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沒有看見，剛推開門，冰涼刺骨的水珠就直往皮膚上砸。
在淋浴格子正對面，濕漉漉掛滿水珠的鏡面變得更加模糊，詭異組成人臉的形狀。
那張人臉正對著他們。
鏡子上面，恰好貼著一張注意地滑的標語，紅色的字體被潮濕水霧氤氳，正不斷往下蜿蜒爬行，像是蠕動的血肉蟲子。
冷颼颼的狂風還在往里面刮，只有刺眼的白熾燈偶爾閃爍幾下，讓人分不清天黑和天亮。
“莫不是個色鬼……”錦辰若有所思在阮馥身後嘀咕，對這個品種的鬼可沒有什麼好印象。
誰知道這句話剛說完，洗手台上本來還在幽幽出水的龍頭驟然炸開，血水幾乎是噴涌而出。
要不是錦辰躲得快，會炸他一身。
錦辰拍干淨濺上來的髒東西，不爽斷定︰“是個小氣鬼。”
阮馥對他如數家珍地舉例子不發表意見， 上前幾步去推洗漱間的門，卻見更多的血水從門縫里滲進來。
血水蜿蜒，在地面隱約形成一個字︰死。
阮馥下意識退後兩步，見狀皺了皺眉，按住匕首。
“這只鬼沒有實體，還挺厲害。”錦辰警覺道，語氣變得比剛才凝重不少。
沒有實體的鬼魂就像影子，這才是最難纏的。
錦辰剛說完這句話，阮馥忽然身體微僵，背後似乎覆上透明黏膩的軀體，陰濕直浸入骨髓。
他猛地轉過身，正對上鏡子，呼吸驟然發緊。
那張人臉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詭異的笑容轉移到鏡子里自己的臉上，皮膚剝落，眼球融化。
阮馥仿佛被釘在原地，不由緩慢抬手，觸摸自己的臉。
“阮馥！”
錦辰抓住阮馥的手，從身後捂住他的眼楮，“別看，都是假的。”
阮馥抬起的手僵在半空，逐漸覆蓋在錦辰的手背上，微不可聞嗯了聲。
“別看、別看、別看……別…”
錦辰安撫的聲音陡然卡殼，不斷在阮馥身後重復這句話。
“錦辰！你在說什麼？”
阮馥渾身僵硬，試圖拿開錦辰的手，卻發現如石頭般僵硬，根本弄不開，焦急︰“錦辰！放開我！”
“別看，別看……別看，看看看…看鏡子，鏡子……笑。”
這不是錦辰的聲音！
阮馥額頭溢出冷汗，左手狠狠往後肘擊，撞上的卻是一片虛無，往後趔趄兩步後眼前被遮擋的黑暗驟然消失，可錦辰也消失了。
空蕩寬闊的公共洗漱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你逃不出去的。”
淋浴格子里傳來崩壞扭曲的聲音， 所有隔間里都像是有個人待在里面，不斷囈語。
“錦辰逃了，他逃了！”
“他又騙……騙騙…你，錦辰…跑掉了！”
“看鏡子，鏡鏡鏡…子！摸摸你的耳朵，你的眼楮，你的嘴巴……沒沒沒有！”
“轉…轉轉過身，看你的背後，你的背後，盯著你，盯著……眼楮，眼楮。”
“歡迎入住旅館，你…你，你，只有你，你逃不出去。”
錦辰不在這里。
阮馥神情驟然冷漠下來。
掃視那面鏡子，里面的自己也在盯著他。
而後，鏡子里的阮馥突然揚起詭異笑臉，閃爍幾下後出現在浴缸里、淋浴間內、水池里。
骯髒潮濕的環境不斷變化，每個場景都有阮馥死亡的尸體。
“以精神污染為錨點的虛無恐懼嗎。”
阮馥臉上卻沒有害怕，只有理性，“為什麼覺得你可以嚇到我。”
冷冰冰的嗓音打斷隔間里不斷重復的詛咒。
鏡子里的阮馥突然安靜下來，緊接著一段刺耳的嗡鳴聲響起，似乎在另個空間遭到什麼攻擊。
——
在懷里的身體驟然變得冰冷的剎那，錦辰迅速丟開，眼睜睜看著“阮馥”倒在地上，化作黏膩蠕動的肉塊，皮肉粘連在地磚上變成猩紅，最後化作一灘血水。
同樣是那面鏡子。
錦辰甚至走得更近，無視周遭不斷 的詭異低語，掌心撐在洗漱台上，和鏡子里逐漸腐爛的自己對視。
“丑東西。”
“……”
鏡子里的錦辰緩慢伸手，在自己的左手猛地抓了一道，皮膚肌理組織下浮現蚯蚓般蠕動的條紋，肉沫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錦辰撐在洗漱台上的左手顫了一下，仿佛也共感疼痛。
他皺眉，下意識用右手去按住疼痛的地方，鏡子里腐爛的右手卻突然穿透鏡面，抓住手腕。
兩種觸感同時襲來。
左手背被右手覆蓋的冰冷，右手被握住緊攥的腐爛黏膩。
錦辰眸光微轉，正對上鏡子里隨時都會沖出來的笑臉。
“好巧，我也當過鬼。”錦辰突然說。
他漫不經心歪了歪頭，“就是沒你這麼……”
“惡心。”
“……”
錦辰猛地甩開那只腐爛的手臂，反手握住匕首末端，狠狠敲下。
砰！
鏡面瞬間四分五裂，錦辰面無表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被割裂，又掃視這個空蕩的洗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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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快出去，這里太恐怖了！】零滾滾的聲音都弱了好多，短短的爪子捂住眼楮。
還要確認阮馥的安全。
錦辰快步走向洗漱間的門，擰開圓把手。
大門打開，錦辰和洗漱間鏡子里的自己撞了個正著，神色倏然又冷幾分。
【啊啊啊啊怎麼還是這里！】
【閉嘴。】
錦辰走進去，冷冷凝著鏡子里的丑東西，“你想干什麼。”
“給我，身體，身體……身體，掠奪。”
“你留下來，死，死，死。”
沙啞扭曲的聲音響起，仿佛指甲刮過玻璃板，鏡面也隨之出現相似的字句。
鏡面上的死字比其他字凹陷0.5厘米，目光掃過時腦海里出現刀尖刺入皮肉的聲響。
“想要掌控我的這具身體？”
錦辰把“我的”兩個字咬得極重，有種意味不明的譏誚，“好啊，你來。”
“……”
短短幾秒的虛無，鏡子里的錦辰瞬間消失，一股黑煙從眉心鑽進錦辰的身體里。
剎那間，錦辰眸色被黑霧掩蓋，整個人猶如被吞噬般看不清人影。
三秒。
十五秒。
三十秒。
黑霧被撕裂般褪去，錦辰腦海里響起痛苦嘶吼聲，望向鏡子的眼楮半邊正常半邊濃黑。
分明此刻掌控身體的是錦辰，可對著鏡子緩緩勾唇的模樣卻顯得有些瘋狂。
“你猜，這具身體到底屬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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