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阡陌,和風起舞,清淺時光,打馬走過。
流年花開,陽光暖進心底,可這份明媚,卻和整個城市里的人心惶惶,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曾老師,李局不在家啊?”
小院台階下,一個留著時代感五四頭,帶著口罩,胳膊上一道紅色臂箍的大媽,領著兩個人,等來了門開。
“喲,馮大媽啊,今兒周五,老李單位值班,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進屋進屋。”
“不了不了,說兩句,傳達一下區里今天會議的精神。”大媽的聲音穿過口罩,讓听得人都覺得呼吸不暢。
“哦,您說您說。”曾敏笑道。
“這不是市里昨天半夜又下了文件,整個城區要對重點區域進行隔離管控的通告麼,通告上說了,要嚴防死守,合理管控.....坐到早發現、早報告、早隔離、早治療....最近啊,要是沒什麼事,最好還是都在家待著最好....”
“是是是,我們家平時除了老李上班,兒子上學,沒人出門的,再說,他倆出門,也都是車來車往,不和路人接觸的。”曾敏笑道。
大媽點點頭,從兜里拿出兩張紙,“給,這個是街道印發的通知,還有防治的注意事項。您回去好好看看,上門.....勤洗手、勤洗臉、勤換衣、勤保暖、勤飲水、勤開窗、勤通風、勤消毒,您可記得了。”
“誒,回去我就照做,勞您費心。”曾敏接過遞來的一張紅紙黑字兒的宣傳單,看了眼標題,回道。
“嗨,居委會,不就是為咱們街坊鄰居服務?”
“哈哈哈,是是是。”
“行了,傳達到位,我們去下一家。”
“誒,馮大媽,您等等,有東西給您。”曾敏招呼著,轉頭去了院里,轉眼出來時,拎著兩個塑料袋。
“啥啊是?誒,口罩?這時候,您家還有這東西?”
“嗨,兒子的同學給的,這兩袋子,一共兩百個,都是啥醫用95的,您拿回去,給居委會那些大爺大媽分一分。”
“這,這不好吧。現在都缺這玩意兒呢。您家這......”
“放心吧,能給您我們自己還不預備著?”
“哈哈哈,這,也行,回頭回了,給你們家記上,算是捐贈的。”
“別,就這麼點兒,捐贈個啥啊。你可別。”曾敏把塑料袋往大媽懷里一塞,笑問道,“誒,馮大媽,您消息靈,你說,這電視上報的數字準不準?”
“準不準,李局能不知道?”
“他嘴里和電視上一樣,能知道個啥?”
大媽捏著塑料袋,嘆口氣道,“實話說,這兩天消息是漫天飛,說啥的都有,各區管各區,各自為政,也沒個匯總,到市里的,說句不好听的,都不知道算不算數。”
說完又壓低聲音,“您不太出門,是不知道,現在地壇、佑安、宣武、402、協和西幾個醫院,從早打完,一天天不間斷往里拉人呢。就北面,老宋家閨女,就在地壇醫院當護士,這都一禮拜沒回家了。”
“這麼厲害的?”
“哪說哪了啊,您自己琢磨。”
“誒誒誒,成,知道。”
“曾老師,走了啊。趕緊關門。”
“您慢點兒。”
瞧著居委會“宣講團”去了隔壁家敲門,曾敏搖搖頭,關大門時候想起李樂的囑咐,從門後的一個小框里,拿出噴霧,往宣傳單上,自己身上噴了一圈,又捏了點兒酒精凝膠,搓著手進了院兒。
“居委會的?”
蔥翠葉間,結著點點紅色花骨朵的石榴樹邊上,正陪著大小姐聊著天,曬太陽補鈣的付清梅瞧見曾敏進來,問了聲。
“嗯,這不,預防治理宣傳的。”
老太太接了單子到手里,掛上花鏡瞧了半天,“來勢洶洶啊。”
“媽,您哪兒看出來的?”
“氣氛,人事變動,宣傳語境,用詞,還有電視鏡頭里的一閃而過的畫面,綜合綜合就能研判出來。”
“嘿,到忘了您是專家。”曾敏拉了凳子,坐到捧著杯子小口咪著蜂蜜水听著兩人說話的大小姐身邊,瞧了眼毛衣下面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最近啊,就在家待著,別出門了。”
“誒,有莉秀她們發郵件打電話,我在家就好的。”富姐酒窩一閃,“不過李樂說過幾天要產檢還得建檔,得去醫院。”
“呀,對啊,還有產檢,這咋辦?現在醫院不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行了,別自己嚇自己。都這樣,全市幾十萬孕婦都不用去了?醫院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別瞎擔心,來回路上注意點就是了。”老太太放下手里的宣傳單,“哎,又是一場考驗啊。”
。。。。。。
所謂怕什麼來什麼,二十號的一紙文件讓燕京所有的高校都迎來了封閉管理。
燕大也下了通知,班主任、輔導員不離校,以宿舍為單位,嚴禁外出,減少一切不必要的接觸。所有專業課程全部暫停,有需要的,鼓勵老師采用多種形式上課。取消一切集體活動,不準多人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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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宿舍都要選一個政治合格,思想過硬的學生擔任“安全員”,傳達各種學校的指示和相關防治知識,並嚴密關注宿舍同學的體溫和身體狀態。一旦發現任何異常,馬上報告,幾分鐘之內就會有全副武裝的防疫人員把整個宿舍的人拉走,封閉寢室。
取消所有的外出實習活動,已經在校外的,不準返校,禁止一切外來人員進入學校。各專業院系,推遲畢業答辯。
走讀生以及因特殊原因進出學校的人員必須辦理特殊通行證進出。而且,這些學生必須簽訂責任書,只要校門口檢測體溫不正常,絕對不能入校。
一時間風起雲涌,怨聲載道,拍桌子罵校長的不在少數。
有人在宿舍里煮白醋,有人喝下成袋的板藍根,還有人跑到湖心島在一教授高能物理的老師帶領下,組成了氣功班,妄圖晨昏吐納,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打通氣血百骸,修的身形似鶴形。有病治病,沒病防身,
和外界的全部聯系,是綠屏手機電視機,bbs和鐵欄桿。
走在樓道里,會听到有人給家里打電話,說今天又新增了多少病例,多少人搶救無效去世,又有哪個省發現新增病例等等。
未名bbs上大家開始疑神疑鬼。
“啊,我是不是中招了?感覺有些發熱呢!”
“樓上哪位兄台,是不是剛看完動作愛情紀錄片?你這是發騷不是發熱。”
“今天有人向我問路,對著我呼了一口氣,回來感覺好難受,都要吐了。”
“別嚇唬自己,你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問你路那人是不是剛在廁所用完餐?”
“我現在按電梯,都要用衛生紙隔著。”
“那你不如我,我出去都帶一包牙簽,攮一次,扔一根。”
更多的,是關于真相的探求,對于一些人的失職的憤怒,以及對于當時種種丑態的嘲弄。
靜園的小辦公室里,在一堆資料和文獻中爬了一天格子,想在bbs上換換腦子的李樂,嘬著牙花子敲著鍵盤,點評。
“吱嘎”門被推開,頭頂著一根奶茶吸管當發簪的荊師兄拎著一個大茶缸進了屋。
“來,大郎,喝藥了。”
“等我兄弟武松回來!”
“學校發的,里面沒有三氧化二砷,放心喝,喝不死人。”
“你覺得這玩意兒有用?”李樂瞄了一眼推過來的茶缸,里面黑 ,散發著一股苦味的藥湯子。
“不知道,至少能起個心理作用。”
“噫~~~~”
“來,大郎,喝了吧。沒病防病,有病利尿,別辜負學校的一片心意。”
“哎,碗來~~~~你我一人一半。”
“干!”
“干!”
“頓頓頓~~~~~”
“啊,痛快!!”
“ 啷啷啷~~~~”
“草,你摔碗干嘛?”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樂彎腰撿起碗,笑了笑。
荊明嘆口氣,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春意盎然。
“中午從西門那邊過,瞧見一男一女,隔著柵欄,遠遠的,互相看著,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間,女生眼圈紅了。”
“你這,想桃桃姐了?”
“就是有些擔心。她要是不回去給幾個學生送資料,也不會被隔離起來。這寸勁兒。”
“誰讓她們學校出了個病例的。”李樂擦了擦碗,放到一邊,“沒事兒,放寬心,不就十四天麼,現在都過十天了,有問題早就有了。”
荊明“嗯”了聲,“你說,這玩意兒,啥時候能過去?”
“天熱了吧,天熱了,就能過去,我猜。”李樂發了個大預言術。
“你沒覺得最近有些安靜麼?”荊明忽然問道。
“啥意思,安靜?”
“少了個人在你耳朵邊兒嗡嗡嗡的。”
“你是說,髒師兄?”
“昂,我怎麼覺得,這人好久沒出現了。”
“這不去昭盟那邊做布查礦的破產重整了麼。”
“嘿,你說這人在吧,嫌煩,不在吧,又覺得沒個人斗嘴,少了點樂趣。”
“你這話說的,咋跟你倆是兩口子似的。”
“呵呵呵,你還別說,算算我倆現在多少年了?87年到現在,十六年了啊。”荊明算了算。
“你給他打電話啊。”
“我欠他的,還給他打電話。你信不信,這狗日的.....”
“叮叮當,叮叮當,叮叮當叮當~~~~~”
李樂手機響起來。
伸手抓過,看了眼,沖荊明笑道,“瞧見沒,你倆這是心靈感應咋滴,這就來電話了。”
“那不你的手機麼。”
“嘿嘿嘿。”李樂摁開免提,“喂,髒師兄啊,荊師兄說了,想你想的睡不著.....”
“淼弟,我,白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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