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帶著海風浸潤過的潮氣。
錦辰小心翼翼地將懷里失去支撐的步長寂放在鋪著干淨粗布的床榻上。
入手是驚人的冰冷和綿軟，仿佛抱著一捧隨時會散開的雪。
錦辰眉頭緊鎖，用手背探了探步長寂的額頭，觸手滾燙。
他轉身去角落的水甕里舀了半瓢煮透的淡水，回到床邊，半扶半抱著步長寂，將水瓢湊到他干裂的唇邊。
“喝點水。”錦辰的聲音低沉。
步長寂眼皮動了動，順從地就著他的手小口啜飲起來。
他確實沒有力氣反抗，也沒什麼心思。
況且，眼下這境況，有人照料也好。
他索性卸了力，任由錦辰動作，懨懨地靠在了床頭那還算厚實的舊木板子上。
喝了水，精神稍振。
步長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間小屋。
陳設極其簡陋，一床一桌一櫃，角落里堆著漁網和工具，但收拾得頗為整潔，地面也掃得干淨。
看得出主人是個勤快、懂得打理的人。
他正暗自思量，溫熱干燥的手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步長寂心頭一跳，順著搭在自己腕間的手指看向錦辰。
只見這漁民漢子眉頭擰得更緊，指腹在他腕間按了按，臉色沉凝下來。
“你中毒了？”
步長寂瞳孔微縮，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這漁民竟會診脈！
他警覺抽回手，隨即又像是意識到反應過激，迅速垂下眼瞼，聲音刻意放得低弱可憐。
“……嗯。”步長寂頓了頓，心思急轉，“不是什麼劇毒，是海盜下的，怕我們逃跑。上了岸，離了他們的船，慢慢就會好。”
錦辰听他這麼說，緊繃的心弦才略略松了些許。
又仍是不放心，追問道“有沒有哪里還不舒服？”
步長寂輕輕搖頭，目光落在錦辰臉上，“多謝壯士關心……已經好多了。”
他話鋒一轉，有些探究，“只是……壯士為何要救我？”
錦辰看著他蒼白的臉，含著水汽的眼楮，心頭一軟，揶揄地開了個玩笑。
“你生得這樣好看，若叫海盜殺了去，扔進海里喂魚，豈不太可惜了？”
這直白又帶著點戲謔的夸獎，讓步長寂微微一怔。
他飛快地抬眼瞥了錦辰一下，見對方眼神坦蕩，似乎真的只是欣賞他的容貌，並無其他深意，才稍稍放下心。
步長寂配合地低下頭，做出幾分羞赧的姿態，心底卻已飛快盤算起來。
左右需要在這漁村探尋藏匿的寶物庫，又需要個安靜的地方壓制余毒。
這漁民家，倒是個絕佳的掩護。
“多謝壯士搭救之恩，”步長寂聲音放得更軟了些，像是劫後余生的感激，“不知壯士尊姓大名？”
“叫我錦辰就好。”
錦辰突然想到什麼，站起身，替步長寂掖了掖被角，將被褥嚴嚴實實地壓在他瘦削的肩頭，“你安心住下養傷，別多想，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說完，轉身便推門出去了。
木門吱呀合攏。
床榻上，步長寂眼底那點溫順褪得干干淨淨。
他重新抬起手，指尖搭在另一只手腕上，凝神細探。
還好，毒性雖烈，並未深入髒腑，只是這蝕骨的寒冷和時不時的劇痛，還需時日慢慢化解。
身下是干燥厚實的被褥，是屬于陸地的踏實氣息。
步長寂也支撐不住，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錦辰在屋外抓著零滾滾拍來拍去。
【你壞了嗎，這次的黑化值呢。】
零滾滾快要被拍得暈過去了。
它忙抵著錦辰的手指把自己解救出來，吐著舌頭在原地暈暈乎乎打了個轉，才蹲好。
【我也不清楚啊，我再試試……】
零滾滾重啟了系統播報程序。
不多時，有點卡殼的系統聲響起。
【檢測到本世界反派……，觸發…黑化值，目前黑化值……87！】
卡得不行，錦辰听了都搖頭，听了個黑化值就沒再管，轉頭給老婆熬粥去了。
——
與此同時，村子東頭那座廢棄的石頭樓里。
這里被海盜們暫時佔據，燃著幾堆篝火，驅散著石壁的陰冷。
方雲曜正坐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捧著個水囊咕咚咕咚喝著，一邊還興致勃勃地跟旁邊幾個海盜小頭目比劃著。
“……那地方就在村西頭的老榕樹附近，我爹當年埋得可深了，不過只要找準了方位，挖起來也快！等步老大回來，我們……”
話音未落，石頭樓那扇破門被撞開，海六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還沾著沙子，氣都沒喘勻就嚎開了。
“不好了！老大他被個漁民給抱……不是！給搶走了！”
“噗！”方雲曜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什麼？！”
“誰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幾個小頭目全站了起來，刀都拔出了一半，橫眉怒目。
海六拍著胸口順氣，想起那漁民干脆利落的一腳，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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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一個漁民生得人高馬大，力氣大得古怪！抱著老大跑得飛快……”
他頓了頓，想起老大當時那副虛弱靠在對方懷里的樣子，腦子一抽，下意識地補了一句。
“……還、還怪好看的咧……”
下一秒，他親哥海五的拳頭就結結實實砸在了他後腦勺上。
“好看你胡咧咧！那是老大啊，老大都讓人搶走了，我們還干個屁！”
海五氣得臉紅脖子粗。
方雲曜也終于緩過勁兒來，一听這話，差點跳起來。
步長寂被擄走了？那誰帶他去挖寶庫啊？他爹的寶貝還等著他呢！
他的表情海盜們還要激憤十倍，猛地一拍大腿站起來，義憤填膺，“那還得了！光天化日強搶民……呃，強搶你們老大！這還有王法嗎！兄弟們抄家伙，得趕緊把你們老大救回來啊！”
他這反應比海盜們還積極，倒是把幾個小頭目弄得一愣。
海二比較沉穩，趕緊伸手攔住就要往外沖的眾人。
“等等，都別沖動！老大之前不是特意交代過嗎？他要在漁村里打探消息，讓我們千萬別輕舉妄動，免得壞了他的事！”
“萬一……萬一老大是故意讓那漁民搶走的呢？”
眾人面面相覷。
是啊，老大心思深沉，手段莫測，說不定這真是計劃的一部分。
“可是……”
方雲曜還想再煽動一下，他實在擔心沒人帶路去挖寶庫。
“沒什麼可是的！”
海二一錘定音，“都給我老實待著，等老大的消息！誰敢亂動，壞了老大的事，老子第一個劈了他！”
海盜們想到步長寂的手段，坐了回去，各自生著悶氣。
方雲曜郁悶地坐回石頭上，看著跳動的火焰，心里直犯嘀咕。
步長寂啊步長寂，你最好真是在打探消息，可千萬別折在那個“人高馬大力氣大”的漁民手里啊……
我的寶庫可還指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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