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從柳素出現後,始終沒有說過話的紙鳶會突然開口。
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深意。
少女依舊平靜地坐在桌旁,那張精致輕巧的臉蛋不施粉黛,嬌嫩紅潤的肌膚映襯出一股清塵的氣質。
她平靜地望著站在門口的柳素,語氣不冷不淡,素裙衣袖下,五指青蔥的細滑手掌心,正搭落在林江年手背上。
動作很輕,卻仿佛帶著幾分不容置疑。
林江年扭頭看向身旁少女,當瞧見這張近在咫尺,卻鋒芒畢露的精致臉蛋時。有些意外,也有些愕然。
他很少見紙鳶會流露出這樣的反應……在林江年印象里,紙鳶一直都是與世無爭的清冷性子。
她行事作風果斷,平日里不近人情。惟有在涉及到王妃以及林江年的事情上,才會有情緒上的波動變化。
可即便如此,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林江年也極少從她身上感受到極為強烈的主動情緒。
她永遠都是一副被動模樣,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
可今晚,此時此刻,林江年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強勢氣息。
很陌生的感覺!
但,又讓人覺得極為驚奇。
這,還是紙鳶嗎?
意外的,似乎也不只是林江年。
門口,柳素目光先是落在二人迭放在一起的手掌,繼而從林江年的臉上轉移到紙鳶臉上。
兩女眼神對視,這一刻間,柳素好似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從她的眼神底,看到了一絲的……佔有欲?
柳素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不錯。
還以為她真的永遠風輕雲淡,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呢?
原來,也不過是裝的。
眼眸流轉,柳素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曼妙弧度。
“是嗎?”
“已經很晚了嗎?”
她輕念一聲,似自言自語。可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林江年身上,好似在詢問著他。
而與此同時,旁邊紙鳶的目光也順勢落在林江年身上。
沒說話。
但那清冷的目光,卻像是同樣質問著什麼。
這一刻,林江年坐立不安,如坐針氈!
……不是,你們姐妹倆有矛盾,問我干什麼?
怎麼還把戰火燒他身上來了?!
林江年有點慌,這是他完全意料之外的劇情。
他沒料到柳素今晚會出現,也沒料到往日一向不爭不搶的紙鳶,今晚會突然發難。
更沒想到這對姐妹跟商量好了似的,齊齊把矛頭和問題拋到他身上。
這意思,是打算將選擇難題交給了他?
好好好,這樣玩他是吧?
此刻間,氣氛極為緊張,空氣中甚至能嗅到一抹殺氣,不知道源于哪里。
心頭雖有些慌,但林江年表面上依舊穩如老狗,他自然不可能在這樣小小的場面上就翻了車。
“不晚不晚,怎麼會晚呢?”
林江年一邊笑著開口,一邊起身試圖將柳素重新拉回桌旁︰“你剛大老遠趕到京城,一路上應該辛苦了吧?”
“咱們一家人好久沒見,這不得好好聚一聚?”
“呵!”
柳素在听到林江年這一句一家人時,眼眸底閃過一絲冷笑︰“誰跟你一家人了!”
果不其然,她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林江年,顯然對他的這個‘一家人’不滿。
見她成功被轉移了注意,林江年心中頓時大定︰“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重逢見面,難得一聚,你也先別急著走,再坐一會兒……”
听到這話,柳素更生氣了,她甩袖想將林江年的手臂甩開︰“你撒開。”
林江年自然清楚柳素敏感生氣的點,她一直耿耿于懷跟紙鳶的關系。雖然心中清楚,但嘴上一直都不承認跟紙鳶的姐妹關系。
而另一方面,這女人臉皮薄,也堅決不肯在外面承認跟林江年的關系,哪怕兩人私底下見面,之前這女人也一直否認二人有過的關系,更何況是現在?
林江年當著紙鳶的面說的那句‘一家人’,顯然刺激到了她。
不過,認識她這麼久,對她早知根知底,林江年也清楚這女人就是色厲內荏,此刻的情緒激動,更多的還是為了掩飾心虛。
倘若她真想走,完全可以直接干脆利落的甩袖離開,哪還會給林江年阻攔的機會。
很顯然,她並不想走。
而從她故意將問題和選擇拋到林江年身上來也足以看出,她是明打算故意為難林江年,挑釁紙鳶。
于是,林江年順勢而為。
“這怎麼還生氣起來了?消消氣,先消消氣!”
林江年一邊哄著,一邊將柳素重新哄回桌旁坐下。
柳素這段時間離開這麼久,今晚要是讓她再跑了,下次怕是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而今晚情況特殊,林江年自然也不能拋下紙鳶。更何況今晚紙鳶的攻擊性很強,讓林江年有些猝不及防。
因此,今晚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姐妹一起!
都別走了!
反正都是姐妹,干脆一起得了?
不過,這個念頭林江年暫時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被拉回桌旁重新坐下的柳素顯然有些不情願,不過,當目光落在旁邊神情清冷注視著她的紙鳶時,似是不想在那女人面前跌份,她輕哼一聲,倒也沒有再有其他什麼反應。
而一旁的紙鳶,似乎又重新恢復了先前那副與世無爭的清冷模樣,眼眸微垂,神情淡然的坐在那兒,依舊一言不發。
林江年坐在中間,看著一左一右這對很不對付的姐妹,一時間也有些嘆氣無奈。
這倆姐妹的關系本就很復雜,倒也算不上有多大恩怨,可想要解決起來沒那麼容易。
更何況,其中還摻雜著林江年的成分。
講道理,林江年覺得他能活到現在,還沒被她們兩個弄死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林江年看了看左邊的紙鳶,又看了看右邊的柳素,沒想到這對姐妹竟然能坐在一張桌前,這也算是一種進步了。
斟酌了一下言詞,林江年終于開口,打斷了她們姐妹間的詭異沉默︰“素兒,你剛到京城,還沒落腳之處吧,不如先在這里住下,你上次的房間還給你留著,我讓下人幫你收拾……”
“用不著。”
不等林江年說完,柳素便面無表情出聲打斷,但目光卻落在對面的紙鳶身上。
這讓林江年很想抽她屁股……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跟他唱反調。
“住下吧。”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紙鳶,冷不丁開口。
她靜靜望著柳素,神情不冷不淡。
“不稀罕。”
柳素冷笑一聲,目光帶著幾分挑釁。
紙鳶卻似沒有察覺到,對于柳素挑釁表現的無動于衷。那逐漸恢復淡然的神情,又突然讓柳素覺得很沒趣。
“沒意思。”
柳素撇嘴,剛剛紙鳶的反應,激起了她的幾分好勝心。
可隨即,她便又覺得自己幼稚。
眼下這一幕更是讓她索然無味,好像她成了個咄咄逼人的妒婦?
笑死,這女人似乎根本就沒那麼樣的心思,自己好端端跟她去較勁什麼?
柳素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算了,不打擾你們二位了!”
說罷,柳素重新起身。
林江年正要開口阻攔,便瞧見柳素又駐足,回頭瞥了他一眼︰“不是說要給我收拾個房間嗎?”
林江年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麼,大喜。
可還沒等他開口,柳素便又灑脫的擺擺手︰“算了,本姑娘自己去,就不勞煩世子殿下了!”
一襲傾城紅衣極為灑脫,淡然的離開房間。
“砰!”
房門重新關上,剩下坐在桌旁的林江年和紙鳶。
這女人……
林江年心頭嘆了口氣,他哪能不知道這女人是故意的?
這一幅灑脫神情也都全是裝出來的,至于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麼,沒人清楚。
不過,她看似瀟灑的轉身離開,某種意義上也是在為林江年解圍。
想到這,林江年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那女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于嘴硬。
比誰都硬!
暗自嘆了口氣,收起心思,林江年轉頭看向紙鳶。
在柳素離開後,她收回目光,垂眸。
“紙鳶……”
林江年輕喚了一聲,望著紙鳶這張精致的臉龐,感慨萬千。
今晚的紙鳶,有些不對。
如此強勢一面的紙鳶極少見,雖然只有那一會兒,但也讓林江年感受到了她心頭那一絲絲的不安……
林江年伸出手,輕握住了她的手背。
紙鳶目光落在手上,繼而抬眸看向林江年,清澈的目光一如既往。
“剛才,你生氣了?”
林江年輕聲問起,帶著幾分試探。
紙鳶沉默了下,輕搖頭。
“那你剛才……”
林江年開口問起,想問她先前為何會阻攔他。
但紙鳶目光中卻像是多了幾分迷茫,她沉默了良久,回答林江年的卻是三個字。
“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好像是,心中突然有那種強烈的沖動。
于是,她就那麼做了。
至于原因,她不太清楚。
望著她垂眸糾結的模樣,林江年輕笑一聲,也沒有再追問。
“時辰真的不早了,我們早點歇息吧。”
紙鳶默然,緩緩抬眸看向他,突然開口。
“你,去找她吧。”
“?”
林江年愣住,有些愕然的看向紙鳶。
卻見她眼神似有些不自然,還隱約有些閃躲,在與林江年的對試下,最終敗下陣來。
紙鳶垂眸,輕聲開口︰“她今晚找你,有很重要的事。”
聞言,林江年恍然。
無論是他還是紙鳶都很清楚,柳素今晚突然來找過來,絕不是沖著故意壞兩人的好事。
柳素這個時候來,一定有重要的正事。
可即便清楚如此,剛才柳素喊走林江年時,紙鳶還是出聲阻攔。
甚至,有點強勢,不允許柳素帶走林江年。
這並不是紙鳶平日里的行事作風,更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可她依舊還是那麼做了。
至于原因,林江年心中自然也清楚。
不得不說,偶爾任性一次起來的紙鳶,顯得很與眾不同。
有點可愛。
可眼下,紙鳶卻突然改口讓他去找柳素,這讓林江年多少有些始料未及。
但很快,心中又了然。
這姑娘,很懂事。
可越是如此,林江年心中越愧疚……他還真不是個人吶。
無論是陪紙鳶還是陪柳素,都必然會忽略另一個人的感受。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雖然林江年一直極力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但他畢竟沒有三頭六臂,總有分神的時候。
唯一能解決的辦法,自然就只有一個……姐妹一起。
只是,這個目標想要達成,恐怕沒那麼容易……
“不急這一晚。”
林江年輕搖頭,無論是紙鳶還是柳素,她們都是非常理智的人。正因如此,林江年和紙鳶都清楚,柳素今晚來找他有重要的事。但同時也清楚,柳素要說的事也不是十萬火急。
否則,柳素不會輕易離開。
如此一來,也就不差這一晚。
“我明日再去找她問清楚。”
誰料,紙鳶卻輕搖了搖頭,瞥了一眼窗外夜色,平靜道︰“她,現在需要你。”
“你難道就不需要我了?”
面對林江年的反問,紙鳶似有些無從適應,她微微移開臉,露出白皙的側臉。
“我,還好。”
林江年嘆氣︰“你也嘴硬。”
紙鳶咬著下唇,“她,比我更需要你。”
“那我也不能把你拋下去找她吧?”林江年嘆氣。
紙鳶沉默,而後抬眸看向他,盯著他的眼楮︰“那你打算怎麼辦?”
輕聲細語,像是質問。
怎麼辦?
自然就只有那一個解決辦法。
可是她能不能接受?
望著紙鳶清秀的眸子,林江年想了想,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很快,便見紙鳶臉上浮現一抹嫣紅,迅速蔓延至那晶瑩剔透的耳垂。
整張白皙嬌嫩的臉龐,像是瞬間被紅韻遍布。
紙鳶眸中流露出慌亂和羞惱,有些手足無措,惶恐而羞惱。
“你,你……”
紙鳶美眸瞪著林江年,語氣緊張,氣惱不已。
“你休想!”
“誒,考慮考慮一下?你看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解決……”
“你閉嘴!”
紙鳶整張臉紅潤的跟涂抹上了厚厚的胭脂似的,如滴血般泫然欲泣,她緊咬著下唇,胸脯隨之劇烈上下起伏,難得一次情緒波動如此激烈,顯然是被林江年的提議給震驚氣到了。
“我,我絕對不可能跟她……一,一起的……”
“死也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