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凌晨那會兒在長江沿岸的天文研究基地中看見的超界打擊屏蔽器，程知勿本還疑惑為什麼那里會出現“劍鞘”，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妖理會在這十年間對演化法則做出的反應。不難猜測，這個世界的變化遠不止于此，妖怪們雖然已經被逼入陰暗角落很多年了，但它們畢竟擁有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強大力量，這力量一旦引發，那威力是不可估量的。
這也是獵妖人始終沒有對妖怪趕盡殺絕的原因。
程知勿懷著難以言說的復雜心情再次打開了小恐龍的聊天框，給對方發過去了一條消息︰抱歉，離開了十年，很感謝你的消息。如果方便的話，有些事還想找你打听一下，等你下次上線的時候說吧。
發出這條消息後他就想要關掉網站，可光標剛移動到關閉鍵上時，消息提示就跳動了起來。
這麼快？程知勿略略驚訝，這家伙是整天沒什麼事干就抱著手機電腦玩嗎？
吸奶的小恐龍︰沒關系，十年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長的時間，但這個十年確實令世界日新月異了，有什麼事？直接說吧，不要這麼忸怩。
程知勿 啪敲下一行字︰你知道聞妖商會嗎？
小恐龍︰沒有听說過誒，賣什麼的？
程知勿︰賣一些……強大又神秘的東西，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真的對聞妖商會沒有一點點印象？
小恐龍︰不要懷疑我的記憶力！
程知勿︰好吧，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幫我留意一下關于聞妖商會的消息嗎？
小恐龍︰小意思，我有空打听打听，如果他們真如你說的那樣擁有強大神秘的貨物的話，我相信他們是不可能沒在世界上留下痕跡的，妖理會的觸手遍及每一條縫隙，一定有相關的記載。不過，能告訴我你找他們干什麼嗎？
程知勿︰謝謝。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沒有說實話，第一名聞妖商人手中的貨物讓他意識到那群神秘的商人有很大概率曾親身進入過古山海，這部分秘聞對于程知勿的吸引力是遠超其他貨物的。
小恐龍沒有再立刻回信，大概是找人打听去了。程知勿也關掉了網站，倒頭栽在床上，他是昨天中午那會兒醒來的，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沒睡覺了，急需休息。
在夢里，他回到了古山海，但這一次，那個世界仿佛回到了千萬年前的模樣，到處都是神異的生物，遍地金玉礦石，流雲從天際涌入山巔，被一張巨口吞入，化作了覆在岩石上萬萬年冰寒的雪，龐大的身影在大地深處穿梭，偶爾鑽出地表便是一場地面生物的災難。在夢里，程知勿好像是一片雲或一縷風，他無處不在，卻又什麼都做不了，只是看著這個世界的模樣。
天色暗下去時，程知勿睜開了雙眼，他睡醒了。
微微喟嘆一聲，古山海究竟是什麼模樣？程知勿不知道，夢里的畫面可以說全是他自己的構想罷了，即便見過了如今那死寂的世界，卻根本無法還原古山海千萬年前的繁盛模樣。
算算時間，楊研應該也快來了，程知勿便起了床。程祈在他身邊睡得很香，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程知勿走下樓梯，懊惱地看著破碎的玻璃大門，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看來今天晚上只能這樣敞開著了。本來打算在楊研來之前去拜訪一下煙鬼那個便宜師父的，但聞妖商人的突然造訪打亂了程知勿的計劃，煙鬼那邊只能往後推一推。
在城市里，盛夏時節的晚風也是熱的，古塘路不是什麼繁華地帶，平日的冷清在這會兒也帶來了好處，人少，涼快。
程知勿搬了把椅子，走到門外坐下來，往後一靠，抵在了門面的玻璃上。
他明明已經很注意控制力道了，但椅背靠上去時還是震到了殘留在門上的玻璃渣， 啦啦地又落了一地。
“啊……”程知勿發出一聲無奈的哀嚎，起身拿了掃帚簸箕重新打掃了一遍。
收拾完回到門外後，他注意到在古塘路的另一頭竟然還有一家店亮著燈，要知道這個冷清的地方在十年前可是連一盞完好的路燈都不配擁有的，晚上營業的店鋪更是根本不存在，“入洞房”也是由著程知勿的喜好隨意營業或休息。
程知勿好奇地朝那邊走了走，古塘路不長，大約也就三四百米的樣子，沒走一會兒他就听到了清脆的麻將踫撞聲和撲克牌摔在桌上濺起的風聲。
噢對，自己多了個新鄰居。
站在黑漆漆街道上的程知勿這才想起來那是甦眉嫵的茶館，他躊躇了兩步，還是朝那邊繼續走了過去，倒不是好奇甦眉嫵這個仿佛上世紀貴婦一般的女人是怎樣經營這樣一間茶館的，只是這會兒實在無聊，去看看也好。
走近之後，程知勿的耳畔出現了麻將或撲克牌之外的聲音，那是暢爽的大笑和吆喝，偶爾還夾雜著氣惱的悶哼。牌局總有輸贏，贏的人自然開心，輸的人也免不了憤憤然，若是輸多了，掀桌不玩也是有可能的，上流社會中那講究的牌桌規矩在這茶館中是沒有的，這里只有披著大褂敞著胸口的男人、舉止粗俗的牌客、續了一杯又一杯用大瓷缸裝著的老鷹茶。
程知勿剛走進店門，就看見一個趿拉著拖鞋的女人暴怒著揪起麻將桌上一個男人的衣服，二話不說就要往外拽去。
“哎哎，別揪別揪，老子要自摸了！”男人還想負隅頑抗一下。
那女人穿著松垮的睡衣，臉上還敷著面膜，本想勉強維持一下自己對外的形象，但男人這話一落地，她就再也克制不下了，揪衣服的手直接轉移到了耳朵上，叱罵道︰“還老子？你跟哪個說老子？老娘看你今天是不想上床睡覺了是嘛？！”
其聲若洪鐘，頗有張翼德大喝之下使河水倒流的氣勢。
不一會兒，那男人便被老婆罵罵咧咧地揪走了，剩下牌桌上三人噤若寒蟬，生怕自家老婆也突然出現在門口。他們暗暗打定主意，如果真有這樣的可怕事情發生的話，那一定要吸取老哥哥的經驗教訓，牌桌上耍橫可以，跟媳婦兒那是一點都不能頂嘴。
但牌桌上少了個人，這圈麻將是打不下去了，咋整？
其中一人朝著門簾後喊了一聲︰“甦姐！老章被他老婆抓走了，你來湊一湊唄！”
很快，一陣輕柔嫵媚的聲音從門簾後傳來︰“你們啊你們，平常一個個在我這地方吼得比誰都大聲，一踫上母老虎怎麼就都不行了？”
甦眉嫵踱著步子從門簾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把繡花團扇輕輕搖著，也不是為了涼快，只襯著人好看。
她那個方向正對著茶館的大門，剛一掀開門簾便看見了站在外面的程知勿。
“喲，程老板怎麼有空溜達到我這兒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別在外面站著。”甦眉嫵說著，又一把拍在剛才喊她的那男人肩上，“可是不巧，程老板登門造訪，不能怠慢了。你們啊，就自己想辦法打完這圈吧，一會兒湊不齊人也別打麻將了，去櫃台後面拿副貳柒拾玩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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