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二百零四章 江家起局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第二百零四章 江家起局

    滿清復國,已成彌天大夢。

    北部蒙匪馬隊節節敗退的同時,奉天密探也在全省清掃宗社殘黨。

    江家借此契機,渾水摸魚,立過多少功勞,造成多少冤案,權且不在話下。

    只道是從此以後,“鬼拍門”這諢號,已然漸漸在奉省流傳開來。

    莫說是江連橫,即便是趙國硯等人,再去外地辦差,各地面兒上的合字,甚至于衙署官差,也都對其禮遇有加,萬事通融,可謂給足了面子。

    江家每至一處,保險生意便開在一處。

    店面無需多大,有時不過三五個伙計,看上去更像是一處望風踩點的哨站。

    縱橫貨運保險公司,去掉“貨運”二字,業務擴展至水險、火險、壽險等等門類。

    所謂的保險,其含義也在不斷擴大。

    單純的保單生意,當然不曾放棄,但明眼人已經將其視作一種“靠幫”的方式。

    當然,即便地面兒上的合字不“靠幫”,那倒也沒有關系。

    江連橫收刀入鞘,講究以和為貴。

    只要不是跟江家爭名奪利,便合該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如有告幫求助的地方,江家也都按照江湖規矩,能幫則幫。

    不過,人有親疏遠近。

    幫多幫少,那就得看江家的心情了。

    兩家爭利,一個“靠幫”,一個不“靠幫”,江家幫誰自然是不言而喻。

    至于“靠幫”江家,到底有多大用處,不妨這麼說吧!

    你只要不是自尋死路的虎逼,沒干出往老張兄弟幾個門口潑大糞、刨人家祖墳、睡人家姨太太之類的荒唐事;

    甭管遇到什麼麻煩,只管到省城來,見到了江連橫,如實陳述,跪地磕頭,恭恭敬敬地叫一聲“東家”。

    然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快則三兩天,慢則個把月,恍然間便會發現,你那點事兒,根本就不叫個事兒!

    奉天這邊,和勝坊改換了職業經理和賬房,生意依舊紅火。

    會芳里在董二娘的代管下,竟也慢慢起死回生,雖說還遠遠比不上往日的盛況,但整頓的成效卻是顯而易見。

    窯姐兒見了她,仿佛是耗子見了貓。

    甭管是做桌面兒的,還是做炕面兒的,全都玩命干活兒。

    每日上午,娼館里必定傳來一陣“叮叮鐺鐺”的聲響。

    怎麼呢?

    原來娼館這行當,也有祖師爺,一說是管仲,一說是呂祖,一說是插花老祖。

    別家不論,會芳里供奉的乃是管仲。

    窯姐兒怕開不了盤子,挨罰挨打,于是每日上午,便按照老令兒,左手端著尿盆兒,右手拿著棒槌,邊敲邊嘟囔︰

    “管仲,管仲,保弟子今天生意興隆……”

    好歹管仲也是一代能臣名相,他若泉下有靈,見了這副場面,也不知道心里會是什麼滋味兒。

    總而言之,在這段時日里,江家可謂是順風順水,頗有種乘風而上的勢頭。

    斗轉星移,山林換色。

    轉眼間,一夜蕭風凋百樹,已然是深秋時節。

    一場滂沱驟雨過後,江家確定新規,正式開山立櫃的儀式也隨之開始。

    這天傍晚,江家大宅門外的胡同里,眾弟兄個個身穿黑色短打,三五成群,說說笑笑,有如百川東歸一般,從省城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宅院大門緊閉。

    袁新法帶人守在外頭,眼見著眾弟兄越聚越多,把整條胡同擠得如同鬧市,卻始終不曾開門。

    原因很簡單,現在還輪不到他們進院拜山。

    不多時,薛應清帶著頭刀子等人走進胡同。

    袁新法這才側身推開大門,甕聲甕氣地說︰“薛掌櫃,請進。”

    “你們先在外頭等會兒吧!”

    薛應清朝自己人知會一聲,隨即提起裙擺,邁步走進院內,黑漆鐵門隨之關閉。

    緊接著,趙國硯也帶了幾個弟兄趕過來,照例是孤身走進院內,無人敢有異議。

    很快,劉雁聲和溫廷閣也結伴而來。

    “溫兄,上桌吃飯不算什麼,你得能看見大嫂,那才真正算是江家的門里人吶!”

    “原來如此,來來來,劉兄你先請!”

    接著,院門最後一次開啟。

    可黑漆鐵門正要關閉的時候,李正西突然從院子里走了出來。

    “里面馬上就開始了,外頭都消停點兒!”

    眾弟兄頓時噤聲沉默,連忙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

    李正西點點頭,正要轉身回到院子里時,卻又忽地停下腳步,看向門邊站著的一個弟兄,上下打量了兩眼,開口問︰“你是不是跟溫廷閣盯過紅樓公館?”

    那弟兄愣了一下,旋即應聲道︰“是,三哥,怎麼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梢的?”

    “哎喲,這……有點兒記不清了,還沒入夏那會兒吧?”

    李正西思忖了片刻,又問︰“我進號子以前,�g誆輝詼か遙俊br />
    那弟兄立馬點點頭,“那肯定在,比那時候早多了。三哥,我、我咋的了?”

    李正西的神情忽然有些落寞,“沒啥事兒,你們先在外頭等一會兒吧!”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進宅院。

    這時候,院子里香火具備,看起來十分簡樸,卻又完全是按照關外的規矩操辦。

    四周擺著八張圓桌,宅子門口,擺著十把交椅,其中兩把緊挨著放在正中間,其余八把交椅,如同雁陣一般左右排開。

    寓意不言自明。

    為首兩個,自是江、胡二人。

    其余八個,分別代指︰東南西北,薛趙劉溫。

    盡管趙正北此刻身在軍營,而且早已斷絕了家里的事務,但胡小妍仍然堅持給他留下一把交椅,用以彰顯北風在江家的地位。

    儀式開始,江連橫和胡小妍分別落座。

    眾人以茶淨口。

    薛應清頭一個走上前。

    按禮來說,拜山入伙,當行跪拜上香,可她是個女人,又是連旗入伙,而且輩分太大,論規矩,江連橫受不起她一拜,索性就讓她萬事從簡,只是上前敬了杯茶。

    薛應清混跡江湖日久,知道什麼場合能開玩笑,什麼場合務必嚴肅認真。

    款步上前,她便朝著江、胡二人深施一禮,恭敬道︰

    “大當家的開山立櫃,庇佑一方,薛應清一介女流,承蒙東家開明不棄,容我在此落地安根。請吃了這杯茶,從今往後,我與大當家的一條心,同舟共濟,絕不背誓。”

    江連橫接過茶碗兒,抿了一口,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快請坐。”

    趙國硯第二個走上前。

    他便有些麻煩了。

    按“四梁八柱”的匪話來說,趙國硯算是江家的“炮頭”。

    除去四風口那幫小靠扇的以外,他是最早跟隨江連橫的人,舍命救主,立過大功,“過堂”試膽雖說免了,但遞交拜山的字據、焚香、叩頭、起誓,卻是樣樣不少。

    關外拜山入伙,不在關公面前盟誓,只在大櫃面前叩瓢。

    點燭焚香,也不燒三炷半,而是燒十九炷香。

    關外“橫把兒”奉十八羅漢為祖師,敬香時,按照前三後四,左五右六擺放。

    中間一炷大香,敬的便是大當家。

    按說給活人敬香,似乎不是什麼好兆頭,但風俗各異,習慣也就成了自然。

    關外盟誓不對天,大當家的就是天!

    誓詞也不如老洪門三十六誓那般文雅,都是清一水兒的大白話。

    如有背誓之人,不求諸鬼神懲治,只求他日手刃叛徒,方才大快人心。

    明晃晃的燭光燈影下,趙國硯一邊敬香,一邊高聲頌念江家的新規誓詞︰

    “大當家的開山立櫃,庇佑一方!我趙國硯,祖籍河北滄州,當年幸得大當家的高抬貴手,饒我一命,容我在此落地安根。從今往後,我與大當家的一條心,不計生死,赴湯蹈火,如有半句假話,請大當家的插了我,請眾弟兄插了我……”

    江連橫抬抬手,沉聲道︰“國硯,你我是過命的交情,快請坐。”

    劉雁聲緊隨其後。

    入鄉隨俗,只見他一邊敬香,一邊操著南國口音念起誓詞︰

    “大當家的開山立櫃,庇佑一方!我劉雁聲,宣統元年,隨同大師爸由南國來到關東,恰逢亂世,天災人禍,瘟疫橫行,萬幸有大當家的于危難之際,施以援手相助,容我在此落地安根。從今往後,我與大當家的一條心,竭盡所能,不遺余力,如有半句假話,請大當家的插了我,請眾弟兄插了我……”

    江連橫點點頭,低聲道︰“雁聲,譚先生于我有賜名之恩,快請坐。”

    溫廷閣款步上前。

    跪身施禮,敬香盟誓︰

    “大當家的開山立櫃,庇佑一方!我溫廷閣,祖籍熱河承德,辛亥年遭逢大難,飄零關東,好在有大當家的提攜幫襯,容我在此落地安根。從今往後,我與大當家的一條心,信守家規,令行禁止,如有半句假話,請大當家的插了我,請眾弟兄插了我……”

    江連橫擺擺手,寬慰道︰“廷閣,四海之內皆兄弟,快請坐。”

    張正東跪地︰

    “我祖籍山東,什麼地方,讓我給忘了,總之大哥大嫂對我恩重如山。今生來世,我都跟大哥大嫂一條心,有窯有片,指哪打哪,要是敢有半分推辭,請大哥大嫂插了我,請弟兄們插了我……”

    王正南磕頭︰

    “我知道自己什麼樣兒,沒有大哥大嫂,我活不到今天。今生來世,我都跟大哥大嫂一條心,不爭不貪,不求不私,要是有半句假話,請大哥大嫂插了我,請弟兄們插了我……”

    李正西含淚︰

    “大哥大嫂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今生來世,我都跟大哥大嫂一條心,奉行忠義,肝膽相照,要是有半點沒做到,請大哥大嫂插了我,請弟兄們插了我……”

    胡小妍微微頷首,忙說︰“東風、南風、西風——”

    說著,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還有北風,咱們不是血親,勝似血親,快別跪著了!”

    眾人各自落座,成雁陣排開。

    胡小妍轉頭看向江連橫,推了推他的胳膊,輕聲說︰“我先上去了。”

    “這里沒人敢笑話你。”江連橫皺眉問道,“非得上去麼?”

    胡小妍垂下眼眸,強撐起笑顏,卻說︰“你是家里的面子,我這樣……在你身邊坐著不好看,還是讓小花下來吧。”

    “管他們呢!他們愛怎麼看怎麼看,我不在乎。”

    “我在乎。”

    胡小妍執意要走,這家里如果江連橫勸不下來,那便沒人能再勸說下來。

    宋媽將她背到二樓書房。

    少傾,花姐從宅子里走了出來,怯生生地走到江連橫旁邊,輕聲道︰“老爺。”

    江連橫嘆了口氣,擺擺手說︰“坐吧!”

    隨後,宅門大開。

    一陣“轟隆隆”的腳步聲隨之響起,卻見五十個身穿黑色短打的江家“響子”,蜂擁著走進院子,每人照例遞上字據、跪身、磕頭、焚香、盟誓……

    這些都是有資格配槍的弟兄,不是敢下死手的硬茬兒、就是身懷絕技的小年輕。

    “在幫”、“幫外”、“靠幫”之類,並不算在此類。

    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比方說︰頭刀子、康徵、哩哏楞、楞哏哩、老牛、任阿累、常老財、劉梁魁、“薛杰”等等……

    按說以闖虎的功勞,足以坐上交椅,自立堂口兒,可有些人偏偏志不在此,只想找個靠山,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反倒是樂在逍遙,自得其所。

    待到禮畢之時,天色也早已全黯淡了下來。

    院子里黑壓壓一片,仿佛墨雲翻滾。

    眾人單膝而跪,手捧海碗烈酒,敬拜江家夫婦,以及其麾下諸位頭目。

    江連橫提起酒杯,領著一眾頭目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朗聲喝道︰

    “各位弟兄!正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一磚一瓦皆根基!我江連橫能有今時今日,不謝蒼天,不謝後土,全仰仗著眾位兄弟的成全!哥幾個今天干了這碗酒,讓我听個響兒,那就是我江某人的結義兄弟,眾志成城,同甘共苦!來,干了!”

    “干!”

    眾人仰頭酒盡,摔下海碗,“ 里啪啦”地響成一片。

    “開席吧!哥幾個一塊兒吃個飯!”

    “多謝東家!”

    江連橫笑著揮了揮手,可當他俯身坐下時,嘴角的那抹笑容卻又倏地消失,換了一副相當嚴肅,甚至有些陰狠的神情。

    少年時,他曾無數次幻想,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情形。

    如今,當這一切真的成為現實,他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全是假話,他不可能跟這幫人同甘共苦,但他只能這麼說。

    早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回頭,只會把自己害死,只有“不想”,才不至于瘋魔……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手刃周雲甫的那個黃昏,進而有些懊惱,當時為什麼沒跟那個糟老頭子多聊一會兒。

    如果換做現在,他大概跟老爺子有說不完的話。

    酒菜漸漸被擺上圓桌,江連橫突然轉頭看向小花,卻問︰

    “我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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