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是穿透力十足。會議室里外剛剛被夏兆元挑動起來的情緒,被突然進來的李樂和這一聲給平復許多。
眾人看向前,隨之被吸引。
人靠衣裳馬靠鞍,小李廚子一身手工高訂,盡顯身材和氣質的西裝,再搭配上那反差感十足的長相,只是站在那,就比剛剛泥鰍一般的夏兆元來的氣勢的多。
尤其是各家來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看到貓兒一樣笑眯眯的嘴唇,噫~~~~好看,想看,多看,和電視里那些明星,也不差。
爺們兒們則是奇怪在魯達那聲“我外甥”。老魯家啥時候有這門親戚了?基因改良了?
而逄芬此時也忽然記起這個年輕的男人來,不就是那天在會議室門口和勝利一起的?當時只是覺得好看,便多看了一眼,三松?那個三松?魯提轄難道拿的時候就已經......如果是真的,那,可麻煩了。
歪頭瞅了眼同樣眉頭緊鎖的夏兆元和陳蟈蟈,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
面前人群,好奇、期待、疑惑交織的神情,讓小李禿子有些興奮的摳了摳腳指頭,這才是表演婆婆特的舞台嘛,來來來,看我,給大家整個活兒。
示意莉秀調整好投影儀和電腦,李樂清了清嗓子,“各位鄉親,諸位村委會成員,列位領導,先做個自我介紹。”
“我叫李樂,是三松集團旗下新羅酒店運營管理公司的代理會長,哦,會長是南高麗的詞兒,也就是咱們這兒的總經理或者ceo什麼的。當然,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大伙兒聊一下對于北峪村的鄉居野奢高檔度假旅游項目的投資計劃和方案,期望和大伙兒有個愉快的交流。”
“有人問,你這個三松是哪個?沒錯,就是平日里大家用的手機,電視里放的廣告的那個三松。”
此話一出,下面有知道的面露驚訝,有不知道在問了周圍之後,也都恍然。
至于列位領導,除了那位洪副縣長眼前一亮,其他的,心下一沉。
李樂一只手比劃著,“在介紹方案之前,我呢,想先給大伙兒算個賬。”
“算賬?”下面有人“自告奮勇”地接了話茬。
“是的,算個經濟賬,算個收益賬。”李樂看向提問的這位一臉樸實無華的大哥,得,正愁沒人捧哏呢,就你了。
“這位大哥,敢問你家幾畝地?”
“兩畝不到。”
“旱地水澆地?”
“旱地。咋?”
“要按照剛才那位夏總的標準,您這二畝地,能給您....一畝兩萬二?”
“是 。”
“那就算四萬四再提三成,就是五萬八。您家房子平房樓房?”
“平房,就老的磚瓦房。”
“宅基地多大?”
“兩百一。”
“磚瓦房一平1100,那就是二十三萬,再提三成,就算三十萬。”李樂伸出一個三,“那麼三十加五萬八,就是三十五萬八,您家幾口人?”
“七口,我老娘,我們兩口子,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再加倆孩子,”
“那就是十五萬, ,好嘛,這就是五十一萬加一套一百平的房子。您這,恭喜發財了啊?”
那老哥顯然已經在心里算了無數遍,點點頭,笑了笑,“我們家,也就宅基地大,老輩子留下的房子大。”
“這位大哥,您想不想領這八萬塊的獎勵?”
“這......”
李樂笑道,“別猶豫,猶豫就代表想過,那我就算您領了五萬的獎勵怎麼樣?”
“嘿,嘿嘿。”
“那這麼一算,您家一共七口人,手里有一套100平的樓房,外加五十六萬多現金,代價是家里的兩畝地還有一套兩百平的宅基地老房子。”
李樂習慣性的單手一插兜,屁股就要往旁邊的桌上湊。
“嗯哼,嗯哼!!”莉秀瞧見,忙咳嗽一聲。
李樂瞄了眼莉秀,收了 ,繼續道,“那麼這位大哥,您弟妹結婚了?”
“沒,我弟在燕京打工,我妹上高中呢。”
“那好。咱們先說這錢,五十六萬,還沒分家結婚出嫁的弟妹,您準備分多少給他們?”
听這話,老哥一愣,隨即瞧了眼前面的魯達,眼珠一轉,“這不暫時還沒想賣麼,就沒尋思過。”
“咱們這不是算賬麼?您得尋思。這錢,你們家里,弟弟分多少,妹妹給不給?自己一家手里拿多少,對吧。”李樂一攤手,“咱們就算,你是家里老大,老娘你來養,你分的多一點,弟弟分的少點,妹妹以後出嫁,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按老理兒,給準備嫁妝什麼的,再少點。”
“打個比方,五十六萬,你拿三十萬,給你弟二十萬,剩下六萬給妹妹置辦嫁妝,這個還算合理吧?”
“還,成!”老哥想了想,回道。
“那好,還有個問題,家里分的一百平的房子,這個得有你弟弟的吧?”
“應該。”
“那你弟要是結婚成家了,怎麼辦?這一百平夠不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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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些不夠了。”
“要是村里不拆遷,老房子不夠住了,這種情況下怎麼辦?魯主任,您是村主任,您說。”李樂看向魯達。
魯達已經大概知道李樂什麼意思了,笑道,“地隨房走,一般就是分戶,重新申請宅基地。老娘跟誰過,老房子連同宅基地就給誰,誰單過,拍下來新宅基地,自己蓋去。”
“對,可現在沒有宅基地了啊,咋辦?”李樂嘆口氣。
此話一出,會議室里眾人都陷入了沉默和深思。
農村不是城市,誰家沒個兄弟姊妹的?
往日里因為老人贍養,宅基地、房子的事情,弄得家宅不寧,雞飛狗跳的不在少數,尤其老人去世之後,弟兄們之間勾心斗角,甚至打的頭破血流的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即便事後調解,親人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的,多了去了。
在站的,有兄弟的琢磨,有子女的琢磨,有老人也琢磨。這要是給征了地去,分的房子多了眼紅,少了更得掰扯。
更何況還有現金呢?那玩意兒才是現的,怎麼分?
而逄芬、陳蟈蟈和夏兆元,互相對視一眼,明顯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擔憂。
尤其夏兆元,抿著嘴,憋著氣,這特麼老子剛帶動起來的情緒,就被這禿子幾句話給攪和了,這些鄉下人本來就貪得無厭,自己也是冒著風險提的價,就想著快刀斬亂麻,能拆散一戶是一戶,形成勢頭就好辦。這特麼讓這群人動起腦子來,即便項目能推進,面臨的也會是一個個獅子大開口。
盯著李樂的眼神愈發不善,要是能當刀使,李樂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可夏兆元的擔憂還沒完,就听李樂又道。
“各位,咱們這才是第一筆賬,下面還有的算。”
不行,不能讓著禿子繼續講下去,什麼特麼的三送,來這里你也得給我盤著,老子不怵。
夏兆元一起身,打斷道,“這位李總,你好像不是來算賬的吧,講了這麼多和你今天要做的,沒什麼關系吧?希望你別耽誤大家時間。進入正題吧。”
“呵呵呵,夏老板,您急什麼,我說的,和接下來要講的方案有直接的聯系。鄉親們有知情權,也得有自己的判斷,你不能不讓人對關乎一家老小切身利益,今後生活的事情深思熟慮吧?還有,夏老板,注意點風度,商務禮儀您沒學過?還是沒接觸過正規商業場合?要不要我安排人教教您?”
“你,你蟲惑.....”
“那個念古,蟲加皿,臬桀死之鬼亦為蠱。從蟲從皿。皿,物之用也。你不認字兒?”
“我,你.....”
“夏老板,讓人說話說完,小氣吧啦的。”魯達也听不懂,但不妨礙補上一刀。
“夏總,坐,坐,我也想听听這賬怎麼算。”一旁那位洪副縣長忽然也說了句。
夏兆元左右瞅瞅,鼻中出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李樂轉過身,笑容依舊,道,“剛給夏總普及了一下初一下學期的語文生字,鄉親們咱們繼續哈。”
我~~~~~~
“剛說到錢了?哦對,錢,現金。”
“還是這位大哥,我想問,假如哈,您弟弟有本事,自己在燕京買了房,成家立業,不需要您幫襯。您手里有三十萬,加一套房子。您在沒了地之後,靠什麼生活?”
老哥想了想,“我去燕京打工,或者去附近的廠子、景區找活干。”
“嗯,好,就算您找了活,不是我說,現在咱們去城里當農民工,一個月能有兩千?”
“哪有這麼多?我干過裝修的活兒,燕京工錢算高的,工地上,泥瓦工、木工、水電工、油漆工,沒什麼技術的,普遍都是五十到七十一天,雜工力工,看活大小,三十到五十一天。除非你有技術的大工,那種,一天一兩百的都有。可那,一個月還干不滿,不穩定。”
“那行,咱們就算一個月兩千塊,您愛人也算上,一個月八百塊,咋樣?算多的吧?”李樂笑道。
“嗯。”
“您家倆孩子,住樓房,沒有地,以後的吃喝拉撒用,水電煤氣這些,全部都得花錢買。孩子要上學,老人要贍養,一個月省省過,能存下多少?”
“一千多得多有吧。”老哥嘀咕嘀咕。
“那看著不少,不過,你們兩口子得為自己以後想想吧,以後干不動了咋辦?有個頭疼腦熱的,是不是還得看病,養老醫療的,這些是不是錢?”
“這時候,您可能想著,我有三十萬的存款呢,還有利息呢是不?”
“對啊。”
“我不知道您家孩子多大?”
“兒子十五,閨女十一歲。”老哥說道。
“嗯,好,咱們就說,您家孩子都有出息,高三之前都不費勁,考上大學了,這一年學費生活費您算算得給多少?”
“等畢業了,大頭來了啊。您兒子,十年之後,大學畢業,得找媳婦結婚了吧,人姑娘說,沒房子不能結婚,你得給孩子置辦房子吧?您那手里的三十多萬,夠看?”
“我現在買呢?”
“兜全掏干淨,一點兒不留?您能保證這之後,就一直月月有進項?大概率,就是個花的多,進的少,一點點消耗完那點補償安置款。”
“再說,還有貨幣貶值呢?咱不說別的,以前一斤豬肉多少錢?現在一斤豬肉多少錢?以前十塊錢能買多少東西?現在十塊錢能買多少東西?家里沒地,米面油菜,都得花錢買了。您這個需要增加的生活成本算過沒有?您那三十萬,十年二十年後還能當現在的三十萬用?”
“我說個實在的,咱們都這個年紀了,文化水平擺在那,想掙大錢,還有多大指望?”
李樂一抬頭,掃了眼會議室里外的村民,“鄉親們,我剛才給大哥算的僅僅是粗賬,還是最好狀況下的今後的生活,大伙兒都想想,自己能有多少補償款到手里,以後靠什麼過活?看著現在有了這錢,可許多人家如果沒有後續收入,不精打細算,最後,就是落得個坐吃山空的局面。萬一再有個病啊災啊,家里子女再不省心,那點錢,夠嗎?”
李樂話說完,人群中頓時又響起嗡嗡聲,只不過這嗡嗡聲,和剛才夏兆元講話後的略帶喜悅的興奮不同,壓抑和深沉了許多。
“坐吃山空”四個字開始縈繞在眾人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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