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程知勿試著開口。
“咦？”熟悉的聲音響起，程知勿能在腦中想象出那顆大眼珠子正冒出疑惑的目光，“你又來了，這次和之前兩次的狀態都不一樣了……我能感覺到你身上黏附著復雜的妖怪氣息，這些氣息聞起來都很溫和，看來你在外面遵守了我們了約定。”
程知勿可以理解為什麼和之前兩次的狀態都不一樣，第一次自己是誤闖進入，第二次是夢游進入，這一次則是被不知道什麼人踹了一腳強行給踹進來的，他還想問問咕嚕咕嚕這是怎麼回事呢。
說起來倒也要感謝對方的那一腳，否則自己幾乎是十死無生。
咕嚕咕嚕听了程知勿的疑問，毫不猶豫地否定了自己跟這件事的瓜葛，“我不知道……咕嚕咕嚕，或許只是個巧合，九隱山早已封鎖，除了你，這里沒有任何生靈離開過，也沒有任何生靈進來過。”
“那我又是怎麼進來的，還有，上次我看到的那東西……”
“噤聲！”這是程知勿第一次听到咕嚕咕嚕拔高音調說話，這兩個字就像是被劃花了的老唱片中播放出來的聲音，充滿了細微的雜音與扭曲的聲調，這讓程知勿不得不捂住耳朵，但依然感到耳膜鼓脹的疼痛，好在咕嚕咕嚕只說了這兩個字，似乎是為了打斷程知勿的提問，“不要問無關的事情，古老的秘密在這里被埋葬，死者已死，生者遺忘，過去的就應當留在過去。你上次是通過夢境與九隱山連通，相當于神游，這讓我措手不及……至于你為什麼能進來，咕嚕咕嚕，我不知道，問題在你自己身上。”
在我自己身上？程知勿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是思前想後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特殊的，非要說的話，也就是自己的能力有些奇怪。
他神色一黯，想到了自己用能力看到的在公路上飛馳的姜誠知。
“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說。”
“您能不能復活一個人，我的朋友，剛剛死亡。”在程知勿的認知中，位于神秘的九隱山中的咕嚕咕嚕應該就是他所接觸到的最強大也最難以捉摸的存在，所以他才嘗試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如果咕嚕咕嚕都做不到，那恐怕也沒有誰能復活姜誠知了。
對于這個看似天方夜譚的要求，咕嚕咕嚕卻不假思索地問了程知勿幾個問題︰“怎麼死的，有完整的尸體嗎，是普通人還是妖怪？”
竟然真的可以？！！
程知勿慌忙答道︰“不是普通人，是鳳凰花在人類中的化身一類的存在，沒有留下尸體，怎麼死的……”
他也不知道姜誠知到底算是怎麼死的，按說被鳳凰木吸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算是死了，但是仍然用最後的生命給予了自己賜福，于是程知勿把事情的全程講給了咕嚕咕嚕听，這是個漫長而又遺憾的故事，其中還充斥著自己的隱私，但是程知勿絲毫不覺得講這些事情講給咕嚕咕嚕會有什麼不好，活了無數年歲的老妖怪怎麼可能還會拿自己的愛情取笑？
程知勿承認這是愛情了。
對于這個被程知勿講得一團糟的故事，咕嚕咕嚕的耐心出奇的好，它一言不發……準確來說是一“咕嚕咕嚕”不發地听完了整個故事。
“我知道鳳凰木，我知道……”它拉長了語調，似乎在回憶什麼，片刻後接著說︰“焚魂火是鳳凰的火焰，那棵鳳凰木應該是沾了一絲，所以才成長到了那樣的規模，焚魂火是很厲害的東西，一絲就是它能承受的上限了，想要讓一個人免疫焚魂火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最少對你那位朋友來說是這樣的，她是在用生命完成賜福……
“我救不了她。”
這五個字彷如最後的宣判，在程知勿的頭上狠狠重擊了下去，他踉蹌著倒退了兩步，被小多抵住了後背才停下來，雖然早有預料，但在面對這個事實的時候他還是感到無措。
他難以面對姜誠知死去的事實，他要怎麼告訴姜叔叔和周阿姨這件事？
縱然這件事完全不怪他，但是他總有一種難以擺脫的自責，程知勿是瀟灑無依的人，他幾乎不在乎任何事，他說那沒有意義，這一次除外。
“你看上去陷入了漩渦，我希望你能自己走出來，九隱山很久沒有像樣的客人了，如果你就這樣沉淪下去的話我會感到惋惜。”
程知勿搖了搖頭，又再一次搖了搖頭，他忘了自己剛才有沒有搖頭了，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夢里，他的意識開始紊亂。
“不要這麼消沉，你知道嗎，我曾踫上過更大的麻煩。”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讓程知勿渙散的思維聚攏了起來，“我只是說我救不了她，但你好像產生了某種錯誤的認知，把我當成萬能的了，咕嚕咕嚕，我如果是萬能的，那我還會和九隱山一起葬在這里嗎？”
“你的意思是有別人能救她？！”程知勿奮力抓住了這根稻草。
“不是別人。”咕嚕咕嚕說出這句話之後，程知勿似乎感覺自己面前的空氣都黏稠了幾分，他能想象那枚大眼楮從高台上飄到了自己面前的景象，咕嚕咕嚕就貼著自己的臉，這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你是說我？要怎麼做？”
“找鳳凰，她有辦法，但是一定要你去，你那位朋友不止賜福了你免受焚魂之火的侵襲，她還給了你別的東西。”
“什麼？”
“眼楮，她給了你另一雙眼楮，她蘊含的那一絲鳳凰氣息在你的眼中住了下來，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你的眼楮，我想，等過段時間你就能看見東西了。你的這雙眼楮也就是她復活的依憑，她既然是鳳凰花，那就只能這樣。”
程知勿愣在了原地，他緩緩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雙眼，似乎有些溫暖，是心理作用嗎？
姜誠知給他留下了一份巨大的饋贈，但他卻寧願這份饋贈被收回。
“只要找到鳳凰，她就能復活嗎？”
“咕嚕咕嚕。”
找到鳳凰。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無比，但做起來卻比自己復明還要困難，縱然從來沒有了解過鳳凰，程知勿也知道那是百鳥之王，是妖怪中地位極其尊崇的存在，就連那棵鳳凰木也只沾染了鳳凰的一絲氣息和一縷焚魂之火而已，數百年的時間，也僅僅有了那麼一次的機會。
但無論如何，復活有了一絲的希望。
“好了，你得離開了，除非你想永遠留在九隱山，否則還是不要在這里待太久為好。”咕嚕咕嚕例行下了逐客令。
程知勿點點頭，任由對方送自己離開了這片空間。
在程知勿走後，漫無邊際的風中突然出現了一條腿，接著是另一條，然後是身軀和頭顱，他緩緩從風里走出，站到了破敗的高台前，巨大的眼球傾斜著看向這個突兀的闖入者，瞳孔驟然收縮又猛地放開，咕嚕咕嚕雖然有所預料，但真正在看到他的時候還是震驚到幾乎難以自制。
“果然是你。”
“……”
“哦，我還好，理智尚存。”
“……”
“原來你一直在那里，難怪如此虛弱，這個狀態恐怕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吧？我沒有嘲笑你，我比你更慘，你看到了，誓約台被劈成了廢墟，我連散步都做不到。”
“……”
“是，我也是這樣想的，千萬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不差這一眨眼。”
“……”
“咕嚕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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