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醒了?!
看著那一雙天真而邪異的眼眸,巨大的震撼,沖擊著司徒真人的內心,使他的心防,差一點失守。
深深的恐懼,涌上心頭,讓他遍體生寒。
但司徒真人乃玄機谷大長老,一生經歷風浪,閱歷豐富,在如此驚駭的情緒下,還是極力穩住了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並以最後一絲清明的神念,竭力思索。
幾息之後,司徒真人震驚恍悟︰
“不, 還沒醒!”
“邪神若真甦醒了,絕不會是現在這點動靜,自己這些人,肯定會面臨更恐怖的殺機。”
“ 還沒醒!”
司徒真人又看向瑜兒的眼眸。
這雙童稚的眼眸之中,帶著一絲邪性,但顯然還殘存茫然與無辜,甚至能從中看到一絲良善。
這不是邪神的眼楮。
但是……快是了……
司徒真人能明顯感知到,瑜兒眼眸中的良善,在一點點褪去。
人性在泯滅,邪性在滋長。
那份天真與童稚,也在變成冷漠與殘酷。
仿佛世間萬物,都是草芥,是獻給 的“芻狗”,是供 吞噬的祭品。
而瑜兒神軀內部,也在緩緩顫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孵化,甦醒……
“趕緊殺!”
這一瞬間,司徒真人只有這個念頭。
再不殺,一切就完了。
他高舉七星劍,當即想刺入瑜兒的胸口。
可下一瞬,忽而覺得“轟”地一聲,周身宛如溺在深海,自四面八方涌來無盡的壓迫力,一抬頭,就發現瑜兒天真的面容上,不知何時,已經帶了一縷可怕的威嚴。
司徒真人心中,竟生出畏懼,惶恐,臣服之意。
仿佛自己只是螻蟻,是卑微的僕人,根本不敢冒犯高高在上的神明。
甚至,司徒真人竟生出了向瑜兒“下跪”的沖動。
他的膝蓋,都彎了一點,身子也開始佝僂。
而下一刻,六陽赤金盞的光芒一閃,司徒真人當即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心中凜然發寒。
神威!
肉體凡胎,需向神明臣服!
這是神權的法則!
司徒真人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慌。
尚未出生,便具有此等可怖的神威,只一個目光,便讓他心生臣服。
一旦真正降臨,可釋放出完整的神威,那他恐怕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必須殺!”
蒼生為芻狗,眾生為祭品,絕非虛言!
司徒真人以手指點著額頭,溝通玄天北斗七星陣,借星辰之力,抵御神明威嚴。
同時他盡力摒棄小我,抹去自身包含畏懼,緊張,憂慮在內的一切情緒,只給自己的內心注入一種信念︰
不顧一切,扼殺邪神!
神威之力衰減,周身令人窒息的壓力,也一點點退去。
司徒真人按捺下心中,對“臣服”的屈從,和對“抗爭”的畏懼,顫抖著雙手,咬著牙,將七星劍刺向瑜兒。
七星劍芒,接近瑜兒胸口三寸。
湛藍色鋒利的星芒,開始危及邪惡的意志。
“瑜兒”臉色可怖,當即尖嘯一聲。
聲音中充滿對蒼生螻蟻的憤怒,令司徒真人血氣翻騰,頭腦刺痛,元神也有要被“撕裂”的感覺。
可他還是忍受著這一切,竭力想將這一劍刺下。
“瑜兒”的尖嘯聲,瞬間更刺耳,更凶殘。
這尖嘯聲中,似乎摻雜著刀刃般的念力,龍卷殘雲一般,割得司徒真人,遍體鱗傷。
司徒真人也覺得陷入了神念的狂風暴雨之中,步履維艱。
他還想再堅持,咬著牙再堅持,或許這一劍,再深一寸,就能刺進“邪胎”的胸膛。
七星的光芒,會滌盡罪孽,消弭一切危機。
但下一瞬間,司徒真人耳邊響起了“咯吱”聲。
先是一道,而後此起彼伏,連綿成片。
司徒真人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妖魔之卵!
是這四周,無數妖魔之卵破裂的聲音。
未出生的邪神,似乎是預感到了危機,因此發出尖嘯,強行命令他的妖魔“子嗣”,提前破卵而出,來保護他這個神主。
很快,一個個妖魔之卵碎裂,黑色血水,流了一地,一只只妖魔身上纏著黑氣,帶著不知名的“污穢”之力,自腐爛之中誕生,緩緩站了起來。
甚至,邪神身邊三個巨大的胎生魔卵,也開始顫動,表皮有了裂痕。
和那紅粉胎魔一樣,具備邪神部分“法則”之力的胎生魔,也即將孵化而出。
它們本該,與邪神一同降臨于世,成為邪神的“親衛”。
但如今,邪神感知到七星陣的鋒芒,不得不提前破卵,將這些“親衛”召喚出來。
隨著一只只魔卵破開,一股股污穢的邪氣傳出,密密麻麻的妖魔開始露頭……
司徒真人心中震顫,立馬對眾人道︰
“不遺余力,助我弒殺邪神!”
靈符門的老祖,首先舍了肖家老祖,轉而以鎮煞符,來鎮壓身為邪胎的瑜兒,為司徒真人減輕壓力。
小靈門的老祖,開始以諸般法術,清繳附近的魔卵孵化的妖魔。
大羅門老祖和坤州出身的老祖,仍舊牽制著墮化的肖家老祖。
其他羽化真人,也紛紛出手,剿殺越來越多的妖魔。
但他們也只敢對其他妖魔下手,並不敢真的去“殺”瑜兒。
這是臨行之前,司徒真人尤其叮囑過的。
只能以七星劍,來弒殺邪胎。
其他任何人,任何神念之術,神念法寶,都不要去觸及邪胎之身,否則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邪胎是邪神降臨之胎,是邪道法則的化身,不是單純靠神念之力,就能抹殺得掉的。
“殺” 的方法不當,有可能造成更可怕的結果。
甚至,會承受不可知的恐怖因果。
這個結果,這個“因果”,也只有面臨“死劫”的司徒真人,他自己一人來背。
這是他的宿命。
同樣也是弒殺邪神,最大的困難之一。
因此,所有人都只能對周邊的妖魔,胎魔,以及肖家老祖下手,以此為司徒真人,創造條件。
而靈符門的老祖,也只敢以鎮煞符,去鎮邪胎,同樣不敢真的去“殺”邪胎。
無數伴生妖魔孵化,沾著黑水,便向眾人沖殺而來。
老嫗喚出六丁六甲,道士御起桃木劍,三兄弟催動奇門遁甲,白衣女真人祭起三清鈴,各施神念術,剿殺妖魔,護住司徒真人。
司徒真人也將周遭一切,將自己的生死,將自己的恐懼,全都置之度外。
他的目光冰冷,只想弒殺邪神。
周遭強大的神威,壓得他的元神,生出裂痕。
無孔不入的威懾,也令他幾乎窒息。
可司徒真人,還是念動法訣,借七星陣和六陽赤金盞護身,頂著巨大的威壓,將手中的七星劍,一點一點,刺向瑜兒的心口。
“瑜兒”的臉上,露出驚慌。
一聲極淒厲的尖嘯,瞬間爆出。
而這尖嘯聲,也瞬間刺破了周遭巨大的胎生魔卵。
魔卵極速破裂,血水濺了一地,邪氣翻涌間,里面又孵出了兩只,更為強大的胎生魔。
一只是人面蛛魔。
面容是拼合而成的人面,猩紅的眼眸,死白色的身軀,四肢露出白骨,甚至小腹,肚子上,都縫合著神情猙獰而丑陋的人臉。
這些人臉,都在掙扎,在尖叫,光是看著,便令人元神虛弱,心生恐懼。
另一只,是一只腐爛胎魔。
肥頭大耳,一身腐肉,流著膿水。
而這膿水之中,蘊含著“腐化”之力,只要踫到,元神必會被骯髒之氣腐蝕。
這兩只胎生魔,雖是三品巔峰,但無不蘊含著邪穢的法則。
司徒真人察覺到這兩股強大的威脅,臉色微變。
其他神念修士,同樣絲毫不敢懈怠。
道士當即以神念之血,擦拭桃木劍,而後將劍御起,化作一道劍光,直接砍向那腐爛胎魔。
此劍威力赫赫,直接削掉了胎魔的右臂。
但下一瞬,腐爛胎魔的膿水開始上流,肉身開始恢復。
而道士收回桃木劍,卻發覺劍身之上,沾著污血腐肉,靈性已經受了腐蝕,頓時心痛不已。
那人面蛛魔,恰在此時,發出恐懼的吼聲。
道士心防一時失守,仿佛置身無邊黑暗之中,修道數百年,經歷的諸般可怕之時,一一自他腦海浮現,滲人的恐懼也從他的心底,不斷蔓延出來。
“不好……”
道士意識到不妙,想守住本心,可已然來不及了。人面蛛魔已經近了他的身,恐怖的人臉張開,化作漆黑的大口,一口向道士的頭顱吞去。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老嫗喚出的六丁六甲,護住了道士,強行扼住了人面蛛魔的頭顱。
人面蛛魔又開始恐懼怒吼。
白衣女真人當即催動三清鈴,破了它的魔音。
道士的心神,也稍微清醒了些。
可還沒等眾人,松一口氣,一直攔在司徒真人外圍,借奇門遁甲之術,抵御妖魔的三兄弟中的老大,突然驚聲呵斥道︰
“趙真人,你做什麼?!”
被喚作“趙真人”的,是那個滿身符 的大漢。
原本受了重傷,正在休養的他,此時正一步步走向那個被靈符門老祖,以符 鎮壓的紅粉胎魔,而後“著了魔”一般,伸手解了紅粉胎魔的封印符。
大漢的手臂,被符 灼燒,露出了白骨。
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痴迷的神情,仿佛為了心愛的“人”,為了那銷魂蝕骨的欲望,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與伴生妖魔,以及胎魔的廝殺,激烈而凶險。
沒人注意到大漢的異常。
待眾人注意到時,一切已經晚了。
大漢廢了一條手臂,解了符 ,紅粉胎魔也脫困了,它當即抱著大漢的嘴,吻了一口。
大漢露出痴迷的神情,但臉上的血肉,卻開始潰爛,一步步面目全非。
眾人無不駭然。
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人面蛛魔的恐懼聲又響起。
這一聲恐懼,配合大漢面目全非的一幕,深深動搖了眾人的內心,讓他們生出懼意。
好在那白衣女真人,提起一口氣,用殘存不多的神念,又催動了一次三清鈴。
三清鈴是至寶,妙用無窮,但神念消耗也大。
迄今為止,白衣女真人已經催動三清鈴,化解了太多次危機,神念早就有些不支,元神也有些渙散。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咬著牙,在危機關頭,又催動了一次“清邪”之音。
清冽的鈴聲,驅散了恐懼,抵御了人面蛛魔的叫聲。
道士當即催動桃木劍,一劍刺向人面蛛魔,闢邪的桃木劍,挾著金光,直接洞穿了人面蛛魔的一張臉。
可這張臉,卻猙獰著,死死咬著道士的桃木劍,任劍光絞殺,仍不松口。
沾了腐肉的桃木劍,又被人面蛛魔的口涎腐蝕,一點點變色,化為腐木。
道士神情劇變。
恰在此時,忽然又一聲怒吼聲響起︰“二弟!”
循聲望去,便見奇門遁甲三兄弟中的老二,不知何時,脖子上也多了一只鮮紅的唇印,唇印在不斷蔓延。
此時三兄弟中的老二,也正對著另外兩個兄弟,下著殺手,口中瘋癲地念道︰
“她是我的,是愛我的,你們不能搶,我要你們死!”
奇門遁甲之術,講究三人合力,兄弟齊心。
如今他們一人,中了邪魅之毒,奇門遁甲,不攻自破。
這三兄弟的奇門遁甲,是此行最堅固的“盾牌”,如今遁甲被破,眾神念修士抗擊妖魔的“防線”,也徹底告破。
自卵中孵化的妖魔,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伴隨著三只胎生魔,眾人的心,慢慢陷入絕望。
另一邊,大羅門老祖,正與肖家老祖死戰。可打著打著,他便發現,自己身上也沾染了深沉的黑色,心底的邪念在不斷滋長。
而墮化的肖家老祖,神情卻越發陰險猙獰,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了。
“自己……在被同化……”
大羅門老祖臉色灰敗。
察覺到周遭這一切的司徒真人,心徹底涼了。
他知道,全完了。
自己這些人,真的全都要死了。
“罷了……”司徒真人目光驟然堅毅,心中坦然。
此行他本就是抱著“必死”的覺悟才來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死了,但邪胎沒死。
那他們這十尊羽化,四尊洞虛,死得就毫無意義了。
司徒真人看向瑜兒,神情驟然嚴厲至極,“孽畜,一起死吧!”
司徒真人于一瞬間爆發出了極強的信念,含著憤恨,以及一往無前的決然,調動了幾乎全部的元神之力,將手中的七星劍,狠狠地扎了下去。
此一劍,是真的舍棄了生死,蘊含著超乎尋常的念力。
即便是邪胎的神威,也根本抵擋不住。
邪胎淒厲慘叫,可根本阻擋不住司徒真人的絕念。
七星劍尖,一寸寸向前。
劍尖的星芒,也終于,傷到了瑜兒,傷到了邪神的真胎。
瑜兒的胸口,被星辰的光芒,灼燒得發紅。
而他的腹部,也開始出現了裂痕。
更尖厲的呼嘯聲,自瑜兒口中發出,引得肖家老祖,三只胎生魔,以及眾多伴生妖魔,驚恐憤怒,紛紛向司徒真人殺來。
而大羅門老祖等洞虛,還有其他殘存的羽化真人,對自己的命運,也都有了大概的預知,此時也拼盡一切,催動最後的神念秘法,攔住了一眾邪神爪牙和妖魔,為司徒真人,爭取最後一線時機。
司徒真人牙關幾乎咬出血來,任憑元神被邪神威壓扭曲,忍著撕裂一般的痛楚,將七星劍,刺得更深。
劍光所及,瑜兒不住尖嘯,而他的腹部,也終于裂出了一道大口,而且越裂越大。
聞人琬心痛得如刀絞一般,可她無可奈何,只能淒然地看著這一切。
淚水洶涌而出,朦朧了她的雙眼,似乎不想讓她看到更殘忍的一幕。
司徒真人的眼中,閃出一絲愧色,還有一絲決然。
“對不住了……”
他用盡最後的神念,將七星劍猛然刺下,想就此洞穿,瑜兒的胸口,了結這一切。
可恰在此時,瑜兒的腹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色的小手,攥住了司徒真人的劍尖。
司徒真人瞳孔驟縮。
北斗星辰之力,不斷洶涌,切割著這只黑色的小手。
可這只小手,卻硬如堅石。
甚至其神念的力道,也大得可怕。
“神軀?!”
司徒真人呼吸發窒,心跳都漏了一拍。
莫大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
而在徹底絕望之前,司徒真人拼盡最後一絲膽氣,意圖與邪神“角力”,在這最後的機會,以七星劍刺死 。
司徒真人繼續用力一刺,可任他如何發力,七星劍都仿佛嵌入了金石一般,紋絲不動。
漆黑色的邪力,甚至滲透進了七星劍。
忽而“ ”地一聲,當著司徒真人的面,七星劍被那只漆黑色的小手,徹底捏碎了。
七星劍……碎了……
司徒真人臉色瞬間慘白。
他知道,一切真的……都結束了。
捏碎七星劍後,漆黑色的小手,自瑜兒的腹部,探了出來。
而後是一條手臂,一條腿,一副包裹著罪孽的黏膜,浸泡著黑色胎水的幼兒身軀,再然後,是一個頭顱。
一個幼小的,有著與瑜兒相近的面容,卻長著羊角的頭。
時間幾近凝固。
伴隨著令人窒息而恐怖的心跳聲,大荒邪神的真胎,終于……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