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年,似乎除了那一場疫病,還有第一次上太空,並沒有什麼出彩的事情,黃歷上說,這個羊年,讓屬羊的人並不好過。
田胖子來了又走,和平北星回了甬城,當他的“絕世好姑爺”,只不過田胖子走時,胡同樹上的蟬鳴響起,標志著燕京又一次迎來了真正的夏天。
陽光如瀑布般灑落,高溫酷暑放大了人們對事物的感受,蔥綠、驟雨、炙熱、冰鎮。
院牆外的槐花開的肆無忌憚,又炫耀似的飄落,在牆角屋檐,在院中青磚,在晾曬的衣物,在不經意的腳面。
每次打掃,片刻後便又是薄薄的一層,如此無用功幾回,便索性懶得管,由著它去。
當然也有美的時候,一下雨,地面積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汪,槐花便會飄在上面,風一吹,便打著漩兒,清冷中著起一抹暖,像是那碗中,映著明月的茶。
換了人馬的還珠三開播,曾老師延續了兩部的熱情,被折磨的消散殆盡。
看了幾集就開始點評,“眉頭一皺便是訴說身不由己的苦衷”,“咧嘴一笑就要表達略帶虛偽的歡樂”,“看這部,就像把沖馬桶的水罐到茅台酒瓶里,再按照原價賣給你”。
堅持到第二個禮拜,曾老師便高喊著,“還我容嬤嬤,我要看容嬤嬤扎人!!”,踹了陪著沒看過一二部的大小姐的李樂一腳,氣哼哼去了畫室。
街邊的響起“以你爹之名”和“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走過”,李樂知道,雙杰倫又出了那張用了他媽名字的專輯。不過這張里,李樂最喜歡的還是那首“re so so si do si a”。
女排又拿了世界冠軍,著實讓付清梅高興了好幾天。
大小姐的肚子越來越大,倆娃的負擔,讓準媽媽當得有些辛苦,走幾步便開始哼哼唧唧。外面一熱,更不願意出動,整日里最喜歡的事,就是躺在空調房里,吃著用勺的西瓜,捧著“安x寶貝”的書扮演玉玉癥患者。
“樂啊。”大小姐盤了盤蹲在一旁給削脆桃兒的李樂的圓寸腦袋。
“說就說,別動手。”
“剛剪的頭,這時候手感好。”
“不給你找了個兩個核桃麼?盤那個去。”李樂“ 哧 哧”把桃切了幾瓣擺在盤里,想了想,又捏起一個,遞到大小姐嘴邊,“啊~~~”
“啊~~嗯,嘎吱嘎吱。”
“我說,這破書有啥看頭?”
“怎麼,不挺好?”富姐晃了晃手里的那本“素錦”。
“透過這里的文字,你能感受到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個地方,仿佛只剩下了你。你既是紅塵中的一份子,又或者你站在了下一刻的那道那旅途之上,生和死只是咫尺之間。”
“作者寫的是她自己,那種漂泊的,無所依靠的,內心的空洞,誰都填不上去,傷痕已然無法挽回,這些文字,不過是她自己對抗傷口的武器。”
“我滴媽耶,你看個書還看出心得來了?這把已經愈合的傷口再撕開展示給別人看,這不是有病麼?”李樂指指大小姐手上的書。
“這里面的人說白了,就是換種作法的瑪麗甦。老煙槍,卻有一口白牙,整宿不睡,卻不禿頭,常年失眠抽煙,仍然眼神清亮,喜歡光著腳穿球鞋,卻沒有腳氣,不梳妝打扮,卻有好皮膚,不掙錢卻活得很小資,我抽煙我喝酒我一夜情我游手好閑但我是個好女人,有錢的老男人一定會被我這獨特的靈魂吸引,這不是神經病麼?”
“死了的爹,短命的媽,富有的男人,寡言的她,嗯,一看就和其他妖艷賤貨不同。她是空谷幽蘭,應該長在高山上,而不是在下班路上擠公交吸尾氣。”
“雖然常常感慨自己應該去大山深處吸收日月精華,以待早日得到成仙,可偏偏就是要來大城市,罹患上城市病,好顯得落魄、游離、抑郁、邊緣。愛情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裝個惹人心疼的精神病態。”
“這玩意兒就不適合世界觀尚未成形的年輕人去閱讀,特別是青春期那種小姑娘,也就是沒統計,要是統計統計,精神病院或者自殺的,有多少都是看過這種暗戳戳的書的。”
“阿西巴,李樂~~~~~”
“誒誒誒,怎麼還罵人呢,胎教,注意胎教。”
“氣死我了,懶得理你,去去去,看你的理論文章去,那個不矯情,那個不矯揉造作。”
“呦呦呦,可以了啊,這些成語都會了啊。”
“你以為。”
“得 ,李會長,您慢慢看,帶著批判的眼光看。”
李樂起身,摸到自己書桌,寫寫劃劃, 里啪啦。
回了燕京快倆月,眼瞅著研三就要開學,自己這畢業論文,還沒怎麼有著落。前些天惠慶給自己聊了聊,還是那個意思,農村。
惠慶說,既然沒有什麼好的切入點,便看看前人的文章,看看有沒受什麼啟發。先搞清楚歷史的延續性,從建國前的開始。
結果就是,李樂從圖書館里,借到了燕大社會學專業里,從25年到49年,一共24年間的一百多份關于建國前農村基層的調查報告和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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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篇看過,一組長達十年的京西焦村的調查論文里的一段話,得了李樂的興趣。
“考實地研究之最高準則,須與研究地域之人民共生活,同起居,打成一片,無所畛別。求其次,亦必實地采訪,局內觀察,加以綜合與分析......"
“作者羈于校課,未能常川村間與村人朝夕相共。蟬圓幾度,研究方法,可為同道告者凡三,一曰文件法,二曰訪問法,三曰觀察法.....文件、訪問、觀察三法,唇齒相依,並用兼施,無可偏廢.....”
這前輩是羈于校課,我是羈于馬上生娃的孩兒她媽,大家差不多。便琢磨著不行借著這組調查報告的內容,續上這幾十年里,有關于這個村子的內容。
這個村子就在京西,過去算遠的,現在一腳油門,個把小時就到,幾不耽誤在家照看婆姨,還能把畢業論文作了,再說,幾十年的變遷過程,能寫的東西不要太多。
雖然有些取巧,可眼下,卻是最合適的辦法。
主意打定,便和惠慶做了匯報,惠慶明顯知道李樂的小心思,倒也不說破,只是點點頭道,“我沒意見,回頭想想怎麼選題,把開題報告寫了,到時候系里還要組織開題報告答辯,你心里有個數。還有,選題的內容,費先生要看的。”
于是乎,小李廚子興沖沖回了家,開始琢磨著自己的畢業論文。
這麼一琢磨,就琢磨了好幾天。
“領袖為鄉村之樞紐,鄉村自然政治為鄉村政治之實質,鄉村法定政治不過鄉村政治之外形而已......”
正嘀咕著,就听到一旁的大小姐出了聲。
“樂啊,樂啊。”
“听著呢,你說。”
“那個,那個....”
“咋?有啥,您吩咐。”李樂轉過頭。
“我想喝水。”
“哦。等等。”
一杯不冷不熱水送上之後,李樂坐到桌前沒過五分鐘。
“樂啊。”
“啊?”
“我要上廁所。”
“等等哈。”
電腦點了保存,李樂起身,扶著大小姐,進了那頭的衛生間。門一關,小李蹲門口後場,里面一陣淅淅索索,然後。
“樂啊,尿不出來!”
“那咋辦?”
“你吹個口哨。”
“啥玩意兒?”
“吹口哨。”
“我.....行行行,噓,噓噓~~~”
“不好听,吹個歌,三個小熊。”
“三個啥?”
“三個小熊,工撒嗎你噶,喊幾把一素啊把工,偶嗎工,啊�醢憿@“壓コ ~~~”
小李撓了撓腦門,嘴一嘟嚕,“噓噓噓,噓噓~~~~”
一首歌吹完,終于听到里面馬桶沖水,李樂這才松口氣,門一開,趕緊扶著富姐去了床上躺好。
“那啥?沒事了吧?”
“沒呢,你忙吧。”
“你這啥毛病是。哎.....”
當小李廚子在桌邊又坐了不到五分鐘,就又听到,“樂啊!”
“大姐,你到底想干嘛?”
“那個,孩子餓了。”
“你這,得得得,吃啥?”李樂再次起身,拿起茶幾上的裝滿各種吃食的小筐,送到床頭,“自己看。”
大小姐側過身,扒拉扒拉半天,一抬頭,大眼楮忽閃忽閃看著李樂。
“咋?”
“孩子們說,想吃盒飯。”
“啥?”
“盒飯。上次阿爸從火車站回來時候,帶回來兩盒盒飯,奶奶不讓我吃,我偷偷吃了一口,好吃噠,息溜~~~”
“不是,這時候?”李樂瞅瞅開始抿嘴咽唾沫的大小姐,指指床頭的鬧鐘,“半夜,十一半點,我上哪給你弄那玩意兒去?”
“哦,那,那算了。”
“我給你做碗面魚兒?加個溏心蛋,再放點我今天鹵好的牛肉?”
“不想吃,孩子說,不餓了。”
“真不吃?”
“不吃了,不餓,你看你的書去吧。”
“那我把零食放這兒了啊,伸手就拿。”
李樂點點頭,起身,一步三回頭看了看,瞧見富姐翻了個身,躺好,這才又回到桌前。
“五戶為鄰,五鄰為閭,二十閭為坊,十坊為區,均各冠以第一第二等次序......”
過了幾分鐘,剛抽回神,繼續讀著資料,李樂耳朵里突然听到一陣低聲的抽泣,這是,咋了?
趕忙蹦 到床邊,扒拉人,沒動,再扒拉幾下,把人翻過來,這才看到,大小姐正一點點兒抽著鼻子,一雙大眼里,幾滴淚珠子正在盤旋。
“這好好滴,咋又哭上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忙啊。”
“別啊,說說,哪又不合你意了?”
“我想回家。”
“回家?”李樂一愣,“回家干嘛?”
“我回家,再晚,想吃盒飯都能吃到,阿爸會給買回來。”
“我.....大姐,咱至于麼?一口吃不上就掉眼淚想回家?”
“我,委屈,孩子,也委屈,想吃口盒飯都吃,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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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誒,別,別哭,我這就去,你等著,我這就去。”
李樂抓起椅背上的t恤衫,套在頭上,蹬上板鞋,抓起車鑰匙就往門口跑。
“誒,干什麼去?我怎麼听你屋里哼哼唧唧的?”還沒到院門,就被從正房出來的曾敏叫住。
“啊,富貞餓了。”
“餓了,家里啥都有,你做就是,這是干嘛?”
“嗨,人家想吃火車站賣的盒飯。”
“什麼東西?”
“火車站,盒飯,嗨,我去看看,有賣的麼。您說,有這樣的麼?”
作為過來人,曾敏笑道,“去吧,去吧,你這才哪到哪兒。”
“啥意思?”
“沒啥,我去瞅瞅富貞,你快去快回。”
“哦。”
卑微小李,一路小跑,開著車,一路殺到西客站,進了候車大廳,開會尋摸賣盒飯的,把十幾個候車廳溜溜轉了一遍,才在最邊角的地方買到了最後兩盒。
又跑出西客站,一路殺回家。
熱了熱,給端過去。
“姑奶奶,吃吧,吃吧。”
“辛苦你了啊?”
“沒事兒,沒事兒,我該的。”
看著大小姐拿起筷子吃了兩口,就又扔到一邊。
“咋?”
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低聲道,“那個,不,不餓了,吃不下了,聞聞味兒就飽了。”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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