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無名推門而入,先被屋子里的燭光晃了晃眼神,他看了眼,蠟燭並沒問題。
白世雲正斜斜躺在床上,直冒冷汗處理手臂傷口。
白世雲听見聲音抬頭,對他笑了笑卻不達眼底,神色還是悲切的。
“你怎麼了。”常無名問,走近幾步把帶在身上的瓷瓶給他,“這座城很奇怪,別用這里的藥。”
白世雲只穿著單薄的單衣,聞言緩慢打開瓷瓶,仍舊盯著常無名,仿佛想要看穿他似的。
“在路上被乞丐攔著了,我沒帶銀兩。”他簡短解釋,重要的也不是這個。
“我以為……我們已經心意相通。”白世雲神色受傷地說,“你今日為何要躲我?”
他邊說著,邊撫摸腰間玉墜,仿佛自此獲得安全感。
常無名的目光也跟著看過去,眉宇間的堅毅多了幾分,沉聲問︰“你究竟是誰。”
“游走江湖的郎中,還是別的身份。”
白世雲愣了一下,不動聲色按緊了玉墜,心道究竟是何時暴露的,怪不得常無名突然改變了態度。
久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中生存,即便是親佷子也抗拒不了天子威壓,白世雲早已練就爐火純青的表面功夫,當下也不過是幾瞬的愕然。
“……原來,你是懷疑我的身份。”
白世雲苦笑,把玉瓷瓶遞回去,“那好,我告訴你。”
他眸中閃爍淚意,仰頭看向常無名佯裝冷硬的眉眼,“我是皇室棄棋,是永安王之子,亦是江湖郎中。”
常無名錯愕皺眉,“什麼?”
他沒想到白世雲這麼輕易承認了身份,反倒無措起來。
“……你坐過來,”白世雲拍了拍身邊的床鋪,垂眸時神情破碎,“我,慢慢告訴你。”
白世雲放下腰間玉墜,被子蓋住的金瓖玉精致墜子旁,泛著幾絲暗藍光澤,轉瞬即逝,被玉墜子的淺淡陰氣掩蓋。
幾牆之隔,錦辰躺床上了突然听見零滾滾蹦 一聲。
【尋靈插件觸發,檢測到宿主遺落本源力量碎片,距離檢測中……方圓五里內。】
零滾滾有些激動,叼著的糖葫蘆都沒空往嘴里塞了。
【宿主!我剛才感應到是您以前的力量!不過…好像被什麼東西蓋住了,時靈時不靈的。】
錦辰翻個身,打著哈欠看還在窗邊望閔東城街道的容子敘,掐指捻了捻,並無察覺。
不過方圓五里,只要還在閔東城內就總歸跑不了。
“師兄莫要煩惱,快些睡吧。”錦辰半坐起身勸容子敘,“鬼意也並非朝夕之間就能找到。”
殊不知容子敘哪里是在想厲鬼之事。
他站在黑夜窗前,墨發如瀑,白色道服利落勾勒勁腰,分明是颯爽俠客之姿,凝在不遠處屋檐的目光卻帶著踟躕猶豫。
容子敘在想的,是這些日子壓在心里的種種難以言喻。
可任憑他如何試圖理清思路,心底還是混亂至極,對小辰,也終究回不到從前那般只當做師弟愛護。
良久,容子敘被真困了的錦辰強行拽回床上睡覺,被威脅師兄不脫外袍那我就動手幫你時,容子敘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衣服。
相擁而眠,燭火熄滅。
黑暗里,沉香更濃,耳畔氣息平和,十足的溫馨。
容子敘被摟著腰,搭在腰間的手臂也溫熱,逐漸睡意朦朧。
子時過後,閔東城內黑氣沉沉。
遮天蔽日,雲霧浮轉。
古樹枝椏葉脈落了又生。
紅影在客棧走廊里閃過,昏暗間是濃郁似血的繡花鞋輕飄飄穿過回廊,在門前停下。
霧氣彌散,卻只入了兩個人的夢。
容子敘的夢中,他在心底所懼怕的一切都成真。
錦辰如他所料,對老四常無名的在乎都是藏在師兄弟關系下的情意,夢中的錦辰也不再和他“天下第一好”,反倒越發生疏。
容子敘有心想靠近,可每次只能見錦辰和常無名出雙入對,溫暖恣意的少年氣依舊,可被依賴、被佔有的對象成了常無名。
苦厄纏身莫過于此。
容子敘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執念和佔有欲。
他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世,只知道一次次落空的邀約、錦辰逐漸的冷眼相待,常無名察覺後的拔劍相向。
容子敘覺得這一切都荒謬極了。
愛不得,恨不能。
同門相殘,因愛生怖。
“師兄…師兄?”
是誰的聲音……
容子敘眼前的殘殺逐漸褪色,他眼神迷茫去看山間景色。
不對,現在他不應該在天命山。
“容子敘!”
夢境…
褪色的畫面被瞳孔盡數收回,容子敘驀地睜開了眼,對上錦辰滿含擔憂的眼神。
這是和夢境中最大的區別。
容子敘驟乎回神,忽覺渾身泛冷,失去所有的痛楚仿佛在殘留在心間。
錦辰摸了摸他溢出冷汗的鬢角,溫柔低聲問︰“師兄怎麼了?”
“我……”
容子敘張嘴,喉嚨卻沙啞到發不出聲音,錦辰見狀本想下床去倒水來,卻被察覺要離開的容子敘下意識緊緊抓住手腕。
“你要去哪。”
急急發出來的聲音也沙啞得厲害。
錦辰回頭看他,解釋︰“給你倒水。”
察覺到容子敘的不安穩,錦辰俯身抱了抱他,哄道︰“就在屏風外頭,很快就回來。”
看樣子是做噩夢了,只是錦辰不知這世上竟然還有噩夢,能把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師兄嚇成這樣。
倒了水回來,錦辰順勢點燃了一盞燭燈,回床上半摟著容子敘,茶杯抵在唇邊慢慢喂他喝下,這才又問︰“師兄做什麼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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