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畫青的話落在程知勿的耳朵里,他並沒有因此振奮起來,而是嗤笑了一聲,“郁姑娘,我在看到三清道場的時候認為獵妖人是一群超然世外、只為濯清妖邪的人,但沒想到你們畫餅的功夫比企業里的資本家還要高超一些,沒別的事的話就勞煩你送我回去吧,謝謝。”
“你不想復活她嗎?我知道要怎麼做!”郁畫青見程知勿不肯合作,稍微有些著急。
“我說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有病啊。”程知勿猛地轉過頭來,他將墨鏡拉下鼻梁,空洞灰白的雙眸死死盯著郁畫青,那目光分明沒有神采,卻還如影隨形一樣黏附在郁畫青的臉上,讓她感到有些恐懼,對面的程知勿就像是什麼怪物,緊緊餃住了她。程知勿繼續說著,聲音漸漸發狠︰“所有人都跟我說自己知道復活的辦法,擺出慈悲的施舍姿態,讓我去想辦法復活姜誠知,這跟你們有他媽的一毛錢關系?姜誠知死的時候你在哪里?你的朋友死了,好,我尊重死者,但你在哪里?
“郁姑娘,看在你和姜誠知的關系上,我點到為止,請你不要繼續試探我的底線,瞎子也是會拼命的。”
郁畫青被程知勿的模樣嚇到了,她見過許多凶惡的妖怪,有的嘴角滴淌著鮮血,有的長了一副極其恐怖的容貌,還有的根本就是不可名狀的恐懼本身,但她還是被程知勿嚇到了。
她想要反駁,可是囁喏著嘴唇說不出話,她比誰都清楚程知勿說的是對的,姜誠知在奔赴雲南的時候給她發了告別的短信,當時的她沒有跟進獵妖人對于涅�項目的滲透,正在姑甦的宅中閑坐,在看到消息後她猶豫了兩秒,就輕易地否決了啟程趕去雲南和賈成思匯合的想法。
她否決的原因是︰太遠了,來不及,機票不好買,而且自己沒有跟進滲透計劃的正當理由……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郁畫青無數次地回憶這些理由,用這些繁瑣復雜的理由一遍又一遍地加固自己心中的圍牆,將對姜誠知的愧疚死死地抵擋在外。
可是程知勿的話語直直地切中要害,就像輕易刺入心髒的利劍一般,搗毀了她自欺欺人的圍牆。
很多時候,人不是不知道自己錯了,但總會找一個又一個牽強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當時的選擇,當這些理由充分到足以自圓其說時,人就陷入到了“相信”的陷阱里,願意相信什麼,那什麼就是真的。
在程知勿的話音落下時,他的憤怒終于達到了高峰,與此同時他眼底的鳳凰虛影驟然大亮,兩股烈焰毫無征兆地從他的雙眼中噴薄而出,襲向了郁畫青的面門。
雖然被程知勿說得無地自容,但是郁畫青刻在骨子里的戰斗本能讓她第一時間便反應了過來,側身躲過了火焰的中心區域,可臉頰和前襟卻還是被熾熱的火焰給燎了一下,她低聲驚呼,跌坐在地,左手毫不猶豫地將上衣撕爛扯了下來,右手同時捏出法訣,運轉屬于獵妖人的力量,將四周的水汽匯聚至面部,凝出一層薄薄的水膜貼在被火焰燎過的臉頰上。
郁畫青的動作行雲流水,僅僅兩三秒的時間便再次站了起來,她的左側臉頰被燎出了一層黑灰,外面的罩衫也撕成了一身乞丐裝,看上去就跟剛從煤山里鑽出來的礦工一樣。
而此時程知勿才剛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震驚地摸了摸自己的雙眼,眼眶上仿佛還殘留著火焰的余溫。
從地上那飛快化為一地灰燼的衣物不難看出,程知勿的雙眼噴發出的火焰並非一般的火焰,否則不會燃燒得這麼快、這麼暴烈。
這一插曲讓程知勿的情緒從剛才的憤怒中斷開了線,郁畫青也是如此。
“剛剛怎麼回事……?”
“看來姜誠知不止送了你一雙眼楮,還捎帶了一絲火焰。”
程知勿並非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但話從郁畫青這位獵妖人的嘴里說出更有說服力,他也急需從對方的口中印證自己的看法。
又靜默地對峙了片刻後,程知勿向郁畫青再次提出了離開的想法。
“往回走,走到山門下,進來的地方,念‘山水悠悠,來去匆匆’,重復這句話三遍即可回到你的店里去。”郁畫青這次沒有再挽留程知勿,她只是低垂著眉眼,那如刀鋒一樣銳利的氣勢隨之衰減了下去,不過她也沒頹喪,雖然程知勿拒絕了和她合作,但最起碼她知道了程知勿一定會想盡辦法去復活姜誠知。
“對了,你眼中的火焰不應該只能暴力地噴發,你回去之後可以嘗試掌控那力量……謹記,切勿傷人。”
“多謝。”
言罷,程知勿帶著小多往來時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快,腳步輕盈,似乎剛才那雙眼在噴發出火焰的同時也一並帶走了他的疲憊。
郁畫青站在誓約台上,靜靜望著程知勿離去的背影,她的形象看上去很狼狽,這如果讓熟人看見的話一定會驚訝,素有“風流攬盡”之稱的姑甦才女郁畫青怎會落得如此模樣?可郁畫青此刻一點也沒在乎自己的外貌,她剛才情緒過于激動,以至于產生了難以挽回的紕漏。
“李師祖。”待到程知勿走遠之後,她往山道的方向邁出一步,走下誓約台,仰起頭朝著天空輕輕喊了一聲,她的聲音不大,即刻湮滅在了山巔的風中。
但那位被她稱作守山人的李師祖如同就站在她眼前一樣,回應了一聲︰“哎,何事?”
聲音就像四面吹來的風,讓人分不出答話的人究竟在哪里。
听到李師祖的回應來得如此之快,郁畫青便知道剛才程知勿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听在了耳中,心里僅存的那點僥幸消失殆盡。
之所以要帶程知勿來誓約台再談話,就是因為這里是除三清道場外唯一一處無法被李師祖听見的地方,可剛才郁畫青情緒激動,忘了讓程知勿也站到誓約台上來說,以至于將談話最重要的後半段完全暴露在了李師祖的耳朵之下。
“您剛剛……”郁畫青只得硬著頭皮問出這個問題,她寧願被李師祖臭罵一頓,也不想這件事被捅到她師父那里去。
“哎呀,剛剛?什麼剛剛?這兒風好大,老夫剛剛什麼也沒听見啊。”
郁畫青聞言大喜,朝著天邊鞠了一躬,“謝謝李師祖!”
“哎,別忙,老夫有話要說在前面,你帶來的那小子不是什麼普通人,自打他進到這里,老夫就一直在觀察他,剛才他雙眼噴出的火焰和鳳凰有點關系。你和他說的話老夫可以當作沒听見過,後輩自有後輩的生活,老夫前半輩子屠妖無數,但也不至于到了听見妖怪就要不遠萬里去追殺至死的程度,所以這事兒就算了……不過那小子噴出的火焰不能隱瞞,若是他在城市街道上,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那將帶來大麻煩,這事兒必須上呈三清道場。”
這個結果已經是郁畫青能想到最妥善的處置方案了,她可不願意去面對師父的責罰,那個老頭子的年紀明明還沒李師祖的一半大,但脾氣卻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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