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李想沒有辦法回答，現在和後世的家在天秤的兩端，他沒有辦法放下平衡的砝碼。
于是李想再次走上了他的旅途。
這一次他和阿巴去了很多種族，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生靈，每個族群都在歲月里進化出了他們的文明，他們遠離仙庭。
很多仙人仍然懵懂，甚至有些天仙，只要李想一開口，就會將法則的權柄，送到相談甚歡的李想手上。
在一個古老種族的部落。
李想親眼看到了魔的誕生。
那個種族崩塌，等到仙人發現魔的時候，那個東西已經成為了比仙人更加強大的存在。
正待李想離去的時候。
只見天光怒漲，李想微愣，“天地的氣息，大羅金仙。”
剎時風起雲涌，有仙于天穹，高抬右手，一顆星辰竟從天外落入其手中，化作一縷黑光，那企圖逃跑的魔，便已魂歸冥冥。
“老師...我們快走！”阿巴驚呼，這可不是仙庭，只手抓星辰，看著便嚇人。
可李想卻無動于衷。
他抬起頭來，凝視著那位大羅金仙，對方儼然也看到了他。
......
天地間的異變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阿巴從外面抓回來了妖獸，鑄起了大鍋。
李想和大羅金仙中間是一座石桌，這位大羅金仙顯然是深居簡出的主兒，拿起用陣法和高階材料煉制的碗仔細端詳，時不時地轉過頭去看一眼已經圍起圍裙的阿巴，還有阿巴身前冒起騰騰熱氣的丹爐與鐵鍋。
隨後大羅金仙又看向眼前人，這人拿起了靈葉。
當然知道這些靈葉， 誕生的地方有比這更好的東西，唯一讓 感興趣的，是此人優雅的舉止，對了，這人說這‘沏茶’。
當對方做了個‘請’的動作，方蒼就學著對方的樣子，捏起杯子抿了口茶。
動作遲鈍，這茶也實在難喝。
干脆放下了茶杯，凝眉看著眼前人，“沒想到世間的生靈，竟然有你這樣實力強大的存在，你真是我們創造的人？”
李想接受了這位大羅金仙的夸贊，但也看出了方蒼眼中的擔憂，他問道︰“你好像很憂慮。”
“我當然憂慮。”
方蒼道︰“一想到你們會超越我們這些創造者，我就會升起殺死你們的念頭。”
聞言，李想沒覺得什麼。
遠處的鍋爐 當一聲，阿巴瑟瑟發抖片刻，又繼續炒菜。
方蒼瞥了眼阿巴，又道︰“不用怕，只是有這種念頭而已，你可以把這當成不同種族的競爭關系，在你不對我動手之前，我不會對你動手。”
天地初開的大羅金仙老實得讓李想難以置信。
李想一直以為，天地初開的大羅金仙，會恨不得要他的命。直到他真的面對面見到方蒼，他才知道，他的想法大錯特錯，旋即問道︰“為什麼這麼說？你剛剛不是殺了一只魔？”
“魔？那種東西叫魔？”
方蒼擺擺手，“他和你當然不一樣，他屠殺我們創造的種族，當然該死，而且那個東西只有殺意，我不動手是不行的，就像生靈身上會生的病。但是你，你又沒干壞事兒，等你犯錯那天再說吧。”
方蒼幾乎將心中所有的想法全盤托出。
于是李想再問。
這一次他指著天空，“那你知不知道，天道？”
“什麼天道？”方蒼茫然。
“那你上去過上面嗎？”
“哪里？”
“天空之外。”
“你的想法很好，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那你現在上去啊！”
“哪里？”
“天空之外。”
“你的想法很好。”
“......”
交流了一炷香，李想目瞪口呆地看著目光反復從好奇變得清澈的方蒼。
“你這麼看著我干嘛？”
“那你上去...咳咳，觸發系統BUG了。”
瞧見這位有緣的大羅金仙疑惑的目光，李想面色難看，好在阿巴把菜端來，讓他結束了方蒼尷尬的聊天。
這次會面到了第二天。
李想和方蒼告別，他抬起頭來看看天空，“果然有天道，在操縱著所有大羅金仙。”
但他眼中也有深深的疑惑。
“後世的仙，從來不避諱這些。”
......
離開了方蒼的天地，李想再次開始了他的行程。
他走到了世界的盡頭，這一走他竟然忘記了歲月，只記得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把最好的寶物通過香爐送回家族，納戒里疊滿了子孫們送來的信。
世界的盡頭，是一個懸崖邊兒上。
李想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望著一望無際的世界邊緣，還有世界邊緣之外無盡的黑暗，在那外面，是浩瀚星河閃爍的璀璨星光。
世界...是平的。
那外面，果然是曾經他和人皇所見到的浩瀚星海！
“老師，這...”
“別踫！”
阿巴心潮澎湃地伸出手去，企圖觸摸懸崖之外的地方，卻被李想一聲厲喝，嚇得阿巴縮回手來。
“老師，外面是...”阿巴瞪大了雙眼，他已經顧不得他的語氣是否冒犯了老師，他似乎和老師一起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在世界的邊緣，世界之外有天地靈氣，源源不斷地進入世界，讓世界充盈。
他甚至親眼看到，懸崖又在極短的時間里廣闊了一寸。
而距離世界最近的一顆星辰，已經略顯暗淡，並且在不斷地持續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告訴你，不要企圖觸踫世界的邊緣，很危險。”
阿巴不解地看著老師。
直到老師憑空攝來一只鳥，丟到世界邊緣，那只鳥嗚呼化作齏粉，他才頭皮發麻。
“所以，我們永遠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阿巴絕望地發現，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廣闊，在世之外無窮的黑暗里，那些遙遠的星辰擁有著廣袤的領地，擁有著勃勃生機，只要他們進入其中，便不用承受外族的侵擾。
但他們似乎根本無法離開此地，或許就是老師所說的‘天道’在阻攔他們的離去。
世界...是囚籠！
“我不知道。”
老師轉過身去，又恢復了那副平靜的樣子，他說，“但是我能感覺到， 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加強大，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
離開了世界邊緣，李想也結束了他的旅行。
阿巴帶著滿心的疑惑和秘密，回到了人族部落。
李想步履維艱地回到了仙庭。
他在外面見到了很多東西，很多奇怪的東西，這些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心頭。
但到了熟悉的院子門口，心里一切的事情竟然一掃而空。
院子一切就好像他離開前的那一天。
門口站著熟悉的身影，鹿寶。
李想清楚地看到鹿寶的眼眸閃過一縷波光，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朝他露出了足以掃去一切陰霾的笑容，“師傅。”
李想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
他的胸口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塊大石頭。
你怎麼能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怎麼能當我從來沒有故意離開？我注定是一個會在歲月長河里消失的人。
直到李想昏昏沉沉地走回原來的石椅，他原本回來時，決定讓鹿寶就此躲藏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鹿寶又將下巴倚在手背上，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楮。
一人一仙對視許久。
李想再也不敢直視這雙過了近萬年仍然純淨的目光，“去拿紙和筆來。”
鹿寶連連點頭，奔奔跳跳地朝著屋內走去。
李想面色一沉，他清晰地感受到，再次回來，鹿寶已經達到了瀕近大羅的境界。
而他的實力，已經到達了身體的極限，人間的極致。
他已經不得不去觸踫天地。
很快。
鹿寶從屋子里出來，院子里只剩下研墨聲。
院子里清風吹過，歲月靜好。
李想執筆。
這是鹿寶第一看到李想當著她的面寫信，那封信寫了兩頁，直到中間沾墨的時候，鹿寶忽然問道︰“師傅，你說你要帶我回家。”
李想的筆頓住了，他只能听到院子里的風聲，和鹿寶的呼吸聲。
“師傅，我知道一切，我能听到任何人的心聲。我很早很早，就知道家在哪里，我知道你的子孫，我知道那個叫青雲府的地方，我知道他們每一個人。”
這一刻的李想腦海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要怎麼回家，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路，比你走去世界邊緣的路還要長。”
“師傅，我什麼都不怕，我在著火的森林之外等了你一個長夜，我在魔窟的外面等了你五百年，我在我不喜歡的仙庭等了你上萬年，未來的時間，不會比我只有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而活的時間更長久。”
李想低下頭，不知什麼時候，鹿寶的手已經抓在了他的手腕上。
大羅金仙的氣息，從鹿寶的身上升起。
這一刻，天地間的生靈不知為何時而歡欣雀躍，時而百感交集。
天空中風起雲涌，大羅金仙為李想開啟了最後的權限。
李想一言不發。
仙庭內不知什麼時候，所有仙人已是朝著院子的方向跪拜。
李想隱隱約約間，透過時空的那一層薄膜，再次看到了家族的祖宗空間，看到了祖宗空間里子孫們的回眸，也看到了【修仙家族模擬器】上的畫面。
【李家2328年】
原來，家族已經不知不覺度過了千年歲月。
【修仙家族模擬器】的畫面，在天穹之上炸響的雷鳴聲中結束，這件不知從何而來的仙器，耗盡了最後一絲法力。
最後一次的香爐出現在面前，他將那封信丟入了香爐里，緩緩站起身來。
透過蒼天，他再次看到了世界邊緣才能看見的星辰大海，和人皇一起看到的星辰大海。
鹿寶仍然在抓著他的手。
她的目光閃過一絲掙扎，竟然不似所有大羅金仙那般受到操縱，她的面容堅定，不顧天穹上降下的威壓，“師傅，我們一起回家。”
這一刻，李想沒有猶豫，與鹿寶一同抬頭凝望天空，只道了聲，“好。”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