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和星面面相覷。
什麼?誰?持明龍尊?
丹恆是飲月君?!
是哦……他是仙舟人……
等等,他還真是龍王啊?!
三月七險些驚叫出聲。
她下意識扣緊星的胳膊,余光瞥見上百個神情認真的侍者,連忙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星的痛感越發強烈,令她微微蹙起眉頭,她輕拍三月七的手背。
三月七忙不迭收回手,低頭仔細打量同伴的胳膊,確定沒有任何痕跡後,松了口氣。
顧及仙舟的特殊性,她們沒有說話,只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眼珠四處亂轉,用眼神代替心中的千言萬語。
十幾米之外的丹恆僵在原地。
上百人如有實質的視線,宛如夏日烈陽,好似要在他的身上燙出一個洞。
怪不得景元讓列車走專用航線……
這要是讓別人看見……
丹恆的臉頰泛起熱意,頭腦變得越發昏沉。
率先開口點破他身份的領頭人,上前一步,大聲喚回他的思緒︰
“龍尊大人——”
丹恆下意識朝那人看了過去。
其余人見狀,也跟著效仿那人,此起彼伏地喊著︰
“丹恆大人……”
“飲月君——”
“龍尊大人!”
上百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仿佛置身于夏夜的密林,耳邊有無數只知了在叫。
丹恆極力忽略同伴們和上百人的注視,以及不斷在耳邊回蕩的、好似幻听的噪音,繃著臉快步朝前走去。
距離逐漸拉近,他看到第一輛星槎旁站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是羅浮任期最久的將軍,岱陽。
丹恆看向岱陽身側的那艘星槎。
羨魚那家伙肯定在里面!
岱陽邁步向前,擋住丹恆的視線。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丹恆一眼,接著五指並攏指向星槎,柔聲道︰
“龍尊大人,請吧。”
“稍等。”
丹恆抿了抿唇,他轉身和瓦爾特小聲說了幾句。
隨後兩人快步來到三月和星面前。
丹恆出言催促同伴。
“走吧。”
三月定定地看著他。
“丹恆,你真是——”
話說一半,丹恆打斷道︰“好了,等會兒再說。”
岱陽稍慢一步,來到他們身旁,微笑著為三人指引方向。
待同伴們和岱陽坐上同一艘星槎,丹恆長出一口氣。
他冷下臉,一路小跑來到第一艘星槎前,俯身看向里面那人。
丹恆怔愣一瞬。
對方這次換下仙舟服飾,穿著一身黑色正裝,胸前佩戴一枚黃鑽胸針,鼻梁處架著一副眼鏡。
丹恆坐上星槎,咬牙道︰“還真是……破費了啊。”
羨魚微笑。
“還好,不算破費。”
“持明族只花了你十天的零花錢。”
丹恆緊皺眉頭,忍不住問︰“為什麼?”
羨魚將雙方親友踫面的那場聚會稍加潤色,對丹恆說︰
“丹楓在我和鏡流的訂婚宴上,給我找了三十二位侍從。”
丹恆︰“……”
丹楓,你這是在干什麼?!
以羨魚的性格……
他沒在數字後面加兩個零就已經很不錯了!
丹恆心中火氣瞬間消了大半。
他默然片刻,憋出四個字。
“我不是他。”
羨魚聳了聳肩。
“我知道,可是這招對丹楓沒用啊。”
“景元試過,他當時一點都不覺得尷尬。”
丹恆不可置信。
龍王歸位這招還不夠尷尬嗎?
羨魚耐心解釋。
“龍尊日常出行,最精簡的配置是十六位侍從。”
“持明族內部稍微正式一點的活動……最少上百人,最多可能……”
羨魚頓了頓,給出一個較為保守的範圍。
“幾千人到幾萬人?”
丹恆︰“……”
丹楓,你們持明龍尊是什麼王公貴族嗎?!
比「仙舟之父」還尊貴無數倍的那種?!
奴隸制都已經被羨魚廢除幾千年了!
怎麼仙舟里的持明族還是這副做派?!
羨魚把手搭在丹恆肩膀上。
“好了,這都是持明族人的一片心意。”
“再說了,你好不容易帶朋友回家,我們總要給你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啊。”
丹恆拍掉羨魚的手,沒好氣道︰
“我是不是還要向你道謝?”
羨魚絲毫不生氣,反而笑著收回手,說︰
“不客氣,應該的。”
丹恆無語凝噎,隨後說︰
“現在的持明族不需要龍尊和龍師。”
羨魚挑眉。
“可是他們還指望著你這位龍尊主持大局,還需要你出席持明族的內部活動。”
丹恆沒有說話。
丹楓替他攔了幾百年。
剩下的事……還是讓他自己處理吧。
正想著,羨魚說︰“你在列車住得慣嗎?拍過房間的照片嗎?”
丹恆微不可察地蹙起眉頭。
他記得羨魚當過無名客,住過列車上的房間。
丹恆心中困惑,卻還是掏出玉兆,找出照片,遞給羨魚。
羨魚大致掃了一眼,把玉兆還給丹恆。
“嗯……有點小,你住得慣就行。”
“「仙舟之父」都住得慣……”丹恆接過玉兆,揶揄道,“我這位毫無實權的龍尊,自然也住得慣。”
羨魚听慣了這類說辭,倒是沒說什麼,只問︰“巡鏑夠用嗎?”
丹恆心說,這是怎麼了?
他知道自己從羨魚臉上看不出什麼,卻還是回望過去。
“不缺巡鏑,夠用。”
“夠用就行。”羨魚像是隨口一問,他掏出玉兆,給丹恆轉發了三篇文檔。
“這是羅浮為無名客擬定的行程,你們挑一下。”
丹恆動作迅速,點開他和景元的聊天界面,詢問對方。
【羨魚怎麼了?一會兒問我住宿條件,一會兒問我巡鏑夠不夠】
對面的景元忙里偷閑。
【大概是因為……平行世界的你,拿不到零花錢吧】
丹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景元這是忙昏頭了?怎麼還跟平行世界扯上關系了?
丹恆切回文檔,將三份文檔轉發到列車的群聊里,再點開一看,表情逐漸凝固。
“這些景點的地址……”
怎麼看著一個比一個眼熟?
“部分旅游景點之前是龍尊的私產,現在是應星的。”羨魚十分貼心地補充道,“餐廳是白珩朋友的。”
丹恆再往下看,瞅見博物館的地址,嘴角一抽。
這好像是羨魚的其中一套房產?
每一位來到仙舟的游客,都會將仙舟博物館寫進旅行計劃中。
換作平日,還能找借口提前閉館清場。
好巧不巧,列車正好趕上懷恩節。
博物館前腳清場、給游客退票,後腳這則消息就能傳遍整個寰宇。
與其去博物館看擺件,倒不如去羨魚家里看。
丹恆與同伴商討過後,選擇了第二套方案。
既有三月想要拍照打卡的羅浮熱門景點,又有景色優美、僅供他們參觀的私產。
敲定旅行方案後,星槎開始調轉方向。
丹恆想了想,主動提起他和朋友為羨魚挑選的禮物。
“我很喜歡。”羨魚先是點頭,接著問,“你對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志同道合?三觀一致?”
羨魚拋出的話題過于跳躍,丹恆听後,愣了一瞬,沒等他回答,對方又說︰
“他們這種人……就算你開著殲星艦,炸毀某顆星球,或是毀滅某個星系,ta也會幫你收尾,讓你全身而退。”
“你認為……這種人是你的朋友嗎?”
丹恆在心中斟酌著措辭,片刻後,他說︰
“他是我的朋友。”
丹恆不會毀滅星球或星系,朋友更不會替他收尾。
“我們之間……不會發生這種事。”
羨魚點了點頭,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條項鏈,遞給丹恆。
圓形金屬吊墜上刻畫著極為繁復的圖案,鏈條光潔如新,似乎從未被人佩戴過。
丹恆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他仔細辨認,吊墜上的圖案正是朋友家族的族徽。
“沒有盒子嗎?”
羨魚一時犯了難。
項鏈一直放在系統背包里,他上哪兒找盒子?
他和丹恆在星槎上找了半天,最後他翻遍全身,從胸前口袋里找出一塊手帕。
丹恆小心翼翼地包起項鏈。
同時,星槎抵達了他們的第一站,仙舟博物館。
丹恆環顧四周,星槎少了一大半,瞬間松了口氣。
再轉頭,羨魚稍慢一步,撩動右側額發,露出耳朵上的龍形耳掛。
他的視線朝右側偏移,表情若有所思,似乎正在傾听另一邊的對話。
丹恆低聲問道︰“怎麼了?”
羨魚朝他笑笑。
“沒什麼。”
丹恆不肯罷休,繼續追問︰“發生什麼事了?”
羨魚抬眼,看向岱陽身後的三位無名客,低聲回道︰
“它不會打擾我們的旅行。”
丹恆忍不住腹誹。
這是旅行的問題嗎?!
羨魚上前幾步,朝眾人微笑。
“你們好,我是維克托。”
丹恆不發一言,緊抿著唇。
三月和星摩拳擦掌,勢要讓丹恆坦白一切,結果迎面踫上一位陌生人,只得偃旗息鼓,和瓦爾特一同和對方打招呼。
“歡迎大家來到仙舟羅浮。”岱陽看向羨魚,柔聲介紹,“這位是維克托先生,旅途中如果有什麼問題和要求,請隨時來找我……”
排隊期間,瓦爾特看出丹恆的異狀,朝他投來詢問的視線。
他輕輕搖了搖頭。
瓦爾特心下了然。
丹恆沒有和他們乘坐同一艘星槎。
他以為對方和族人討論要事,現在看來……丹恆與持明一族的關系並不緊密,反倒和維克托關系更好。
在岱陽的引領下,他們很快通過安全檢查,進入博物館。
岱陽走在最前方,為無名客們講解館內陳列的物品。
丹恆則是跟在羨魚身後,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勢。
羨魚低聲說︰
“放心吧,它在另一個洞天。”
丹恆正要追問,羨魚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 怎麼來了……”
丹恆不明所以。
“誰?”
羨魚微抬下巴,示意丹恆抬頭。
丹恆心中一驚。
仙舟會在標志性建築懸掛「帝弓司命」的畫像。
難不成……是「帝弓司命」?!
另一個洞天里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驚動了星神?
丹恆思緒混亂,羨魚推搡著他向前走。
“好了,快走吧。”
兩人艱難地穿過人群,走出場館,路過茶館時,遇到了正在等待飲品的岱陽和無名客們。
他們隔窗相望,三月和星忙不迭起身,朝丹恆招手示意。
兩人走進茶館,丹恆剛一落座,三月和星雙手叉腰,圍在他身側。
三人笑鬧一陣,丹恆再轉頭,羨魚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丹楓為丹恆選定的學宮,一直奉行精英教育,學生們的禮節仿佛根植于骨血之中,連帶著丹恆也很少做出失禮的舉動。
這還是羨魚第一次見到丹恆如此有活力的一面。
丹恆下意識回避他的視線,余光瞥見侍者送上茶水和點心,起身和侍者一起擺放。
瓦爾特輕聲說︰
“維克托先生的名字听起來很耳熟。”
羨魚隨手接過茶杯。
“經常有人這麼說。”
“或許是因為「天才俱樂部」第八席維克托•弗賴伊?”
瓦爾特緩緩搖頭。
“不,不只是名字。”
聞言,岱陽看向瓦爾特。
三月和星看向羨魚,凝視著他的臉。
半晌後,她們齊齊點頭附和。
“是哦。”
“感覺好眼熟哦……”
“正常,我是大眾臉。”羨魚拿起品茗杯,抿了口茶,隨後催促眾人,“這茶不錯,你們嘗嘗。”
岱陽順勢轉移話題,開始推薦桌上的茶點。
社交于她而言,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她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短短幾分鐘,便能讓所有人加入對話。
岱陽十分自然地從茶點聊到美食,引導其他人討論旅行路上嘗到的美食。
她神情專注地看向正在說話的無名客,長時間地對視會讓人感到不自在,于是視線在眉宇間不斷徘徊。
得到鼓勵的無名客動力滿滿,說著說著,聊到列車長制作的美食。
其中一種甜品,需要用到很多廚具。
羨魚順勢問起廚房的設備。
岱陽眨了眨眼。
您就是無名客啊。
列車上的那些設備,您都見過啊。
難不成是想了解龍尊的住宿條件?
不可能。
您一定是為了「游雲司命」。
岱陽抿唇一笑,十分自然地詢問列車上的設施。
等問清列車會客廳、影音室以及房間大小,茶點也吃完了。
岱陽拿起玉兆,故意露出為難的表情,隨口胡謅道︰
“龍尊大人,您的族人正在找您,不如……”
丹恆听到岱陽對他用敬語,頭皮一陣發麻。
他忍辱負重道︰“走吧。”
一行人行至半路,一人攔在他們面前,他目光如炬,緊盯羨魚眼尾的那顆痣,喟嘆道︰
“小伙子,你這是破財之相啊——”
岱陽眸色晦暗。
丹恆眼皮一跳。
那人繼續道︰
“來,八字告訴我。”
羨魚笑著報出他的八字。
“癸卯,壬戌,己未,癸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