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冬暝和青然自黃粱枕上醒來之後，縱然已經抽回了黃粱枕，但老翁的狀態看上去依舊有些不好。
三人在旁邊等了片刻，老翁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你們剛才不是……”
“我是不是見過……”
老翁有些語無倫次的。
冬暝直接說道︰“老人家，當初你所目睹的事情經過，我們已經知道了。”
“你現在只需要告知我們後面發生什麼就好。”
老翁微微松了口氣。
似乎對于見到的那血腥一幕，依舊是心有余悸。
將氣喘勻之後，老翁這才繼續開口道︰
“其實……那天我運氣好，僥幸逃出去以後，我就知道不能再回去了。”
“否則的話……音如弦一定會發現我的！”
“不過，讓我有些奇怪的是，第二天，妙鳳樓內並未傳出任何異動。”
“所有的賓客，似乎也都很正常的樣子。”
“有前一天晚上在外面察覺到動靜，但不知道真相的人詢問，但是這些從妙鳳樓出來的人，卻一個個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說。”
“我估計……他們可能還是知道些東西，但應該是被音如弦威脅了，所以不敢說。”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說……音如弦一直能夠保持青春的方法，就是將一些嬰兒吃掉。”
“只是……當縣令詢問當天晚上留宿妙鳳樓的賓客時，他們都是三緘其口的，什麼都不說。”
“最後，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著老翁的補充，冬暝不由問道︰
“既然當初只是傳出了一些謠言，而沒有抓到證據，音如弦為何要嫁人”
老翁搖搖頭︰
“這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也是偶然間得知，她挑選了桃鈴村一個富戶人家作為夫婿。”
“妙鳳樓的媽媽更是沒怎麼挽留。”
“想來……出了那謠言，雖然最後誰也沒有證實，但要得花神娘子的位置，應該是不可能了。”
……
片刻之後，妙鳳樓二樓拐角處，三人聚在一起。
“閣主，有問題。”冬暝皺著眉︰“按照我和青然所看到的，這音如弦很有可能就是緊那羅或者是乾闥婆。”
“而且她最後使用那鳳首箜篌，擺明了是想要控制別人的記憶。”
“老翁當初嚇破了膽，不可能說出這件事情。”
“那麼……這件事又是如何在那麼短時間內傳播出去的呢”
陳篁輕揮著孔雀折扇，微眯著雙眼︰
“你們忽略了剛才老翁說的一句話。”
“那老翁說了，從妙鳳樓出來的人之支支吾吾。這說明……他們應該還是記得發生了什麼，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們都不敢開口。”
“這和你們所見到的，音如弦要篡改別人記憶這一點，是有所不同的。”
“不過……結合你們所發現的，倒是也能理解了。”
陳篁看向冬暝和青然︰
“之所以出現這種矛盾點，理由很簡單。”
“她殺了太多的孩子，早就違背了佛教護法神的道義。”
“所以，她的神力被剝奪了。”
“說到底，在佛教的神話故事當中，緊那羅和乾闥婆，只是一種特殊的天地精靈。”
“如果佛教賦予她們的‘神性’被剝奪的話，她們自然也就不具備記載中的力量了。”
听著陳篁的解釋，冬暝不由陷入沉思。
所以……音如弦為了保證自己不會衰老，從而吃了嬰兒。
但是，因為吃了嬰兒，身上的功德之力銳減，以至于還被剝奪了天龍八部的位置。
失去了佛門加持的力量，音如弦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女妖。
所以……她已經不具備可以大範圍篡改別人記憶的力量
“不過……”青然嘟囔道︰“從回憶當中我和音如弦動手方面來看，她的確很弱。”
“但是……為什麼呢”冬暝不解道︰“不管她是以香為主的乾闥婆，還是以歌舞為主的緊那羅，她又怎麼會衰老”
陳篁折扇一合，意味深長的看向冬暝︰“你莫不是忘了……天人五衰”
“佛教和道教不同。”
“道教記載的神性，可以用與天同壽來形容。”
“更甚者，甚至比天還要悠久。”
“但是佛門不同。”
“佛教內，佛陀菩薩不談，單單是護法諸神的確有壽命限制。”
冬暝點點頭。
所以……音如弦是大限將至之下，為了延續自己的壽命，所以才用這種方法
疑問中，冬暝更是想到在畫面的最後，音如弦彈奏鳳首箜篌的時候，那出現的哭泣身影。
雖然沒有看到全貌，但現在看來……那哭泣的身影，和音如弦倒是有幾分相似……
就在此時︰
“吱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三人驚覺的看向四周。
青然抬起頭，看著上方黑影當中的一雙眼楮，忽然說道︰
“就是那個人！”
“我在妙鳳樓門口所感知到的那種氣息，就是他身上的！”
此言一出，冬暝眼中掠過一絲凌厲之色。
冬暝微微彎曲身體，順勢騰空一躍，抓著旁邊的扶手，直接翻身到了上方。
“咚！”
落地之下，冬暝看著眼前那黑暗的樓梯上，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似乎有些慌張。
“站住！”
冬暝快速奔跑而上，很輕松的抓住了對方的衣服。
伴隨有些髒污的斗篷被撕扯下來，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嫗。
被抓住的老嫗，顯得非常驚慌，似乎想要極力逃走之下，一不留神自己又摔了下來。
此時，陳篁和青然也正好上來，直接將老嫗堵住。
“你是誰”
“為何鬼鬼祟祟的偷听我們說話”
老嫗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我只是听到你們在調查音如弦的事情，我……我就好奇看一下。”
冬暝眉心一皺︰“你也認識音如弦”
老嫗畏畏縮縮的點了點頭︰
“那個……我……”
眼見老嫗眼神躲閃，加上青然所言，她身上有相當的業障。
冬暝拔出橫刀，直接架在了老嫗的脖子上。
“饒命！饒命啊！”
老嫗被嚇的跪地求饒。
冬暝冷冷說道︰“看來，你應該也知道些什麼吧，說！”
就在這時，听到動靜的老翁也走了上來。
在看到老嫗的時候不由一愣︰
“是……是你”
“王產婆”
冬暝看向老翁︰“老人家，你認識她”
“還有……她是產婆”
老翁點點頭︰“妙鳳樓內，一旦有女子不幸有孕的話，妙鳳樓的媽媽都會讓這位王產婆到場。”
“原來如此。”陳篁笑道︰“所以，你是幫忙打孩子的。”
打孩子
冬暝眉心一動。
旋即看向王產婆，凝聲道︰“如果你只是知道音如弦的一些事，或者只是給人打孩子、接生，你應不會這麼恐懼才對！”
“說！到底怎麼回事！”
眼見橫刀逼命，王產婆顫顫巍巍地說道︰
“我……我剛才以為……是音如弦派人來找我了……”
“那個……她……她吃掉的嬰兒，都是……都是我找給她的……”
此言一出，冬暝心頭一股無名之火頓時灼燒起來。
一旁的青然撇了撇嘴︰“難怪你身上業障這麼重。”
老翁似乎也沒想到這一點，十分震驚的看著對方。
王產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連解釋︰
“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當初，我只是幫妙鳳樓的娘子解決麻煩，事成之後，卻被音如弦攔住了。”
“進門之後，音如弦直接給了我兩條路。”
“要麼……一個嬰兒……一兩黃金！”
“要麼……就是死……”
“我……我沒辦法啊！”
王產婆絕望的哭訴著︰“我就一個普通的老太婆，那音如弦一看就是個妖怪，我只能從命！”
冬暝冷冷說道︰“那你又是從哪里找來的孩子！”
“這……”王產婆有些支支吾吾地︰“這個……這個說出來，你們恐怕有些不信。”
“我……我是在清淨寺內……找到的嬰兒。”
話音落，過了數個呼吸，冬暝才反應過來。
清淨寺內找的嬰兒
這不可能！
因為時間上根本對不上！
音如弦作為花魁的時候，已經是五十年之前。
而清淨寺的建立，根據之前的調查，則是在武周時期。
就算從天授元年，武則天登基開始算起，到現在也不過只有三十多年的時間。
換句話說，王產婆在五十多年前，遇到了三十多年前才建造而成的清淨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不用說，清淨寺的前身是羅剎郎君廟的位置。
最起碼在音如弦變成羅剎娘子之前，這郎君廟可還是好端端的。
然而，雖然此言有極大的破綻，冬暝卻沒有立刻發怒。
作為一個成日里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產婆，這些人也是年老成精的。
就算要編造一個理由，也不可能連基本的時間都會搞錯。
念及至此，冬暝凝視著王產婆︰
“你剛才說，我們可能不信。”
“看樣子，你不像是在說謊。”
“說來听听，你是怎麼在五十年前遇到了三十年前才有的清淨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