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賊仗劍擊于市,萬人無不避之者,臣謂非一人之獨勇,萬人皆不肖也。何則?必死與必生,固不侔也……”甫一至司空府,邵勛就听到了朗朗讀書聲,不用問了,肯定是徐朗。
果然,徐朗听到腳步聲後,立刻出門相迎,驚喜道︰“不意郎君竟來此。”
“諸事繁忙,有些不敢擅專,須得王妃定奪。”邵勛一臉正色道︰“王妃可在?”
“在的。”徐朗說道︰“今日還問起弘農之事了。”
“王妃實乃司空之賢內助,終日操心大事。”邵勛嘆道︰“世子呢?”
“世子出外學習禮樂了。”
“哦?”邵勛肅然起敬︰“世子小小年紀,卻這般勤奮,他日必有一番造化。”
“郎君所言極是。”徐朗直接坐了回去,又捧起了兵書。
邵勛也懶得和他掰扯,悄摸摸地溜了。
王妃正跪坐在書房內,翻閱典籍。
以前這里雖然叫書房,但無論是竹簡還是紙書,抑或是抄錄在絹帛上的書籍,都沒幾本。王妃更多地是將其作為一個修身養性的場所,看看琴譜,寫寫畫畫,再煮一壺茶,悠然自得地看著庭院花木,任思緒飛到九霄雲外。
但現在已經可以稱作正兒八經的書房了。
王妃搜羅了很多經史子集,甚至游記心得,分門別類,一一放置好。需要時就搬來一本,細細查閱。
“宜陽……”案幾上攤著一副手繪絲絹輿圖,裴妃縴細白嫩的手指在上面劃來劃去,時不時在“宜陽”二字上轉圈圈。
旁邊放著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仔細一瞧,多數是某地距某地多少里之類。
腳步聲輕輕響起。
裴妃抬起頭來,看向門外。
邵勛夾著皮裘出現在門口。
裴妃掩嘴輕笑,起身相迎。
“王妃終日埋首案牘,卻是辛苦了。”邵勛感嘆道。
裴妃會吟詩作賦,寫得一首好字,但她並不特別喜歡讀書。
現在這個書房,只能說……
邵勛拿出皮裘,道︰“正月里打了不少野物,正好夠做一件狐裘,便贈予王妃了。”
“為何贈我?”裴妃眼神中有些許驚喜,問道。
“欠你的。”邵勛誠實說道。
“二月了,卻不知還能穿幾日,為何不早點送來?”裴妃故作不滿道。
邵勛眼角余光掃了下四周,見無僕婢在場,便拿著狐裘,走到裴妃身後,輕輕披在她身上。
裴妃下意識遠離了幾步,但並未責怪,而是白了他一眼,輕斥道︰“放肆。”
“下官知罪。”邵勛亦退後一步,恭聲道。
“下官”一詞,最早見于《漢書•賈誼傳》中的“下官不職”。
《魏志•杜恕傳》中又提到“若令下官事無大小,咨而後行”。
顧名思義,指的是下屬官吏的意思。
北魏時,駙馬蕭綜見到公主,以下官自稱,表示敬愛。
當然,玩得最花的還是齊神武帝高歡,見到小妾、前皇後爾朱英娥時,恭恭敬敬自稱“下官”,然後再爬上床。
“僕明日便找人打制一張胡床,送至府中。”邵勛看著案幾前的支踵,說道。
“可是漢靈帝所坐之胡床?”裴妃好奇地問道。
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
胡床最早出現在天竺,後傳入西域,再傳入中原。
“此胡床並非彼胡床。”邵勛笑道。
東漢時傳入中國的胡床,準確來說是繩床、繩椅。其實就是一種可折疊的小馬扎,椅面用繩子密密編成。
這是原始版,後來隨著時間演進,到唐代時就變成一種木制坐臥器具了,還增加了靠背和扶手,舒服多了。
邵勛想做的就是這個。
“那我等著。”裴妃高興地說道。
邵勛陪著傻笑,心里琢磨著怎麼開口借錢。
裴妃臉上的笑容散去後,見邵勛仍然神思不屬地假笑著,低頭琢磨了一會,問道︰“你正與糜子恢督率大軍,進剿弘農賊匪吧?為何突然回了洛陽?”
“行軍征戰,糧草為重,而今頗為不足……”邵勛嘆道。
“還有人敢扣你們的糧草軍資?”裴妃有些驚訝。
“非也。”邵勛說道︰“弘農情勢復雜,賊匪眾多,有幾處需得長期屯駐兵馬,這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哪幾處?”裴妃已經來到了案幾旁。
邵勛不意裴妃竟然問這�,下意識說道︰“女幾山、金門山、檀山……”
裴妃抽出案幾上的一張紙,看了看後,若有所悟。
“你是不是想建塢堡?”她晃了晃白紙,問道。
邵勛有些傻眼。
他還在琢磨,怎麼既能在裴妃面前維系面子,還能開口借錢呢,沒想到人家已經猜出了一半——事實上,向女人借錢本來就不太有面子……
“是想建塢堡。一共三處,東曰雲中塢,中曰金門塢,西曰檀山塢。”邵勛老實答道。
“你的家底,我略知一二。”裴妃笑了笑,道︰“塢堡可不是那麼容易建的,你想幾時建成?”
“今明兩年。”
“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呢?有嗎?”
“我在收攏並州流人,已得數百戶。”
“吃食呢?”裴妃問道︰“夯土為牆,可不輕松。流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