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軍給自己說過,想看一部戲好不好的標準有很多,劇本、導演、演員、資金、設備等等等等,但是還有一個基礎的,很多人都會忽略掉的,就是劇組工作人員的工作狀態。
好劇是共同創作的,這個共同就包括了基層到劇務、場記、道具這樣的工種。
工作時,大家都一腦門子汗,都為了一個目標嗷嗷往前沖,充滿活力,熱情,真誠,這種狀態下的團隊才是能出好作品的基礎。
原沒有覺得這話如何,不過跟著這小土豆助理,穿過拍攝場地,一路看到的工作人員都帶散發著的疲疲沓沓,懶懶散散的情緒,和姜小軍劇組里咋呼著,小跑著,連回話都帶著高音兒的,天差地別,李樂就曉得了,這戲,一般,湊活,和藝術創作不沾邊,就是個流水線模式出產的作品,
該有的都有,就是缺了精氣神。
有些感慨著到了一間標著“女演員化妝間”,其實就是原來這舊廠房里的一間辦公室,門上還能看到貼著的“生產計劃”的通知,關著門,隱約能听到屋里有人說話。
門口一站,王騰騰先進去又出來,沖李樂指指一旁的一溜椅子,“李哥,要不您在那坐一會兒等等?曾姐還有一點兒就化完。”
“沒事兒。”
“我給您拿瓶水去。”
“謝謝,不渴,別拿。”
“別介,應該的,等我會,天冷,我給您倒杯熱的。”說完,王騰騰轉身,毛毛蟲一樣,又蛄蛹著跑去另一邊的屋里。
李樂笑了笑,這小土豆,還挺好玩兒。
伸手拉了把椅子,坐到牆角,二郎腿一翹,掏出手機,低頭玩起了貪吃蛇。
沒多久,正一口沒來及轉向,錯過了一個箱子,耳邊就听到有人低聲打電話的聲音,“喂,喂?那個事兒我安排好了,明晚上,要四個。切,有人跑組就有人跑局,只要豁得出去,不比酒仙華富運鴻太陽宮挨個跑組的強?”
“明晚九點,在三里屯路口崗亭那集合。”
李樂耳朵一動,抬頭瞅了眼說話的人,中分頭發,休閑西裝里套著一喬布斯寬的高領黑毛衣,修身西褲黑皮鞋,瞧著,還有點兒小帥。<65夾克,黑色牛仔褲,馬丁靴的男人。
高壯的有些過分的身板兒,只是坐在那兒,就讓人心里一哆嗦。
這人愣了一秒,看到李樂一副等人的架勢,又瞧見一旁女演員化妝間,這才松了口氣。
“誒誒,是。”這人往邊上挪了幾步,到了一個小窗前,繼續打著電話,只不過聲音又壓低不少。
“都特麼跑局了,那就做好準備的,你以為能怎麼滴,能,能,看好就能帶走,之後就看造化了。”
聲音雖小,可奈何這邊的李樂是個有源相控陣的狗耳朵,還是听到清楚。
“那個活動,回頭你找個小演員過去,不就是紅毯麼?走一趟,找影樓給化個妝,拍幾張照,有什麼?”
“廢話,妝發費小五千呢,咋樣?放心,公司給報銷的,到時候咱倆一人一半。嗨,小雞兒尿尿各有各的道兒,大有大搞,小有小搞,只興這些人吃肉,還不興咱們喝湯?就看你敢不敢。放心,看不出來。”
“成,就這麼說,我來活了,掛了!”
這人掛了電話,瞅了眼低頭玩手機的李樂,一扭頭,“ 噠 噠”踩著鞋跟走人。
听著聲音走遠,李樂笑了笑。早先在夏宇那邊听過這種靠活動掙妝發費的套路,沒想到今天見著了。
演員明星出席活動,主辦方除了給出場費之外,還有化妝費,交通費,餐飲費,按咖位給錢,大明星給的多,小明星給的少。
有時候這些主辦公司的內部人員,就會鑽空子,找個不怎麼知名的,在某部戲里露過一小臉兒的演員過來出席活動,按人頭給公司報銷妝發費用。拿了錢,兩家分,也有不分錢還能兩頭掙錢的,畢竟參加一場活動,對于有些急于出名增加簡歷厚度的小演員來說,花點錢,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今這種在國內還都是小打小敲,到了國外的那些大型知名活動都已經成了產業鏈,比如,戛納的紅毯。
官方每年都會發一些非強實名制的邀請函給一些品牌方或者合作方,相當于國內的贈票,這些邀請函最後都會被人轉手賣出去,像晚宴,紅毯,官方首映禮這種的,價格不等,看你的錢包。
至于買了之後,你是蹭紅毯拍照,還是去晚宴追星加混頓飯,還是別的什麼,和人家舉辦方一點關系沒有。
說白了,都是一場生意。一些圈里的小經紀、宣傳策劃、明星助理,薪資低的可憐,卻還能活的挺不錯的技巧就在這里,關鍵看你膽子大不大,夠不夠聰明。
正琢磨著,李樂只覺得一陣化妝品的香風撲鼻,一雙大長腿出現在眼前,再一抬頭,笑道,“嗨,好久不見?”
。。。。。。
“你這拍的啥季節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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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瞧了眼裹著件棉服,里面一套夏天打扮,剪了短發的曾離。
盯著小李禿子的圓寸腦袋看了好一會兒,曾離這才收回目光,扯了扯領口,“其實就是補拍,原來劇本里沒有這場戲的,導演想起來又給加了,我這不趕緊趕過來,你給我打電話時候,我剛下飛機。要不然,你想找我,都得去鵬城。”
“呵,那不是巧了?”
“是吧?”
“說明我運氣好,咱倆有緣。”
“你怎麼說話不說全?”
“嘿嘿。”
見李樂只是傻笑,曾離攥了攥手心,柔聲道,“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忙著寫畢業論文,雜七雜八的一堆事兒。”
“九月份在羊城見到夏宇,他說你,準備,當爸爸了?”
“嗯,下個月底的預產期,估計有可能和聖誕節撞上。”
“恭喜。”曾離說完這兩個字,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氣,抓著棉服,白皙的手背上,泛起了青色的脈絡。
“謝謝!”
“不說請我喝滿月酒?”
“你來麼?”
“不去。”
“那我說干什麼?”
“想听。”
“得,歡迎來吃滿月酒。”
“忙,不去,謝謝!”
“不客氣。”
“噫~~~~”
“那,你最近怎麼樣?”
“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
“前幾天給小蜜蜂拍了那個蛋黃派的廣告,肖總沒和你說?”
“這種事兒,我不管的。”
“怪不得肖總說你是甩手掌櫃的。幾十萬廣告費在你眼里都不是錢了。”
“一千萬以下的支出不用經過我。”李樂擺擺手。
“瞧你這財大氣粗的,那李總,給漲點兒代言費唄?”
“那不行,去年才簽的五年合同,你怎麼能坐地起價呢?做人得誠信,懂不?”
听到李樂說出“五年”兩個字,曾離心里微微一動。
“誒,我看你都有助理了?”
“嗯,去年新簽的公司,還好,資源比較多。”
“哪兒的?”
“公司在燕京本地,但是老板和大經紀都是紅空那邊的,手里大都是粵省和紅空的資源,所以最近拍的合拍片比較多。”
“這個什麼我想談戀愛也是?”
“你什麼記性,是好想談戀愛。”
“嗨,這不都差不多?女幾?”
“哪有幾?這一部戲四個女主,我就一小配角。”
“那你這公司資源也不咋滴啊?”
“有戲拍就不錯了,要不是小蜜蜂廣告,我現在還跑單幫呢。”
“我以為拍廣告能給你增加些知名度呢。”
曾離搖搖頭,“你不是這行的,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道,接廣告成名的,和成名後接廣告的,不一樣的。”
“就像演電視劇和演電影的,演電影和演話劇的,都是有差距的。”
“得,我這還幫倒忙了?”李樂搓了搓下巴。
“沒啊,我覺得挺好的,有戲拍就成,我們同學里現在還有到處跑劇組的呢,現在我都能排上女配了,知足,常樂呀。”
“你倒是心態好。”李樂听到跑組,“那個,沒什麼人難為你吧?”
曾離笑了笑,“待長了就知道。你裝�,沒人真能拿刀架你脖子上。”
“他們說的這個那個的,其實想想都好笑。有願意的,也有說不的人,而且還不少。但更多的是因為,要麼覺得對方不配,要麼沒把握不敢賭,再要麼,沒談好。”
“但這行,競爭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多的人,揣著那顆所謂的追求夢想,追求成功的野心闖進這個圈子,再之後,就是豁出去三個字。”
“沒豁出去的機會,也不代表真就是一朵小白花。至于另一方,估計也沒幾個人覺得自己真欺負誰了。不肯,態度也不敢強硬,求的是一個你情我願。要不然,倒是會覺得你扭扭捏捏,不干不脆,害他們多費了力氣。”
“當然,這種不豁出去之後,要麼看運氣,要麼繼續蹉跎,等著機遇。”
“真復雜啊。”李樂嘟囔一句。
曾離低頭,看了看腳面,喃喃道,“看清人性,就不復雜,這個圈子,利益至上是唯一真理,所有行為都出自于此。之後便是,這里的人不是平等的,是有階層的。這里,沒有正常的禮貌可言,你紅不紅決定了你能不能得到真誠對待。”
“小演員沒有選擇的,給你戲你就得去演。演一部好戲,遇見一個好劇組,好導演,好制片,甚至是好人,都只是小概率事件。還有,如果遇到很不專業的劇組,會慢慢讓演戲,都變得很麻木。”
“就像這部戲一樣?”
“你也感覺出來了?”
“吃過滿漢全席,再看其他的,呵呵。”李樂笑了笑,“要不,你換個方向,考個研,回學校,當個老師?”
曾離再抬起頭,不知是冷還是什麼,鼻頭有些微紅,“不啊,我喜歡演戲,有戲拍就成。”
“你倒像個卡皮巴拉。”
“卡皮巴拉?什麼意思?”
“一種動物,性格就是,活著挺好,死了也成。”
“哈哈哈哈~~~還有這種?”
“有,有機會送你兩個,你就知道了。”
“嗯,謝謝!我一定會好好養死它們的。”
“.......”
李樂無語,兩人對視一眼。
“那個.....”
“你找我.....”
“你先說。”
“你先。”
“我找你是有個.....”
“曾姐,曾姐!”
李樂正待說話,王騰騰捧著一個冒著熱氣兒一次性杯子快步走過來,“啊,李哥,不好意思,剛熱水沒了,這現燒的。”
“嘿,你們這破劇組,後勤真差。”李樂接過杯子,“謝謝,麻煩了。”
“呵呵。”
王騰騰瞧著並排坐著的俊男靚女,莫名的想笑。
曾離因為個子太高,一直不好配戲,有些男演員在她身邊,難免露怯,.曾離在這位身邊,倒是生出小鳥依人的味道來,還,挺般配。
“哦,曾姐,劇務叫你了,準備一下,下個就是你的戲。”
“我這就過去候場。”曾離起身,“李樂,要不,你等我一會兒,就幾句詞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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