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不是那幾年您去.....”
“小姜?”
姜小軍剛要說話,就被曾敏打斷。
“哦哦,哦。”
“嗨,都過去了,不提了,我現在就一個想法,拍電影,拍好的電影。”
“就是就是,誒,吳導,你還記得第一次見老張他們幾個不?”曾敏笑問道。
吳大爺眼楮一瞪,“那怎麼不記得。當時在拍老路的本子,人生,就在雍州。誒,那啥,小敏,你說過你家那口子就是雍州人?”
“下面的,麟州。”
“對,我記得就是麼,捌二年,那時候小樂剛上幼兒園,你把娃一扔,跟著劇組做美術,到了雍州待了兩個月,回家說,娃都不認識你了。”
夏宇和袁全听了這話,都看向正夾著海參往嘴里塞的李樂。
李樂一歪頭,“唔,看我干嘛?”
“沒啥,你吃你的。”
“可不,在那邊大夏天,黃土高坡上風吹日曬的,那誰,演巧玲的小薛,水靈靈一個南方姑娘,沒幾天就曬成紅色兒的了,天天晚上掉眼淚,我那點兒防曬霜都給她了。自己黑不溜秋的,回家時候去接小樂,把娃嚇得,直喊你不是額媽,額媽白~~~”
“哈哈哈~~~~~”
“也就是在那兒,見了小張、小陳還有和群他們仨。”吳大爺回憶道,“那時候他們都在桂區電影廠,拍黃土地。”
“三人拄著樹棍子,破衣爛衫跟叫花子一樣,還說自己是拍電影的,我問你們來干哈?小張說,為黃土地電影采景來了,結果把錢都花完了。”
“那仨當時看著是真慘啊,頭發老長,留著胡子,跟要飯的一樣。”曾敏比劃著,“後來您讓建新給了他們多少錢來著?”
“兩千六。不過,這仨不光要錢,最後還把劇組的吉普車拐跑,用了好幾天才給我還回來。”
盧偉這時候問道,“也就這時候,您琢磨著,把他們仨給弄長安來的吧?”
“嗯,等了好幾年,等到拍老井的時候,才有機會。”吳大爺點點頭。
曾老師嘀咕道,“你是先把老張的愛人小肖,調到廠里的圖書室,和老路他媳婦兒一個辦公室。”
“你得讓人心安不是?”
“誒,心安有啥用?去年我回長安,還見了小肖,一個人,孤零零的,廠子效益也不好,挺難。我說要不給你找個地方?她還不要,硬氣的很。廠里當年要是不拍那個什麼紅高粱,也不會弄成這樣。”
吳大爺嘆口氣,“這玩意兒,誰說的準哦。拍戲,一個導演,一個女主,成天在一起,日久生情的。沒有這個,指不定還有那個。”
“呸!就這點,我就煩他,臉上忠厚老實,心里花花世界。”
“呃,敏姐,你說就說,看我干什麼?”姜小軍說了句。
“你?”曾敏瞅了眼桌上,瞪著眼豎著耳朵,等著吃瓜的三個小的,“算了,有娃在。”
吳大爺樂呵呵一點姜小軍,“你和小張,性格不同,可對電影的那股子死磕的勁兒,一樣。”
“要不然這倆也不會在高粱地里掐架。從開拍吵到殺青。”盧偉一旁笑道。
“他不行,瘦了吧唧的,打不過我。”
“以後,你倆再找個機會,合作一回?”吳大爺笑了笑。
“那得您當導演。”
“別了,你倆一個悶軸,一個炸彈,我可不想給你們當裁判。”
“嘿嘿。”姜小軍端起杯子,一口干掉,“對了,吳導,前幾天在燕影的新基地,見了阿瑟他爸,還說呢,等您來燕京,請您吃飯。”
“行啊,問問小張他們在不在,約個時間一起。”
“成,回頭,我.....要不,敏姐,你攢個局?”
“干嘛我?”
“你好說話。”姜小軍眨麼眨麼小眼兒。
“得得得,我回去挨個問問,湊個時間。不過壯壯肯定不成了。”
“咋?”
“在滇省拍紀錄片呢。”
“他也是倒霉,傷了心了。來,吳導,敏姐,老盧,咱幾個喝一杯,敬長安。”
“敬長安。”
幾人踫杯,只不過剛放下杯子,包廂門外,就有人喊了聲,“吳老哥~~~”
“這誰?”盧偉瞅了眼姜小軍。
“听著耳熟。”
隨著門被推開,梅家宴的二東家杜弘毅,陪著笑,領著兩個人進了屋。
“喲,老韓?”吳大爺瞧見來人,笑著起身,“呵呵呵,咱倆可有些年頭沒見了。”
“你記錯了吧,前年華表獎頒獎時候。”
“哦,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
“最近怎麼樣?還在拍電影?”
“挺好,電影沒拍,拍電視劇了。”
“哪部?”
“京華煙雲,這幾天正在試戲,對,拍戲借了燕影廠基地,沒意見吧?”
“哪能呢。那什麼,影棚設備錄音剪輯的,用的上的,隨便用。”
“哈哈哈,大氣。”
“別,您是前輩。”
“你是領導。”
“在您跟前,啥領導不領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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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坐會兒,喝兩杯?”
“我也想 ,今天陪幾個媒體人吃飯。剛听說您在這兒,過來敬杯酒。反正您還得在燕京導戲,等下周,我挑地方,就咱倆,喝個痛快。”
“行,說定了啊。”
“一定,肯定。”
瞧見吳大爺和這位還有後面跟來那位,人又是握手,又是擁抱,李樂搗了搗夏宇,“誒,後面那個認識,紀大煙袋,這誰?”
“韓總。”夏宇悄咪咪說了句。
“誰?”
“韓總,華影集團二把手,圈兒里尊稱韓爺。”
“哦哦,他啊。”李樂點點頭,又打量打量這位,個頭不高,官相里又帶著點兒文氣,說話時,眉眼彎彎,總是帶著笑,可這笑里,呵呵呵。
等到這位韓總到了桌前,幾人起身紛紛打著招呼。
“姜導,好久不見。”
“韓總,估計過些天就得去找您。”
“來啊,你來,就說明有好事兒。要拍新片?”
“萌芽中。”
“需要什麼幫助,隨時說。”
“好 。”
“盧大編劇,又見面了。”
“呵呵呵。”
“這戲,你的本子?”
“對。”
“期待期待,你的電影本子什麼時候?”
“等等吧,最近沒什麼思路呢。”
“出來了,先給我,怎麼樣?”
“成啊。”
“小夏、小袁?怎麼,接了吳導的戲?”
“韓總。我沒,袁全接的。”
“什麼角色?”
“姚莫愁,還沒定呢,今天剛試完戲。”
“姚莫愁?我倒覺得你更適合木蘭呢。對了,听說你在和京輝導演合作話劇,什麼時候上?”
“得明年三月份了。”
“好,到時候我一定捧場。”
邊上,李樂咂咂嘴,好麼,八面玲瓏啊,高,高啊。
“誒?曾老師?您也在?”
等來到曾敏這邊,韓總面帶驚訝。
“怎麼,韓總忘了我也曾經是為電影事業做過貢獻的人?”
“哈哈哈哈,哦,對,我差點忘了。關鍵曾老師在美術界的成就比在電影界大多了啊。”
“你們啊,都這樣,捧吧就。”
“反正好話不要錢不是?前幾天在周莊見了老陳,還說起你呢。”
“好話?”
“必須的。”
“說的啥?”
“說今年的巴塞爾年展上,你的個人畫展上的幾幅新作品。”
“哈哈哈,得了吧,他前些天電話里還蛐蛐呢。”
“哪能呢。”
待兩人握了握手,瞧見曾敏身後,高大壯碩,長相六成相似的李樂,韓總伸出手,“曾老師,這是你家少爺?”
“對,李樂,叫人。”
“韓總,好,李樂。”
“你好,真壯,真高,真帥。”
“您過獎。”
李樂笑了笑。曾老師的一句不加稱呼的叫人,還有這位韓總的一聲,你好,就讓小李廚子明白了,這位和曾老師的關系一般,要不然,一聲“大爺”或者“叔”總少不了。
不過也好,這位,瞅著虛。
“現在上學還是工作了?”
“上學。”
“讀研?”
“是。”
“哪個學校?”
“燕大。”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畢業來華影?”
“有是有,不過得等幾年。”
“怎麼?”
“過完夏天,就得讀博了。”
“哈哈哈哈,好好,祝賀,恭喜,年少有為。曾老師,好福氣啊。”
曾敏笑道,“那可不,這孩子,全靠自己,打小我們沒怎麼問過。”
我滴媽耶,您這麼凡爾賽,我這,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呢,李樂低頭,撓了撓鼻子,當被人家的孩子,感覺還挺好的呢,嚶嚶嚶。
韓總和紀大煙袋兩人在屋里敬了兩杯酒,這才回了自己的包廂。
“媽,您怎麼認識他的?”
“我認識人多了。”
“得,我閉嘴。”
“也沒啥,他不是早先在峨眉廠當導演麼,那時候來過長安影廠進修,一起開會認識的。不過人家現在升了。”
“專業崗轉管理崗?”
“老干部。”
“哦,哦。”
“行了,吃你的吧,這麼八卦。”
人一走,門一關,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誒,不對啊。”盧偉嘀咕一句。
“咋?”
“沒看那個紀大煙袋,多活蹦亂跳的一個人,今兒怎麼就這麼安靜了。”
“不是,你沒听說?”姜小軍笑了笑。
“听說啥?”
“他家少爺,打人的事兒。”
“打人?”
“對,一姑娘,同學,女朋友。”
“叔,你說的是去年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夏宇說話。
“可不,誒,你們學屆挨得近,听那些師弟師妹議論過麼?”
“听過,反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有綠了的,有要分不願意的,不過,都少不了學校的一個老師。”
“教過你們?”
“我和夏宇他都教過,不過,不是班主任,除了上課,接觸的少,水平很高。其他的,就都是些傳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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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宇接過話茬,“現在他們傳的最多的,就是想兩頭吃資源,結果一頭兜不住了。”
“哎,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吳大爺嘆了口氣,“總之,怎麼也不能打人。”
“我說呢,好不容易送進來的寶貝兒子,出了這麼檔子事兒,可是得低調一段時間。”
“最近可不少求人,我估摸著,這回找韓總出面和媒體聊,也是這回事。”
“為兒為女三不惜,,不惜錢財不惜力,不惜人前把頭低,當爹媽不容易啊。”盧偉端起杯子,和姜小軍踫了一個。
“行了,不提別人,說說咱們的。”姜小軍抿了口酒,撂下杯子,“盧哥,幫個忙唄?”
“幫忙?”
“對,最,最近在看一短篇小說,看不懂,沒明白,沒思路。”
“想改?”
“對,改。”
“你都看不明白的,那這人寫的得多意識流。”
“沒,文筆流暢,往你腦子里鑽的那種,能構建起畫面,讀起來很過癮。”
“那為啥?”
“沒迎合讀的人的認知習慣。內涵,自己悟。事實卻是,除非你的腦電波和作者在一個頻率,不然悟了也是白悟。”
“什麼鬼話連篇的。”
“要不,您和吳導幫我瞅瞅?”
“你帶了?”
“隨身。”
“拿來,下酒。”吳導伸手,盧偉翻掌。
姜小軍在屁股兜摸了半天,摸出兩張打印好的a4紙來。
“給。”
“就一份?”
“一份。”
“印去啊。”
“服務員!”
。。。。。。
“我想做你用的草紙。”
“已經知道天鵝絨是什麼樣子了,跟姚妹妹的皮膚一樣。”
“于是我們思想了,于是我們對生命一視同仁。”
一人一份,當這些文字開始一點點涌入到眾人腦中的時候,包廂里一片沉默。
“咋樣?看明白沒?”等瞧見幾人的手不再翻動紙張,姜小軍問了句。
“你先說說你怎麼理解的?”盧偉點上根煙,嘬了兩口。
姜小軍從盧偉的煙盒里摸出兩根,點上一根遞給吳大爺,又點上一根,給了夏宇,自己抿了口酒。
“自尊控制與失控,自尊失控,不是放棄尊嚴而是對自尊的反常𥕜衛。”
“一群有尊嚴的人。為了尊嚴,窮女人瘋了,為了尊嚴李東方接受了處死,為了尊嚴老唐一定要開槍打死李東方,為了尊嚴姚妹妹坦然接受懲罰。”
“老唐在沒有找到天鵝絨前始終不處死李東方是為了維護尊嚴,老唐听到李東方說自己老婆皮膚像天鵝絨時決定處死李東方也是為了維護尊嚴。”
“老盧,你呢?”
“不論是肉,槍,還是天鵝絨,其實都反映了相關人物各自的內心世界。肉,是壓垮窮女人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槍則是老唐色厲內荏的脆弱心靈的救命繩索。天鵝絨讓李東方體驗到了人生從未有過的美好。”
“這三種意象交織纏繞,分別代表了三個人各自的欲望追求。都是人們對于各自欲望的本能追求。”
“吳導?”
“無法獲得的豬肉與天鵝絨,李東方與唐雨林的雙向入侵,以及人性下的一視同仁。”
“關鍵你想做什麼?怎麼改?加什麼?減什麼?”
“我還沒想明白,所以集思廣益一下,敏姐?”
“很美啊,我在想畫面,畫面主題就是色彩的暴力與狂歡,情緒化的書寫,用高飽和度的紅、黃、藍三原色構成視覺主調,形成極具侵略性的色彩暴力。”
“紅色代表交響曲,紅色光譜在激情與個體創傷間震蕩,解構了宏大的歷史敘事。黃色代表寓言,是土地的原始生命力,又是權力秩序的象征,藍色代表迷夢,冷色調構建超現實場域。藍色作為現實與夢境的交界色,暗示無意識中的精神創傷”
“構圖上,幾何極端構圖強化畫面的象征意味,框式、對角線切割、鏡像。”
“道具的隱喻移情,用光上,正午的權力、黃昏的哀歌、夜色的糜爛,戲劇用光,賦予生命以美學尊嚴。”
“不是,等等,敏姐,我記一下,我記一下。”
姜小軍“啪”的把a4紙翻了個面,從盧偉的衣兜里拽出桿筆,開始“唰唰唰”的速記,整張餐桌都在晃。
等到寫完,姜小軍擰著眉毛,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嚷了聲,“嘿!”
一抬頭,“那什麼,小樂,這里你學歷最高,你說說呢?”
“你真問我?學歷不代表認知。”
“廢話。”
“我要說了,您能听懂?”
“你先說。”
“社會轉型期個體命運與社會結構的踫撞。”李樂瞄了眼姜小軍。
“物質與精神的錯位,消費主義的寓言,物質欲望的膨脹如何異化人性。鄉土倫理、理想主義被擠壓至邊緣。天鵝絨的不可得隱喻了物質追逐的虛無性。”
“權力結構的隱形暴力,比如唐雨林在鄉村社會中遭遇身份斷裂,他的理想主義話語無法被鄉土邏輯理解,最終只能以暴力完成對自身權威的畸形確認。通過極端手段重建話語權的隱喻。”
“城鄉二元結構的文化裂痕,天鵝絨的定義權之爭,本質是兩種文化體系的不可通約,農民用觸覺定義物質,知識分子用抽象概念定義世界。認知鴻溝暗示了底層群體的話語權缺失。”
“最後就是歷史創傷與集體記憶的消解,荒誕敘事下的批判。”
又拿起盧偉的煙盒,給自己點上一根的姜小軍听著李樂的話,眼楮眯縫著,琢磨了好一陣子,又看向李樂。
“小樂啊,我想.....”
“不,你不想。”
李樂看到姜小軍憋了一晚上的狐狸尾巴,終于在此刻翹起來個尖尖,立馬開槍,瞄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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