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暫時還不能問出這個問題，因為一旦問出口，那就會暴露自己掌握了日記下半部分信息的事情，並隨之暴露自己和郝昭的關系。在妖理會的眼中，潛入那家生物研究所的神秘人的身份依舊是一個謎，程知勿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和出頭鳥一樣傻愣愣地站出來高呼“我認識他”。
程知勿相信玄先生會主動告訴他這些信息的。
只要對方想讓自己暗中做一些事情。
果然，玄先生嘆了口氣，接著說︰“可是老徐現在失蹤了，你如果有心調查的話，會很簡單地發現他在搬離這里之後去了成都市郊的一家生物研究中心繼續工作，在那里，這個項目徹底洗脫了在白門後造的那些罪孽，老徐拿著浸滿了同類鮮血的資料開始了下一步的研究，這也就是搬遷的目的，沒人會再去追查。”
“他去哪兒了？”程知勿適時問道。
玄先生沉默了半晌，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程知勿南海的信息。
“我也不知道。”終于，他和程知勿一樣，決定暫時隱瞞一些東西，可是他不知道程知勿早已從郝昭的口中得知了那位老徐的去向。玄先生接著說︰“日記既然被你撿去，那現在能幫助我們也就只有你了，老徐的下落是一個謎，而他因為他的那個項目，在妖理會中的身份極其敏感，以至于我們完全沒辦法親自下場調查並尋找老徐的下落，所以才拋出了那些日記，希望找到一個能夠替我們做這些事情的人。”
老徐在妖理會中身份敏感，這一點程知勿是猜到了的，否則玄先生也不至于搞得這麼隱秘了。
“為什麼會敏感，他的那個項目對于你們妖怪來說不應該是百利無一害的嗎？當然，如果不看前期投入的話，我相信以妖理會高層的眼光應該不會在意那些亡魂的吧？”
玄先生側過身來，輕輕吐出兩個字︰“派系。”
這兩個字擊碎了一切的疑惑。
目前主導妖理會的是溫和派，他們不願意去做冒險的事情，老徐的計劃在他們看來不僅太過天方夜譚，而且成功之後的效果也未可知，只會使妖理會與獵妖人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溫和派就像是自縛手腳以求得喘息之機的一批人。
“你是激進派？剛剛口中的你們是指？”
“不。”玄先生搖了搖頭，“我們不是激進派，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屬于站在兩個派系中間的那一批，如果你深入了解過妖理會中的兩大派系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們的想法都太過天真了，幾乎沒有勝過獵妖人的可能性。至于我們都有誰……暫時還不能告訴你，我是唯一能夠站出來與你聯系的人，其他人都偽裝在兩大派系之中。”
程知勿追問︰“那你們到底是……？”
“我們自稱天啟派。”
“天啟派……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為我們獲得了來自至高之天穹的啟示︰會有一個人帶領妖理會戰勝獵妖人。”
神神叨叨的……程知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至高之天穹的啟示又是什麼鬼東西？若不是玄先生明確表示他身後還有分量相當重的一群人的話，程知勿幾乎要懷疑這是不是玄先生編出來麻痹他自己的玩意兒了。
等等，他們不會認為……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那個人不是你。”玄先生的話打斷了程知勿的思緒。
“你能看到我的想法？”
“不能，但是你的表情太明顯了。”
被這麼一說，程知勿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臉上的表情幾乎就是要把“懷疑”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你可以決定了，是否要幫我們，如果幫助我們的話，你將獲得天啟派暗中的庇護，以及此後的諸多好處，但這件事的難度和危險系數都不低，老徐的身份糾纏甚廣，你著手調查的過程中必然會被有心人注意到，長此以往，你也必然暴露，到時候天啟派如果依舊選擇隱藏自身的話，你只能被我們拋棄。”
利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玄先生坦誠的態度讓程知勿有些訝異，但這顯然是一件好事，沒人會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禍福相依才讓人更加安心。
程知勿向前邁出幾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合作愉快，玄先生。”
但是玄先生並沒有立刻與程知勿的手握在一起，他盯著程知勿看了一會兒，平淡地問︰“我可以知道你同意與我們合作的原因嗎？”
“原因嗎？”程知勿沒有思索太久，他勾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因為我是個瞎子。”
玄先生咀嚼了幾遍這句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大概明白了……合作愉快。”
兩只手握在了一起。
程知勿感到對方的那只手好像干枯的樹皮，露出黑袍的部分皮膚訴說著玄先生的壽命或許已經不多了。
“我們需要你做什麼的話會想辦法聯系你的，你可以離開了。”玄先生收回右手之後便示意沒有多的事要說了，但他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還想在這里再待一會兒。
“好，那我走了。”程知勿也不再多留，準備離開，但沒走兩步，他又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轉了回來，面對玄先生疑惑的目光，程知勿問道︰“你听說過伯慮古國嗎？或者‘你們’有沒有知道這方面事情的人？”
“不清楚，你如果想了解古山海的事情，老徐無疑是最佳的人選，除了他，我們幾乎對古山海都沒有任何的了解。”玄先生的話讓程知勿有些失望，如果像玄先生這樣的老妖怪都不知道伯慮古國的話，那自己要上哪里去尋找那片無光之地？
他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長夜村嗎？”
既然伯慮古國無從下手，那不如從疑似與伯慮古國有關的長夜村做突破試試。
可誰知道，當程知勿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玄先生的臉色就變了又變，如果不是兜帽的陰影遮擋了他的臉，那這神色一定十分精彩。
“你從哪里听說的這個名字？”
程知勿听出了玄先生語氣中的異常，那是一種激動而又畏懼的情緒，程知勿搞不懂這是為什麼，于是回答道︰“前段時間調查一起人口拐賣的案子，其中有兩兄弟自稱來自長夜村……”
玄先生的聲音短促而沉悶︰“他們現在在哪里？”
“在我的店里，弟弟在幾天前就陷入了無法被喚醒的沉睡中，哥哥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帶我去。”
“你到底是……？”
玄先生緩緩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他走到程知勿的身前，看著那副墨鏡後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那里是我的故鄉。”
“你是長夜村的人？”程知勿很是震驚，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忙追問︰“那你知不知道一片沒有光的世界，在那里光線就像是被抹除了一樣，四周都是最深沉的黑暗。”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程知勿注意到，玄先生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全身上下都緊繃著，一種輕微的顫抖傳遍了他的身體，這副老邁而遲鈍的身軀再次因為某件事情而產生了本能的恐懼。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就是從那里出來的啊。”
程知勿︰“？！”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了。
“快，帶我去看看那兩兄弟……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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