。”
“難道說,我等若不同意,那姓甦的還真的敢把咱們冀州世家都殺光不成?”
“不可能嘛!”
“如此辣手,他甦曜就不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背上千古罵名?”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在切身利益受損下,在兩人的帶動下,眾人群情激奮,紛紛斥責沮授,僥幸心理佔了絕對上風。
看著這些瘋狂的人群,沮授心里拔涼拔涼的。
就這時,崔烈站了出來︰“行了,都別吵了。”
見眾人爭吵漸熄,目光匯聚過來,崔烈深吸口氣,宣告說︰
“老夫已決定,明日便親自前往甦曜大營,獻上韓馥和老夫的人頭,以求大將軍寬恕冀州百姓。至于你們,還請務必配合大將軍的安排,保全家族,保全冀州的未來吧。”
“什麼?!”
“岳丈大人?!”
“崔公你這是要犧牲自己嗎?!”
眾人聞言,一片嘩然,臉上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
崔烈的女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抱住崔烈的腿,淚流滿面︰“岳丈大人,您萬萬不可啊!您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絕無生還可能。我們怎能讓您為了我們去送死?”
審配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崔公,您一世英名,為冀州世家殫精竭慮,如今卻要以這般慘烈的方式落幕,我等于心何忍?”
“是啊崔公。”
何通一臉焦急說道︰
“您若去了,我冀州世家便如群龍無首,更難抵擋甦曜的壓迫。咱們還是再想想辦法,定有其他出路啊。”
“沒錯,崔公莫要沖動啊。”
田豐也是眉頭緊鎖,上前一步︰
“那甦曜之意,絕非僅要您和韓馥的人頭,而是要徹底掌控冀州,摧毀我世家傳承。您即便去了,恐怕也未必能如您所願,保得眾人平安啊。”
“但我不去的話,咱們怕是必死無疑!”
崔烈長嘆一聲,滿臉滄桑︰
“你們不懂的,我在京師和他打過交道,我為何反甦?那是因為老夫我太清楚,這個大將軍,絕非世俗的規則所能束縛!”
“今日他既有大義在手,又有重兵在握,咱們若不能給他個滿意的交代,他是真的能把冀州攪個翻天覆地的。”
“可是崔公,”審配咬著牙,不甘心地說道,“難道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任他魚肉?我等家族數百年傳承,難道就要在這一代毀于一旦嗎?”
“毀于一旦倒也未必。”
崔烈搖了搖頭︰
“諸位可還記得前漢時的陵邑制?”
“當時,朝廷為了充實京畿之地,削弱地方豪強勢力,將天下郡國的豪強大族遷徙至諸帝陵邑周邊。那些被迫遷徙的家族,起初也是怨聲載道,以為家族根基就此被撼動。可實際上呢,歷經幾代人經營,不少家族在新的地方依舊繁榮昌盛。”
眾人听聞,皆是一愣,田豐目光一閃,若有所思道︰
“崔公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將這次拆分遷徙,當作是一次新的機遇?可這其中艱難,又豈是說說而已。”
“陵邑制下,朝廷對遷徙家族還有諸多扶持,如今那甦曜又豈會管我等死活?”
“況且如今關中、中原等地不說是歷經戰亂、百廢待興,也是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我等貿然前往,能有幾分把握立足?”
“元皓,事已至此,我等更多選擇嗎?”崔烈是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