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還在倫敦,曾敏在畫室已經待了一天沒出門,老太太去了北戴河。
院子里難得的安靜,只余下書桌上,李富貞敲擊鍵盤,滑動鼠標的聲音,以及身後地板上,兩個小小身影專注的 。
扎著襪子,穿著碎花小裙子的李笙在和背心短褲的李笙,坐在一個“巨大”的、敞開的塑料收納箱前,擺弄著。
箱子里是李建熙這個月又送來的一整套色彩斑斕、形狀各異的拼插積木,各種幾何體、齒輪、軸棒、甚至還有模擬管道和門窗的小部件,混雜在一起,像一座微型城市的廢墟。
大小姐關閉了一個頁面,還在感慨這一會兒倆鬧騰的娃怎麼這麼安靜,忽然想起李樂說過的一句話,孩子靜悄悄,肯定在作妖。
忙轉身看看倆娃在干啥。
沒有預料中的胡亂拋灑或啃咬,兩個娃並排坐在光斑里,神情是超乎年齡的沉靜。
李笙肉乎乎的小手里捏著一根紅色的長軸棒,另一只手在積木堆里不斷的扒拉著。
小眉頭微蹙,烏溜溜的大眼楮掠過五顏六色的組件,然後,一個藍色齒輪被拿在了手里,緊接著,兩只小手一對,藍色齒輪被套在了軸棒的一頭。
動作雖然帶著笨拙,卻又不像試探,更像是一種確認。
另一邊,李椽的面前已經擺好了幾塊大底板,沒有李笙的急迫和莽撞,用一種近乎慢放的、穩定的動作,將一塊塊形狀復雜的拱形積木疊起來。
那拱形積木本身就有一定弧度,疊高極易傾倒。但李椽的小胖手仿佛自帶微調,每一次放置都恰到好處地抵消了前一塊的微小偏移。
一層,兩層,三層小小的塔樓一直搭到了五層,在光影中穩固地拔高,沒有一絲搖晃。
大小姐這時開始皺眉。
兒童教育專業畢業的她,知道這不是這個年齡段孩子常見的搭高高的游戲。
兒子選擇的拱形塊,本身重心就難控制,疊加時角度的契合要求極高。
可娃不僅疊起來了,而且每一層的接觸點似乎都經過了一種本能的受力分析,確保整體穩定。
可這需要的不是力氣,是一種對空間幾何的直覺和精密的微操作。
“笙兒,椽兒,給阿媽說說,在搭什麼呀?”大小姐放輕聲音,走過去蹲下。
李笙頭頂的“小丸子”一晃,小手指了指自己剛完成的一個結構,那根一頭各嵌著一個藍色齒輪的紅“軸”被扣在一個藍色三角楔後面,而三角楔的前面,也有一個黃色帶著兩個齒輪的“軸”橫扣著,再加上三角楔上,一個綠色方塊,形成了一根色彩分明車型的物體。
小丫頭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高高,冊,嗚嗚~~~”
似乎在她的小腦袋里,這已經是某種交通工具的雛形骨架。
李椽听到大小姐的聲音,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小臉,又看了看自己那座小小的、線條流暢的拱形塔,伸出小手指輕輕戳了戳最頂端的一塊,仿佛在確認它的穩固性。
目光又轉向收納箱里,小手探進去,扒拉扒拉,找出了一塊小小的、圓形的紅色窗戶一樣的積木,轉手遞給了旁邊的李笙。
“啊~~~”
李笙正試圖把另一個方塊兒卡在藍色的三角楔上,可試了幾次角度都不太對,小嘴剛要撅起,眼瞅著就要使用蠻力,可看到弟弟遞來的窗戶,眼楮一亮,接過來,毫不猶豫地把它卡進了自己那個車車結構側面一個剛好匹配的凹槽里。
“窗!”
滿意地宣布,咯咯笑了兩聲。
大小姐這些愣了愣。
李椽敏銳地捕捉到了姐姐“結構”上的一個潛在需求,並了解決方案。
而李笙瞬間理解並完美接納了這個“零件”,整合進自己的構想。
這哪里是兩個剛會返話,和大人溝通生理需求的兩個娃娃的互動,這分明是一種下意識的互動協作。
大小姐一撩頭發,輕輕揉了揉兩個小家伙的腦袋,試圖用一種輕松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波瀾。
“阿一古,可以啊,笙兒這車有模有樣,椽兒這塔嘖嘖嘖,比阿媽小時候搭的積木強多了,至少不會一踫就倒。”
說著,小心地用手指輕輕踫了踫李椽的塔尖,果然紋絲不動。
李椽抬眼看了看媽媽,小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這穩固是理所當然。
李笙則獻寶似的把自己的“車車”舉到大小姐面前“阿媽,窗!車,嗚嗚嗚~~~”
。。。。。。
“哈哈哈哈~~~還嗚嗚~~~”
歪在床頭的李樂,听完大小姐給自己講述前些天自己不在家時,倆娃玩兒玩具的小事兒,笑了起來。
“誒,別笑,我是說,你沒發現兩個孩子的不一樣?就像你剛說的,郁蔥發現的那樣?”
“哪樣?”
“就空間、邏輯思維這些。”
“倒也是。”李樂順手撈過媳婦兒一縷頭發繞在手指頭上,“一個對著重力球一通瞎晃,開始還差了點兒,後來球里的鋼珠玩兒的卡在哪兒都八九不離十,另一個兩階魔方抓手里翻來覆去看,沒見他怎麼用力扭, 幾下,居然就,復原了。”說著,還模仿了個輕輕轉動手腕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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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貞嘴角彎起,眼中卻流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沉默了兩秒,側過身正對著李樂,眼神在朦朧燈光下顯得很認真。
“你說,咱們這倆孩子,可能真的是,特別聰明,早慧那種?”
“咋?”
“那,我們要不要,重視起來?往超常這方面去培養培養?找些專門的機構或者老師?比如門薩俱樂部,還有,國外有些地方從很小就開始”
李樂听富姐說完,點點頭道,“我知道你說的那些,尤其我們這兒,把這些什麼神童的吹得個牛逼了,古代有什麼甘羅十二為丞相,陰鏗四歲誦千言,七歲項橐難孔聖,曹沖五歲稱象巧,楊炯垂髫中舉人,劉晏總角入朝堂,司馬光小破水缸,多了去了。”
“到了現在,報紙上電視里,三天兩頭的哪哪兒出了個神童,怎麼怎麼牛逼,十一歲讀完高中,十五歲進中科大少年班,十七歲高考滿分,更別說還有什麼靠這寫書掙錢的,就想什麼舅舅給我寫推薦信的哈佛女孩、我的院士爺爺的耶魯男孩,多了去了。”
“可我覺得,算了吧。”
“為什麼?不是說他們笨才好,只是”李富貞抬起頭,明亮的眼楮里是不解,“資源就在這,有機會,為什麼不抓住?”
“我知道你的意思。看到孩子聰明,當爹媽的,誰不高興?誰不想給他最好的資源,讓他那點聰明勁兒發揮到最大?”
“但是,”李樂伸手,輕輕撫平大小姐微蹙的眉頭,“你想,他們當時玩兒得有多開心?”
“孩子太小了。才一歲多,路都走不穩當,話都說不利索,啃腳丫子比啃雞腿兒都香的時候,你告訴我他邏輯超群?”
“這就像剛冒個芽,你就想催著它開花結果,勁兒使大了,苗就毀了。我們這兒有個詞兒,叫傷仲永。神童變庸人,為啥?就是讓大人給催廢了,壓垮了。”
“是有科學的方法的。”大小姐爭道。
“有多科學?”李樂笑了笑,“孩子不是咱的作品,更不是拿來炫耀的工具。有那點天賦,是孩子們的事。咱當的任務是給他一個安全、溫暖、能撒歡兒的地方,讓他當個孩子,而不是急著塞進一個叫天才神童的模具里。那模具看著金光閃閃,可里面憋不憋屈,誰知道?”
听了這話,大小姐有些沉默,心里剛剛冒出來的一點兒小火苗微弱了下去。
李樂廠吁口氣,“咱的孩子,就算聰明得能捅破天,我也不想讓他們背上那幾個字的包袱。”
“我可不想他們從小就被關進什麼這個訓練營,那個超常班的。整天對著各種不該這個年紀涉及的課程表,跟同齡人隔離開來,沒有小飯桌上搶肉吃的快樂,沒有下雨天踩泥坑的野趣,沒有挖坑兒玩泥招貓逗狗調皮搗蛋的折騰,那這童年過的得多憋屈。”
說著,又一揚眉毛,“還有,光聰明,頂個屁用?”
“你看看那些上去又摔下來的,是智商不夠嗎?做人的基礎沒打好,路子就容易歪。再聰明的腦袋瓜子,沒了德性、沒了人情味兒、沒了平常心,那叫個危險!指不定啥時候就走了歪路,或者……變得不快樂。”
“這倆娃,我寧願他們笨一點,但心腸好,懂道理,知道尊重人,知道啥叫責任,啥叫擔當,知道摔倒了能自己爬起來,也知道伸手拉別人一把。這才叫人。”
“根基穩了,上面那點智商的小樓,愛蓋多高蓋多高,蓋不高也沒關系,穩穩當當過一輩子,比啥不強?”
大小姐靜靜地听著,燈光在她眼底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出溜,歪進李樂懷里,輕輕嘆了口氣
“也是,看到孩子有那麼點不一樣,總怕耽誤了。可想想,確實,當個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正常人,比當個被催熟的要好的多。”
又帶著點釋然的笑意“那,就由著他們?該啃腳丫子啃腳丫子,該滿地爬滿地爬?”
“那必須的。按部就班,人家孩子干啥咱干啥,多大年齡干多大的事兒。”李樂笑著,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頂,“咱就負責把把飯做香點,把懷抱敞開點。至于他們腦瓜兒里那點小火花,愛什麼時候亮,什麼時候亮。亮得耀眼,咱鼓掌,亮得普通,咱也歡喜。”
“只要他們心是正的,路是自己選的,走得開心,就夠了。其他的,都是錦上添花的事兒,再說了,”
“說什麼?”
李樂嘿嘿著,“就憑咱倆這基因,就算按部就班,他們將來坑蒙拐安身立命的本事,還能差嘶,又掐?”
“該,淨胡說。不過,這樣也好。順其自然,靜待花開是吧?那,多留心看看,他們到底喜歡什麼,在不勉強的前提下,能不能適當給點養分?”
“這個可以有。”李樂點點頭,“多嘗試,多接觸,真要是對什麼有興趣,那就給支持,但別把什麼天才倆字掛嘴邊兒上,咱就,暗中觀察,默默支持。當兩棵穩穩當當的大樹就行。”
大小姐看著李樂眼中那份純粹而堅定的守護,心里那點冒出來的可能錯失天才教育而生出的期翼,不知不覺的消了。
拱了拱李樂的胸口,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懂了,大樹爸爸。”
“誒?那啥,你把大樹倆字兒去了叫一聲?”
“去了?爸帕克系類?粗狗西跑?”
“�!”
“�你個頭,你死定了,阿西~~”
“嗨嗨,別掐脖子,謀殺親咳咳咳,手,手往哪兒掏的,fofofo,我反擊了啊,神龍抓算了,你也沒有。”
“啊,我跟你拼了,咬死你個姓李的!!”
燈光柔和,雨後的涼意被你一拳我一腳的運動驅散,此處三十萬省略號。要沒審核,高低得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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