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走的時候與程知勿簡單交談了幾句,大致是說關于那個女人的處罰,如果對方要求上訴到法院的話希望程知勿能出庭一趟,末了,老方頗有些慨嘆地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對程知勿說︰“小伙子,我干這行干了一輩子,我們這個職業吧,放在古代就是衙門,衙門除了管民,更多的是管江湖俠士,俠者,以武犯禁也……是這麼說吧,我從書上看來的,記不太清。總之,我們與所謂的江湖俠士往往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一面需要打壓,另一面又時常合作。”
程知勿听到這里已經心領神會,看來郝昭果然還是不可避免地透露了一些東西。
他想了想,說︰“俠有善惡,官也有好壞。”
這是在暗示老方,將兩人分別比作善俠與好官,這樣一來自然沒有起沖突的必要,更適合的是走上合作共贏的道路。這也恰恰是老方所希望的,他可不願意在自己的轄區內有一個本事深不可測的同時卻不守規矩的家伙存在,不光是他,這是整個警局都不願意看到的。
“小子聰明,老方我早年混過幾年所謂的‘江湖’,且說幾句話給你听听,至于要不要留心,那就看你了。”
“請講。”
“第一是克己,不要摻和進和你無關的事情里面去,壓制一下好奇心,你的好奇心很重;第二是藏拙,不要暴露自己的能力,飛得越高便摔得越慘。”
“我明白的,謝謝提醒。”
待方警官走後,程知勿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剛才抱著孩子離開的那名護士一路小跑著來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身後還跟著婦產科的護士長,那是一個面容柔和的女人,雖然戴著護士帽,但依稀可以看出縷縷黑發中藏著的幾根銀絲。兩人來到程知勿面前後,年紀大約接近退休年齡的護士長先是深深鞠了一躬,道︰“很抱歉,很抱歉,程先生,這件事在我的工作生涯中是一個重大失誤,但最近幾天是生產高峰期,我們也手忙腳亂折騰不過來……之後我會向院長寫檢討書,扣除我相應的工資,請您原諒這次失誤。”
她的態度讓旁邊跟著的那個小護士有些吃驚,小護士早就听說這位護士長堅守崗位數十年如一日,把工作看得比自己的健康還要重要,現在看來,失職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件難以自我原諒的事情。
本來還有些火氣的程知勿在等了這麼一會兒後也冷靜了下來,再加上對方誠懇的道歉態度,他也不好再發作什麼了。
“算了算了,最後也沒出事,丟的不是我家的孩子,不過你們也得照顧好那個抱錯了的小女孩。”程知勿擺擺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護士長都以檢討書和扣除工資為代價來博取自己的原諒,繼續追究實在有些不近人情,當然,他也沒有好心到勸阻對方寫檢討的行為,既然犯了錯那就要承受代價,檢討與扣工資都是應該的。
否則,以德報怨,則何以報德?
這一通鬧劇被警方與醫院盡可能地壓縮到了最小的範圍內去發酵,不然會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所以直到那個小女孩被抱回育嬰箱,身在十一層的周家也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只有周夢陽思索了一下程知勿剛才給他打那個電話是什麼意思。
既然呂淑容的孩子沒事,那程知勿也不打算再在此多逗留,他還要去解決呂淑容突然遭遇的惡疾。
他回了一趟店里牽上小多,雖然自己在外面行動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但是身邊不跟著小多的話總感覺缺了一些安全感。
剛才他在公共場合完全暴露了自己能看見這件事,相信妖理會那敏銳的鼻子很快便會聞到這個信息,但信息不會立刻上報,而是需要經過一系列的核實過程,所以程知勿目前還有繼續裝瞎子的必要。
听到能出門,小多一反常態的不是很興奮,它跟程知勿去長夜村的這一程實在太累了,但程知勿需要幫助,作為導盲犬的它還是會努力盡到自己的職責。但是今天已經很晚了,這個時間出門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程知勿在長夜村待了一晚上之後對黑夜有了一種莫名的抗拒心理,他打算先趁天還沒全黑趕到蒙山山腳,找一個旅館住下來,等一大早天亮了再上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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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山包,大約不過一千五百米的海拔,山脊突聳,多裸岩與灌木。它本應該和四周那些同屬一片山脈的兄弟姐妹們一樣默默無聞地坐在那里直到時間的盡頭,可是山頂的那座寺廟改變了它的命運,雖然不算特別熱鬧,但每逢節假日也總有大量的游客來蒙山玩耍。
真法寺,一座丟失了建寺記錄的寺廟,上至當今住持妙圓大師,下至門口賣香燭的老頭,也沒有任何一人說得清楚真法寺究竟是什麼時候由什麼人建的。
要是問住持,住持大概會念一句阿彌陀佛,然後講出一堆經書上的謁語來,把提問的人整得暈頭轉向,然後再說“寺廟自然是佛祖的弟子建的,有心建廟,亦有心禮佛,何必去深究建寺的緣由呢”之類的話。
但如果問那賣香燭的老頭,對方卻會以一種沙場點兵的豪情,講起那給無數游客講過無數遍的故事,大意是說唐朝的時候有幾個無力交付田稅卻又不願服徭役的農民跑了出來,當時的皇帝興佛滅道,對佛門開了諸多便利之路,其中一條便是不可隨意捉拿佛門子弟,于是那幾個農民便像是佔山為王一樣在這蒙山建起了真法寺,一直綿延至今。
說實話,如果不是聞到那老頭身上的酒味的話,程知勿說不準還真信了,起碼他說到實際的問題上去了,沒有跟住持一樣忽悠人。而且話說回來,雖然這里只是一座小小的古寺,但住持也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關于妙圓大師對那個問題的回答其實也全是門口賣香燭那老頭告訴程知勿的。
之所以打听真法寺的建寺因由,是因為程知勿懷疑呂淑容遇到的事情和這座寺廟的起源有關。
當然,也可能和別的東西有關,但總之多掌握一點信息沒壞處。
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的問題,程知勿便告了一聲謝,起身欲走,可是那老頭卻不干了,哎哎地叫喊著,拽住了程知勿的胳膊,“哪兒有你這樣的人,光听故事啊?買點啊。”他伸手指了一下面前的攤位。
程知勿本想拒絕,他不信佛,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專程來此,不拜一拜反而顯得很扎眼,說不定會被注意到。
他也不知道是會被什麼東西注意到,妖怪,或者別的什麼,但那種我明敵暗的感覺真的很讓人焦慮,程知勿盡量避免這一情況的發生。
于是他這才好說歹說地從兜里摸出來一張一百的票子,遞了過去,指了指一捆最小的香,“要這個。”
那老頭看見程知勿摸出的鈔票,頓時一臉難色,他伸著手卻沒有接錢,說︰“用手機付吧,這大早上的我也沒生意,身上沒帶零錢,找不了你。”
程知勿頗有些尷尬,不是他不願意用手機付,而是他一直都沒有開通手機支付的功能,當了十幾年的盲人,這個功能對他來說遠不如現金來得便捷,所以他一直保留著使用現金的習慣,誰知道卻被一個老頭瞧不起了。
“我手機里沒錢。”
老頭也犯了難,又想賺錢,又找不開,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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