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運在被幾道前菜折騰的品嘗了酸苦辣,唯獨沒有甜的時候,做菜的廚子也在忙著,畢竟,按照李樂自己的話說,他,還是個研究的學生。
“我們知道,在再分配體制下,國家政策,經過單位制度的疊加,在這一地區塑造了一個以大中型工業企業為主導的社會生態,而把市場化這一變量納入這套固定的公式中來,會演變成什麼呢?”
回到茶啊沖的又一次課題組會上,李樂一本正經的就自己這些天“假公濟私”過程中調研和歸納出來的成果,坐著講述,連祺捂著半邊臉,心說這禿子怎麼這麼能扯淡,可又扯得挺有道理,要不然,惠、呂兩位老師,怎麼听的那麼仔細,還時不時問上幾句。
琢磨琢磨,連祺在本子的角上,寫下,“水,忒不要face”幾個字,再一抬頭,又听到。
“我歸納為兩個階段,第一,市場經濟起步的頭十年,大多數國企並不是一下子就受到新興個體、私營民營經濟體的威脅,反而因為掌握壟斷相關資源,顯示出前所未有的優越性.....一方面認為這樣的大企業不能輕易破產,否則挑戰合法性,導致社會的不穩定,另一方面,還需要大企業承擔一些國家的生產任務和計劃,不能輕易放開原材料供給和產品流通渠道。”
“在調整初期,國企就業人數非但沒有縮減,反而因其優勢吸引了更多的適齡經濟人口,前十年,就業人口達到頂峰,以遼省為例,其國有企業就業人數,在1992年達到頂峰,為1021萬人,在這一年,遼省總人口為4000萬。”
惠慶一抬手,指了指李樂,“有數據支撐?”
“有,遼省的統計年鑒。”
“繼續。”
“哦。第二階段,我成為過渡期,市場化持續推進,市場的發展和國家對于國企的態度轉變,逐漸擠壓了大中型工業企業的資源總量,沒有能夠持續為所有大中型工業企業的穩定存續提供保障。”
“體現在,民營企業逐漸積累資本和學習技術,吸引技術和管理人才,二,政府表現為逐漸向大中型工業企業推行破產制度以及抓大放小、關停並轉政策,從而重新定義了可以在國家渠道獲取資源的企業的邊界。”
“根據你的研究,如何理解大或者小的轉變?”呂申插話。
李樂笑了笑,“資產和生產規模意義上的大轉變成為絕對市場壟斷、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上的大。”
“我們可以看到,到了90年代末,經過一系列調整,除了政策性壟斷、自然壟斷行業,或者關乎社會安全的超大型國企得以保存,大部分大中型企業在抓大放小這一輪調整中都收到了沖擊。資源的分配也越來越傾向于民營經濟體制企業,或者說,趨向打破壁壘,放到一個圈層里競爭。”
“而最終體現在97年前後,國企突然的下降過程。繼續以就業人口作例子,97年一年,遼省就減少了294萬國企單位職工,而到去年這五年間,一減少了523萬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對于這一地區工業單位制社會來講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漸進式改革,而是一種突變。而這一突變,造成了一些我們前面所呈現出來的後果。”
“于個人是迅速的被動的脫離單位制,于企業,則是破產、改制、被兼並,重組,被發展起來的民營企業所吸收,而在這個過程中,因為意識、制度、監管上的缺失,已經或者正在,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的現象,我們這次調研過程中發現一系列問題。”
惠慶扔下筆,揉起了手腕,“說說,你怎麼總結的。”
李樂點點頭,“我把這些問題,姑且稱為國企改制中的行為藝術。”
“哈哈哈,都上升到藝術高度了?”呂申拍著桌子笑道,“講講,我們听听怎麼個藝術法,看看這些藝術家是怎麼操作的。”
李樂看向連祺。
“啊,好。”連祺忙點開一個婆婆特。投影一變,出現一張圖片。
李樂走到幕布前,“我總結了十種,低估、走穴、偽造、保駕、威脅,賴賬、設套、蒙騙、違規、行賞。”
“例如這個低估。國企改制中,有句行話叫可湯吃面,一層是指職工安置需要多少成本,就把企業資產評估成多少,變現成多少,另一層意思是即使賣錢比職工安置成本多了,也不能留給職工多分。像有些職工說的那樣︰只要給夠了我的那份,你們就是把廠子按上 轆推回家去,我也不管。”
“而在國企資產評估過程中,盡管受賣家委托,但無一不偏向買家,而且,很多都低估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如這次去調研的新化特鋼,不足7年的一處臨街三產商鋪,僅估成了600元一平方,遠低于市價。鋼筋混凝土結構,能夠抵御原子彈的庫房的使用壽命僅估成了6年,一處廠房5月份評估為78萬元,而三個月之後的評估卻成了32萬元,兩次評估竟相差46萬,賣家對國有資產的評估要求,似乎不是追求其價值的最大化,而是越小越好。造成國有資產巨量流失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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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穴呢?這不是那些文藝團體演出的術語麼?”惠慶又問道。
“國企的改組中,某些人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國有企業是國家財產,改制必須由政府來管,賣不賣,怎麼賣,政府說了算。有的企業被公告拍賣了,而職工卻毫不知情。相關規定形同廢紙。獨資企業,不按規定把改制方案和職工安置方案提請職代會表決通過,控股企業不按《公司法》規定把股權轉讓提案提交股東會表決通過,越權越級,或只是個別人的長官意志,實行暗箱操作,秘密售出。”
“行吧,你繼續講下面的”
“好。再比如,這個保駕。理論上在資產處置當中,運用拍賣方法應是最公開、最公正、最公平,也是資產價值得到最大體現的一種方式,但這並不能阻止某些人的上下其手。”
“比如在這次我們在北江的調研中,就了解到,前年有一家市屬的機械廠,拍賣行就被授權,在競拍登記中設置多種排他性附加條件。一是登記人須另交與標的相同額度的資產改造發展保證金,二是是登記人須遞交對該資產《改造發展可研性報告》並經審核批準,但是除了已經內定的買主,其他家的《可行性報告》根本沒有得到批準,至于圍標串標的行為,也是慣用手法。”
“再有,就是蒙騙,還拿拍賣行舉例。”
見到李樂示意,連祺忙又換了張圖片。
“這家山南鋼鐵總廠下屬的有工廠和工人集資的三產物流公司,在提交給股東大會的賤賣資產的表決提案,只有股權整體轉讓幾個字。至于多少錢、何種方式、如何進行財產清算,只字未提。在遭到股東反對時,但是,該公司的國有股代表人卻利用職工對法律不熟悉,把股東比例,說成股份比例,還說,如果不同意資產轉讓,你的股份就歸買主,濫在那里。”
“還有這種行賞,為使資產賤賣、快賣,對得力的辦事人員封官許願,對企業主要領導許以完成改制後轉到政府財政開資,或封為所謂的企業留守人員,或被買主聘為高管,使相當一批人為交易充當馬前卒子......”
當李樂把這些成為“行為藝術”的手法,還有相關的轉移資產,套取優質產能等等方式,坐了講解之後,在坐的不止學生,連惠慶和呂申也沉默了半天。
“結束了?”好一會兒,惠慶才問李樂。
“暫時這樣。”
“那就散。今天先這麼著。”
眾人收拾東西起身,李樂伸手拿包,被惠慶摁住,“來一趟。”
師徒倆出了屋子,到了走廊盡頭的小陽台。
惠慶掏出根煙,點上,一團煙霧繚繞里,李樂听到一句,“你想成為公共知識分子?”
哎,您怎麼罵人呢?
李樂搖搖頭,“沒想過,公知學陽明,我學船山,呃,現階段。但永遠學教員。”
“滑頭!”惠慶笑道。
“哪有。我很老實的。”
“你猜我信不?”
“我猜您信。”
“假公濟私的事情就算了。”
“我沒。”
“嗯?”
“嘿嘿,老師慧眼如炬,洞若觀火,見微知著,知曉如神,明察如炬,呃......”
“繼續,再來幾個?”
“您不是那樣的人。”
惠慶彈彈煙灰,“東西寫出來,配上翔實的數據,交給我,我給改改,我交上去。”
“您是說,內?”
“知道還問?”
“不問不問。不過,那個,惠老師,這個算不算,論文?”
“你想什麼呢,署我的名,你算老幾?”
看到惠慶的眼神,李樂瞬間明白了什麼意思。
“行了,這個在這個課題里,關聯度不大,就不要夾在里面了,直言就要有直言的樣子,躲躲閃閃的,沒點風骨,看著替你臊的慌。”
“哦。”李樂點點頭,忽然又問道,“誒,老師,那我,啥時候能像您一樣,署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看你自己。”
惠慶把煙頭摁滅,捏著,轉身。
李樂忙伸手,“老師,學生代勞。”
“李樂啊。”
“誒。”
“為......誒,你跑啥?”
“我去寫東西!”
“這小子!”
。。。。。。
茶啊沖在這次病情中,影響很小,除了幾個學校慌慌張的做了些應對,其他地方,並沒有多少緊張。
74棟,一汽賓館的大堂里,忙碌了兩天熬夜寫文章的李樂,第一次見到了財經的記者,楚越,名字像秀氣帶著詩意的筆名的一個滿臉絡腮胡,肉頭鼻,矮胖圓,怎麼看怎麼像低階山賊的粗糙男人。
“ ,你好高。”
“噫,你好黑。”
兩人在對彼此的長相和名字的反差感中握了握手。
“楚老師浙省人?”
“不是,粵省,你以為這個越是吳越?”
“是。”
“其實是越秀山,我家就在越秀山下。”
“不好意思。”
“沒什麼。”
“怎樣?見到盛廠長了麼?”
“見到了,嘆為觀止啊!”楚越摸了摸大胡子,又從包里取出一摞稿紙,遞給李樂,“你先瞅瞅。”
李樂接過來,看到標題,“富華的‘財富’之路—空手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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