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男孩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郝昭把數據庫比對的結果告知程知勿的時候他都還沒醒。
數據庫比對結果讓兩人都感到頭疼，小男孩的面部信息識別出來之後不能和數據庫中的任何一個公民的身份信息相匹配，這個結果代表著兩個後續的可能，其一是小男孩自打被生下來就從未在民政局登記，其二，小男孩並非中國人，而是偷渡來到了這里，但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小男孩要怎麼通過各地的重重關卡來到位于腹地的成都是個問題。
程知勿試著在小男孩的身上使用自己的能力，雖然沒醒，但如果他在做夢的話，那大腦仍然處于一個淺度活躍的狀態，程知勿有可能看得到一些東西。
但是他失敗了，程知勿一點也不意外，這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嘗試而已。
不過，當程知勿退出那種使用自己能力的狀態時，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繃了起來，他感受到自己懷里掛著一個幼小的身軀，低頭看去時，他發現那個小男孩竟然在自己嘗試看透他夢境的時候醒了過來，並且一頭撲在了自己胸口，瘦弱的雙手環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像是樹袋熊一樣。
“你……”程知勿嘬著牙花子，眼下的情況讓他手足無措，“你下來。”
“好舒服，不要下來。”懷里的小男孩嘟嘟囔囔地拒絕了程知勿的命令，說著還在程知勿的襯衣上蹭了蹭，一點沒注意到那張快要比鍋底還要黑的臉。
程知勿一手拎住小男孩的後領，另一只手繞到腦後把環抱自己脖子的雙手分開，有些吃力地把這個小家伙提了起來，他可不慣著小屁孩，想要在自己這里待著就要守這里的規矩，否則現在就滾，大不了扔孤兒院去，程知勿不認為自己有收養他的義務。
他本來準備好迎接震天響的哭號聲，但誰知道小男孩在被程知勿提起來之後竟然連一點反抗也沒有，只是呆呆地望著面前那張臭脾氣的臉，片刻後，他注意到了臉上那雙灰白色的眼眸，突然就啊呀呀地言語了起來，伸出小短胳膊往程知勿的方向輕輕揮舞著。他是在害怕嗎，還是別的什麼？程知勿被小男孩的動作消解了一些怒意，把他放了下來，但還是沒什麼好臉色。
可是小男孩的舉動又一次在程知勿敏感的神經上挑了一下。
他在被程知勿放下後非但沒有站在原地，反而大步往前跑了幾步，一把抱住了程知勿的腿，就好像之前掛在他脖子上一樣。
嗶鳥幼崽也被這一奇怪的畫面吸引了過來，它的羽毛還沒有發育完全，只能勉強半是蹦跳半是滑行地從床上來到程知勿的身邊。被光線穿透的隱形嗶鳥幼崽滴溜溜轉著眼楮，仿佛在思考眼前這一幕的意義，作為妖怪的後代，它生來即是妖怪，現在的智力和人類小孩差別不大，跟在程知勿身邊不會影響它的成長，反而能夠更好地融入人類社會。
所有的生物在小時候都有著極強的模仿力，它看著小男孩的動作，突然覺得自己也該這樣做，于是撲稜稜地扇著滿是絨毛的翅膀飛到了程知勿的肩頭，試圖抱住程知勿。
程知勿感覺自己仿佛身陷囹圄的孫猴，空有一身能耐但用不出來。
當小男孩第二次抱上來的時候，程知勿意識到自己身上好像真的有什麼對他有著特殊吸引力的地方，他對自己的依賴就像是嗶鳥幼崽那樣，甚至比那還要重一些。
程知勿敢對天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跟姜誠知之外的其他女孩子單獨相處過，絕對不可能有什麼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就算這小男孩跟自己有某種說不清的血緣關系，他也不可能一眼就認出自己。
小男孩抱著程知勿的腿不再亂動，如果不是程知勿又給他抱了起來的話，他可能會就這樣睡過去。
程知勿把小男孩放在了床上，往後退了兩步，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對方不要過來，見小男孩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程知勿這才開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首先，你是從哪兒來的？”
小男孩不做聲，但是身子往程知勿的方向傾了傾，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好好回答，就……給你抱。”程知勿咬著牙妥協，“你從哪兒來？”
“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爸媽呢？”
“……”沒作聲。
程知勿深吸了一口氣，小男孩每回答一個問題就往他的方向挪動一點點，到現在，程知勿伸出的食指已經能抵在對方的腦門上了。他要是真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還好，但是這一問三不知讓程知勿很難平靜，耍自己呢是吧？
“你知道點什麼？”他悶悶地說，這個問題本是為了發泄情緒，沒指望對方回答，但是小男孩卻在猶豫之後第一次正經回答了程知勿的問題。
“我知道有，有一群很壞很壞的家伙。”小男孩眸子在眼眶中四下游移著，好像在擔心他口中那群很壞的家伙會突然出現，過了幾秒後他稍微放松了一些，接著說︰“很壞很壞的家伙，他們想抓我。”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撩起了自己的衣服，抓住程知勿的手貼到自己的肚子上。
這觸感是……程知勿愣了愣，那是一條巨大的傷疤，像極了生長在皮膚下的猙獰蜈蚣，大概從右肋下的隔膜位置一直蜿蜒著連接到了肚臍下方幾厘米的位置，摸上去的時候小男孩還發出了低沉的哼聲，說明傷口愈合並不久。這個傷疤的出現讓程知勿忍不住輕柔了自己的動作，這太可怕了，他身上發生過什麼？那些很壞很壞的家伙到底是什麼人……
“還有。”小男孩又撩起了褲腳，在腳踝的位置還各有一條環狀的傷疤。
“很壞很壞的家伙。”他又重復了一遍。
“他們在找你？”程知勿把小男孩的衣服給他穿好，又回退了兩步，他不太懂小男孩身上的傷疤到底意味著什麼，但那巨大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
小男孩點點頭。
“你暫時先在我這里住下，但是住在這里必須要遵守我的規矩。”程知勿一條一條地說︰“首先，不可以隨便抱我，這條很重要，不想被我趕出去的話你最好照做；第二，不可以隱瞞你記得的事情，如果因此給我帶來了麻煩，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交出去以解決麻煩；第三，在店里看到任何奇怪的事情都不要驚訝，更不要到處說……暫時就這麼三條，記住了嗎？”
小男孩猶豫著嗯了一聲，他對程知勿的條件不是很願意接受，但他別無選擇。
“奇怪的事情包括，包括……包括你肩膀上的那只小鳥嗎？”小男孩好像有口吃的習慣，程知勿注意到他有過好幾次重復說一個詞了。
“是的，包括它……”程知勿理所當然地說著，突然，他意識到了一件很驚世駭俗的事情，“你看得到它？！”
“看，看得到。”小男孩承認。
程知勿凝神看了他好幾秒，小男孩被那雙灰白無神的眸子打量得有些緊張，兩只手不住地四下動著。程知勿直到確認自己眼中的小男孩真的是青色的純人類之後，才移開了視線，“來，你照我說的做……”
他囑咐小男孩開始努力回想自己的來歷和其他相關信息，想不起來也不要緊，一定要有這個念頭。隨後，程知勿再次進入了感應的狀態，試著運用自己的能力來窺探小男孩的身份，他做好了什麼也看不到的準備，就像窺探姜誠知的那次一樣。
過了一會兒，程知勿確實什麼也沒有看到，但是這次的情況和姜誠知又有很大的不同。
程知勿驚詫地發現自己的能力在小男孩身上竟然如同泥牛入海，失去了所有的回應，他對姜誠知的窺探可以說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反彈了回來，他起碼還能借助反彈的力量感受到那層屏障的存在，但是對于小男孩的窺探則像是投入黑洞視界面的光，沒有任何一束光波能夠從中逃脫。
怎麼會這樣？！
程知勿再次嘗試，但結果沒有任何的變化，自己明明已經使用了那神秘的能力，但是就跟什麼也沒做一樣。
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程知勿放棄了窺探的想法，他發現自己身邊就沒幾個正常的生物，一個比一個更加神秘，照這樣看的話，自己比小男孩更像是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強大吸引力的黑洞，把附近的物質都吸納到了身邊。
他示意對方已經結束後站起身來往臥室外走去，走到門口時，想了想，又轉過頭來，“在我這里，就不用害怕了，只要你不違反我的規矩，不管是什麼很壞很壞的家伙，都不可能把你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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