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源自毀滅本能的狂吼轟然爆發，震得床鋪都在嗡嗡作響！那是一種對痛苦混亂和無法掌控的終極驅逐令！是對所有試圖侵入腦海的混亂記憶與感知的無差別排斥！我劇烈地甩動頭顱，試圖把那該死的聲音和那張該死的臉連同那團該死的藍色一起甩出去！
“帶她離開！立刻！注射最高劑量的鎮靜安定！目標危險級提升！準備隔離程序！”混亂中，刺耳的警報和命令聲毫無意外地再次撕裂了空氣。
“物理強制介入！快！”
熟悉的、沉重的腳步聲靠近，帶著鐵石般冰冷無情的威壓強行壓了下來。我最後的視線穿過晃動的人影縫隙，瞥到那團被掃到角落的藍色織物。它被一只穿著白色醫用拖鞋的、顫抖的女人的腳輕輕踫了一下。沾著點點的濕紅痕跡。
這個念頭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被巨大的麻木電流洪流吞噬。冰冷感沿著被粗壯手臂架住的肩頸迅速蔓延開，視野被再次拖入純粹、空洞、安全的黑暗。
只有那名字——墨墨，帶著細微、混亂的裂痕，沉向更深、更冷、更加無法觸及的遺忘泥沼，墜落的途中，依然在微弱地、徒勞地彼此切割。
那之後的“治療”變得規律而嚴酷，如同工廠流水線上對危險器械的反復打磨與淬火。記憶在每一次強制性的深度掃描和神經穩定劑的沖刷下不斷流失、重組，如同沙灘上的城堡被一次次漲潮無情地抹平。
名字，日期，任務地點……如同干癟的標簽被強行摘下又胡亂貼上。連“憤怒”這個代號都漸漸只剩一個空泛的、代表著毀滅性能量的容器符號。
一張又一張冰冷的金屬盤片被機械臂推到我眼皮底下。上面印著模糊的黑白灰影像——人類顱骨的x光切片圖，布滿管道的神經束掃描圖，扭曲的血管造影……
沒有任何意義。麻木空洞的視線掃過，大腦反饋不出任何已知的信息。我根本認不出這是自己的頭。
“數據接收反饋……無識別反應……記錄認知偏差p17……”
冰冷的合成音刻板地宣讀。束縛帶下的手腕連掙扎都顯得如此厭倦。
又是一聲輕微的機械嗡鳴。一張新的盤片被遞到眼前。
我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機械地轉動眼球瞥過去。一片混沌不清的白影，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陰影？
那陰影在光影的襯托下，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深陷下去的弧度？周圍被大塊無法理解的暗斑包裹著？
這……是什麼？
像燒開又結冰的水，眼球神經捕捉到那弧度的瞬間，一層冰冷堅硬的殼猛地被什麼東西從內部狠狠地、燙穿了一個洞——意識如同沉船殘骸，被冰冷沉重的淤泥緩慢推向未知的水面。
每一次向上浮起的嘗試，都伴隨著顱腔深處鐵銹摩擦般的劇痛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白噪音。刺目的白熾燈光依舊像是燒紅的鐵 釘在眼球上，但這一次，沒有立刻激起狂怒的咆哮。某種更深的、如同死亡余燼般的疲憊壓倒了毀滅的沖動。
束縛帶勒緊關節的觸感清晰地反饋回來，緊繃的皮革摩擦著皮膚。我慢慢地轉動眼珠，遲鈍地捕捉著視野里緩慢游移的光斑重影。那些影子……似乎有了更穩定的輪廓？不再是純粹無序的爛肉與蠕蟲幻象。似乎……是穿著某種制服的人形？他們的移動……帶著刻意的距離和警惕？
“……目標初級意識清醒度……提升至……閾值c……”
“……核心體征開始回穩……但仍需維持a級約束……”
“……情緒活躍度……異常低沉……”
破碎的電子音片段從遠處傳來，字句依舊冰冷，但組合起來的信息，似乎在描述一個……正在變化的……狀況？
我的喉嚨干涸得如同龜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如同在吞咽刀片。我用盡力氣，讓干裂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的卻只是一串渾濁粗礪的氣音。听覺似乎恢復了一些，那持續不斷的尖銳電流嘯叫降低成了背景嗡嗡，更多的聲音滲透進來。儀器平緩的滴滴聲…遠處沉悶的關門聲…還有…
細微的腳步聲，帶著一種刻入骨子里的謹慎和……虛弱感？它停在門口附近，似乎在踟躕。
我猛地僵住。不是那狂暴電流瞬間涌入脊椎的僵直，而是一種墜入冰窟般的、從骨髓里蔓延開的寒意和……某種令心髒痙攣抽搐的……恐懼？極其陌生的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比那更深！更具體！
是她嗎？那個……名字？
那個在混亂泥沼中唯一能刺穿麻木深淵的……聲音？
束縛帶下的手臂肌肉無法控制地微微痙攣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渴求與極致排斥的情緒在空蕩蕩的胸腔里掀起了無聲的風暴。想轉過頭去，想看看……又死死壓抑住這個念頭，仿佛那視線本身就是一種褻瀆和殘忍。
門無聲滑開了。
時間在那一刻有了黏稠的重量。光線被一個倚靠在門框上的身影擋住了一部分。
她站在門口逆光的陰影里，側影縴細得讓人心驚。一條右臂，肩膀處被某種結構復雜的白色固定架和厚厚的繃帶包裹得嚴嚴實實，像一件過于沉重的異形鎧甲掛在身上，將她原本的輪廓徹底壓歪。繃帶的邊緣露在病號服外面，白得刺眼。
“誰，墨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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