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萬貫端茶的手定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徐也見狀，則繼續說道︰“明明就很在意，為何卻又裝出這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說什麼將她們兩看做是殺死你妻子的仇人……”
“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呵……”唐萬貫放下茶杯，輕聲一嘆，“你都看出來了？”
“是啊。”徐也點頭，“你之所以要故意與她們保持距離，應該是擔心她們會和你的妻子一樣，被有心人設計、從而出現生命危險吧。”
“你越是對她們表現的重視，她們的處境就越危險。”
“凡是想要扳倒你，扳倒唐氏財團的人，都會第一時間把主意打在她們的身上。”
“正因如此，你才會從小不遺余力的培養她們，希望她們能擁有自保之力，能夠應對任何危險。”
“雖說以你的財力與唐氏財團的實力，可以聘請強力的覺醒者保護她們。”
“但即便再強力的保護，也有疏漏之時。”
“所以你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以保持距離的方法，讓他人認為你對自己的女兒毫不在意，以保護住她們。”
“錦葵死後，我與她之間的聯系，就只有這兩個女兒。”唐萬貫被徐也當面點破，也不再繼續偽裝，只是表情復雜地看著桌子。
“我不想重蹈覆轍，再度失去她們，所以選擇了從小培養她們。”
“為了能夠確保在我出現什麼危險以後，她們也能安然無恙，我為她們定下了婚約，試圖借助其他勢力來保護她們。”
“包括我為她們簽訂婚約的幾人，都是我審查過，父母品行良好，自身也有諸多優勢之人。”
“可你沒有想到，你的這些行為對年幼的她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徐也道，“你刻意與她們保持距離，讓她們從小缺愛。”
“高壓的教育方針以及管控式的婚約，讓她們認為自己只是你的工具。”
“所以她們才會離家出走。”
“當我察覺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唐萬貫苦笑一聲，“但她們離家出走的行為，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從小培養給她們的東西，她們也已經接收完畢。”
“離家出走之後，我也安排了管家給予了她們資金。”
“以這筆錢配合著她們所受到的各種教育，她們想要在一個城市生存下來，並非難事。”
“而遠離唐氏財團之後，我只要徹底斷絕與她們的聯系，她們也不用再擔心會受到他人的針對與威脅。”
他深吸一口氣，“即便她們不在我的身邊，也能夠很好的活下去。”
“她們能夠選擇自己生存的方式，選擇自己的夢想去追逐。”
“這本是我的一己之見……”
他的右手忽然攥緊，青筋暴起，“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小曇會以那種方式死掉。”
身為一個父親，當他得知唐曇死去消息的時候，猶如晴天霹靂。
他不惜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將牽扯到此事的狩虛三十一隊全部送入戒獄。
可唐曇的性命，卻也無法挽回。
他迅速平復自己的心情，看向徐也︰“關于小曇的事情，或許趙彭知曉著什麼。”
“根據我的調查，她在死亡以後並未留下遺體，這是很反常的事情。”
“當初狩虛三十一隊的證言之中，也有很多蹊蹺之處。”
“除此以外，趙彭特意尋找了小曇的筆記本，似乎也與她的死亡有關。”
“我有心調查，卻受限于許多事情無法這樣做。”
“根據我對趙彭先生的了解，他並不是什麼惡人。”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拜托你，可以去將小曇死亡的真相調查出來。”
他特意將徐也留下，似乎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樣做的。”徐也則平靜應道，“這也是我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唐萬貫點點頭，旋即沉默下來。
徐也卻忽然站起身，看向了對方︰“不管你的內心想法是什麼。”
“至少在我看來，你對于她們兩人的所作所為，都充滿著自私。”
“我知道。”唐萬貫點點頭，並不否認這一點，“我對她們的感情，都是基于錦葵而生。”
“但她們終歸不是錦葵。”
他表情復雜，轉頭看向了相框，“可即便如此，她們也是我的女兒，我希望她們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這句話是真的。”
徐也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膀。
人終歸是復雜的生物。
從事業角度來看，唐萬貫不折不扣地是一個天才與狠人。
在他的引導之下，唐氏財團蒸蒸日上，卻也做出了許多天怒人怨之事。
這其中並非所有事情都是他所為，但一些財團下面的人做的黑暗骯髒之事，他也都知曉。
為了自身與財團的利益，他默許了這些事情的存在。
從感情角度來看，他又頗為純情、或者說是忠誠。
一生只愛一人，即便愛人身死以後，也從未移情別戀。
從作為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以他的身份，對唐曇與唐筱皖做的事情同樣能夠理解，或許是對二人的保護。
但這對于當事者的兩人而言，這種選擇卻又無比殘忍，讓她們從小缺愛，很早就離家出走，自己獨立。
徐也悠然看著唐萬貫，思忖片刻，終于開口︰“作為財團的董事長，你應該知道財團對于龍國意味著什麼。”
“我當然知道。”唐萬貫淡然開口，“于政府而言，財團與家族是污染整個國家的毒瘤，欲除之而後快。”
“于人民而言，財團與家族是壓榨他們的罪魁禍首，是壟斷了大量資源，導致整體生活水平下降的元凶。”
“可于我個人而言，這個董事長之位，卻意味著我這一生的努力，我的追求，以及實現自我價值的身份。”
“倘若我說，有朝一日，我會親手覆滅這四大家族與三大財團呢？”徐也淡笑著開口，像是開玩笑，又像是在做出一個預言。
“如果你做得到的話，那就盡管來試試吧。”唐萬貫同樣笑了出來，似認為徐也在說一個笑話，“為了保住我的身份，我也會盡全力去阻止你。”
“我無力改變這個世界，所以選擇隨波逐流，適應環境，並成就如今的地位。”
“倘若你能將像我這樣身份的‘毒瘤’清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以平民身份出身，自然也知道財團的罪孽，可依舊選擇了投身進入這個罪孽的漩渦。
兩人的言語之間，都像是在互開玩笑，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番話之中有多少認真的成分。
“對了，還有一件事。”徐也走到門口，卻又忽然停下，轉過頭來。
“不要以為你故意疏遠、刻意擺出的姿態，能夠哄騙到她們兩人。”
“她們倆，或許比你想象的……要聰明的多。”
唐萬貫微微定在原地，眼神微微一晃。
同一時刻，門的另一側，早已離開房間的唐筱皖倚靠在門上，終于起身朝前走去。
她的臉上掛著釋然的表情，似將心結解開，口中則輕聲呢喃道︰“笨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