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無法言語的魏西多言,淤旱側身讓路,直接道︰“柏大人隨我來。”
語氣堅決,態度堅定,反而正中決定大鬧綠月大潮的魏西下懷。
出了客房,淤旱帶著魏西在幾千年前的海岸附近徐行。淘澄千古的海水拍打著漆黑的礁石,紛紛為大妖讓路。
遠處人族的慘叫聲忽近忽遠,鑽進魏西的耳朵,像是解脫前最後的怒吼,提醒她此處江山絕非人有。
海水被鮮血染紅,宣示著這場妖獸慶典的殘忍。
淤旱似乎得了掠溪的囑托,又或是瞧見了魏西頸間的傷痕,路上這頭風塵僕僕的大妖自顧自介紹起了東夷的風土人情。
淤旱講話不緊不慢,又沒有過分輕慢人族,乍一听像是個好脾氣的妖獸。
但魏西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
與暴躁的灘蘚不同,淤旱是個彬彬有禮的大妖,甚至稱得上過分的疏離。
這一點在隨後的瘋言瘋語中得到了印證。
“東夷這邊都是海水,我不喜歡。還是沙漠里的水更為寶貴,更為純粹。”
魏西驚訝,魏西警覺。
淤旱不管“柏大人”,或者說它就沒把柏大人當成,自顧自道︰“南江我不喜歡,黏糊糊的,二哥願意在那倒好。長生木把那邊弄得到處都是綠色,過猶不及。”
“還得是在沙漠里,人會為了一點水打得頭破血流,他們才會珍惜來之不易的水,你說呢?”
魏西不得不承認,掠溪、灘蘚和淤旱確實是親姐弟——這種對人族的惡意如出一轍,最多是表現形式不同。
當然魏西不覺得這幾頭大妖不可理喻,妖人兩族敵對並非一日兩日,對敵人心狠手辣情有可原。
你以為此時的人族不想把妖獸當祭品嗎?是現在沒有那個能力知道嗎?
後世證明,人族對妖獸下手也是一樣的凶殘。
見“柏大人”若有所思,淤旱微微一笑,繼續道︰“人族還是蠻有意思的,純淨的品格雖少,但至少存在。”
淤旱的長相很有迷惑性,但說的話實在讓魏西毛骨悚然。
“綠月大潮在即,柏大人還是抽時間解決了那個小麻煩才好,”淤旱忽然失去談性,語氣萎靡,“妖首的耐心可是極其有限的。”
魏西心中冷笑︰什麼小麻煩?我就是你們的大麻煩!
決心找茬的魏西面露難色,正巧這些上古大妖都愛強人所難。淤旱高興地又開了兩朵花,立刻拐去找那個所謂的“小麻煩”。
于是,魏西第一次見到了左緋。
說實話這並不算真正的見面,魏西很清楚眼前形容狼狽的人早就死了,尸體喂大的魚都不知繁衍了多少代。
但左緋光彩奪目遠超生死。
至少設身處地,被關在藤蔓編成的圓球里,身體扭曲成一個夸張的圓形,魏西是笑不出來的。
圓球中的少年胡子拉碴,估計被關在此處至少三日。見有人來,他雙眼發亮道“這是從哪來的高人?快來讓小道認識認識!”
魏西眼神掃了掃,卻見此人被關在藤蔓圓籠中,上有石梁橫于半空,籠子被重量墜的離海不足半丈。
自稱“小道”的少年以一種鋪開的古怪姿勢被關押在內,腦袋緊緊貼在籠子上,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勒出紅痕,眼神不見疲累。
魏西若是在海邊長大,便能根據此人衣服下擺處深深淺淺的痕跡準確猜出此人被關押在此的時間。
不過魏西也知道大海潮起潮落,眼前籠子的高度,水位上漲免不了被淹沒一部分,至于籠子里的人能不能活下來完全看運氣了。
海水何時來,海水何時去,是淹沒到腰間,還是浸泡過頭頂,被關在此處的人一概不知,著實是折磨人的好手段。
淤旱饒有興趣的看著籠中人,似乎過了過眼癮,這才開頭道“左緋,你還不服軟?”
听見這話,左緋抻長了脖子為此他甚至把小腿向腰部折疊了片刻),怪叫道“什麼服軟?小道全身上下都硬邦邦!听不得軟字!”
淤旱笑得溫和,回道“是嗎?我看你嘴是最硬的,等綠月大潮來了,你還泡在這兒誰都救不了你!”
左緋哼哼唧唧道“哎呦!這叫什麼話?這個潮水那個潮水,不都是泡我嗎?就是給我泡出芽子來,小道我也沒辦法啊!”
說到這兒,左緋向著魏西擠了擠眼楮,後者心頭升起一股古怪感。
果不其然,魏西听見左緋賴嘰道“怎麼,淤旱大人千里迢迢回來,這腦袋上的花都不開了!快來我這兒泡泡!我給你騰地方!”
淤旱笑里藏刀的本事比帶著一幫畸形手下的灘蘚強多了。
面對以一種怪異姿勢挪動屁股,小嘴巴巴個不停的運費,淤旱只是笑了笑。
接著淤旱手指微動,陰陽氣縈繞在指間。
魏西默默往後撤步,要不是還需要柏大人這個身份,她估計要讓這具紙糊的身體隨風而逝了。
而左緋無處可躲,連帶著圓籠一起整圈擺動起來,在空中劃出立起的圓形殘影。
魏西心中嘖嘖稱奇——這些上古妖獸品行如何她不好說,脾氣是一個賽一個的差啊。
被迫在修仙世界上演被動大回環的左緋顯然也不好受,原本還有點血色點綴的臉變得煞白,幾欲嘔吐。
但正如左緋本人所述,他渾身上下都硬,這會也能硬氣的不求饒。
淤旱這麼耍了左緋十來圈,這才收了神通,轉頭對魏西道“柏大人,這小道士不老實,之前為了點破事,找上門來。如今綠月大潮在即,留著他不好,還請大人出手,抹了他的記憶才好!”
“柏大人”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但這不影響敏銳的魏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抹了記憶?這南江來的柏大人能夠抹去人的記憶?
魏西想起丟失的那一段記憶,又想起自己在南江的種種,心中已然有七分把握認為失憶一事與長生木有關。
加上自己把【本我】帶出了南江,或許陰謀里還有長生木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