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鎮,巡檢司公衙。
    江寧公衙和一般的巡檢司公衙略有不同的是,這里的布局更像是縣衙。
    六戶、公堂、監獄、吏舍等一應俱全,唯一不同的是捕班、快班這些衙房,換成了巡檢兵舍。
    童福山現在正在刑房翻看卷宗。
    他沒有讓任何人進來,就讓趙遠在門口守著,誰也不許靠近。
    門口的趙遠有些抓耳撓腮,時不時探頭往房內張望,只是有童福山的嚴令,不敢進去。
    揮手招來一個小吏,頤指氣使道︰“沒看到通判大人正在審閱卷宗嗎?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還不趕緊沏壺茶送進去?你們巡檢司要是沒有好茶葉,去我車上拿。”
    “誒,是,是,我現在就去辦。”
    到了巡檢司,總不能真的喝童大人自帶的茶葉吧?沒多久小吏就沏了一壺茶送了進來。
    趙遠給了他一個顏色,後者會意點點頭,低頭端著茶盤就走了進去。
    “通判大人,您的茶。”
    童福山有些不悅的抬頭掃了他一眼,隨手指了指案幾︰“擱那吧,沒事不要再進來了。”
    “是。”
    小吏擱茶的時候,眼楮似有意似無意掃了一眼桌面,迅速低頭退了出去。
    出門之後,小吏沖著趙遠搖搖頭,嘴唇輕輕翕動︰“就是巡檢司歷年陳案,沒什麼特別的。”
    趙遠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有些不耐煩的示意小吏離開。
    小吏走後,他又控制不住的陷入沉思。
    童通判從大勝關回來後,什麼事情都不做,一頭就扎進了刑房的陳案中,他要做什麼?
    總不能真是心血來潮想搶推官的活,破點陳年舊案立功受獎吧?
    屋里,童福山若有所思目送小吏離開後,將最上面的案宗掀開,露出下面一摞略顯陳舊的卷宗。
    卷宗上寫草草著一行字——永樂十六年柒月十八,武陵鄉王家坳陳氏女失蹤案。
    下面是對陳小小失蹤的一些草草記錄,包括報案記錄、發回江寧審核的記錄,以及一些個人信息。
    但對于具體案情只有寥寥幾筆帶過,和陳平說的差不多。
    在陳小小離開王家坳後就直接失蹤,包括對其在揚州做青樓女的事也有過訪查,不過是查無此人。
    童福山眯著眼楮,將這短短幾行字的卷宗看了不下十遍,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疑點也越來越多。
    一個從未出過遠門,最遠可能只到過江寧鎮的小女子,是怎麼在沒有路引的情況下離開江寧的?
    就算王具沒有對陳小小做出任何阻攔,難道這一路上的皂丁、捕快、巡檢、城防,都不對她做任何檢查?
    好,童福山可以假設這些城鎮都人浮于事,那她難道不住店?住店沒有路引也不登記?
    那些客棧掌櫃的就不怕因為住客沒有路引而被審查、處罰?
    一個大活人,只要活著就一定有痕跡,可這個陳小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麼可能不讓他起疑?
    還有關于揚州的謠言。
    童福山假定這是謠言。
    陳小小為什麼要去揚州?
    從江寧鎮出發距離南京並不算遠,往北百里過牛首山就是南京,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越過太湖,跑去東北方的揚州做什麼?
    難道是因為陸路危險,選擇先走陸路,再轉水路上京告御狀?
    這麼走不是風險更大嗎?
    這些疑點堆積在一起,只會讓童福山的疑心越來越重,甚至一些不好的猜想漸漸浮上心頭。
    將陳小小失蹤的案卷合上,塞回原處,童福山的目光落在下面的案宗上。
    桃園溪分尸拋尸案。
    被拋尸的是一具女尸,仵作推斷年齡約在1416歲之間,尸首被發現在長源溪支流旁邊的桃林。
    尸首被發現的時候,仵作就進行了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拋尸前35天,也就是永樂十六年柒月十三至柒月十五之間。
    但被發現的尸首因為被分尸,且只找到四肢、部分軀干,頭顱未曾尋到,難以確定死亡原因。
    仵作在尸首上沒有找到致命的傷口,肺部未發現泥沙,初步懷疑是被人勒死或者割喉,但沒有證據佐證。
    但死前曾有多次遭遇侵襲的痕跡,且非一人所為,身上的淤青多達幾十處,但不是致死原因。
    雖然江寧鎮不大,但類似這樣的案件也有過,之所以引起童福山的警覺,是因為這件案子並不是陳年舊案,而是和陳小小失蹤的時間太相近了!
    假設陳小小在柒月十三離開江寧就遇害,和陳平托人報案、立案的時間柒月十七,太過巧合了!
    “難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每每需要考慮問題的時候,童福山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學著甦謹用指節敲擊桌面。
    一聲聲‘篤’‘篤’的敲擊,似乎能給他提供無數的靈感。
    “假設陳小小是被人滅口後分尸,那殺人者是誰?王具?還是王家坳的人?”
    還有一個點十分重要,就是那具被發現的女尸,死前的遭遇,還有體內留下的痕跡。
    這就說明凶手不止一個,至少有人是共犯,協助殺人!
    “畜生!”
    童福山盡力壓制著心底的怒火,好讓自己保持冷靜。
    現在兩份案宗他早已熟記于心,也不必將案宗帶走,從而招致懷疑。
    起身離開案幾,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沒有異樣,這才緩緩拉開房門。
    “童通判,您忙完啦?”
    趙遠帶著諂笑上前︰“您要不要先用午膳?”
    “嗯,你去準備一下吧,本官茶喝得有點多,去方便一下。”
    “誒,好 ,您不知道,江寧這邊雖然窮,但是魚確實鮮的很,巡檢司這邊的廚子手藝還湊合,你可得嘗嘗。”
    “是嗎?本官都讓你說的饞了,那一定得嘗嘗。”
    “好 ,您稍等,很快就得。”
    趙遠剛剛轉身,童福山的臉色就冷了下來,輕輕哼了一聲,轉身朝恭房走去。
    恭房附近沒什麼人,只有一個負責灑掃的老頭。
    路過老頭身邊,童福山沒有停留,但他的手不經意的松開,一個紙團落在地上。
    老頭不動聲色的輕輕一掃,將紙團撥進了簸箕,慢悠悠的轉身繼續掃地,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到後院徹底灑掃完畢,這才收拾好東西,將工具歸位從後門離開。
    “怎麼樣?童大人有沒有說什麼?”
    一處無人的巷道內,接應到老頭的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童大人被人盯著不方便說話,不過他給了我一個紙團。”
    這老頭不說話則以,可一吭聲居然中氣十足,顯然不是老年人該有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